最后,陆望安定定盯着陆琰,问:“淮南王,你可有异议?”
这话落地,外头的百姓已经开始喧闹了,指指点点的声音传来:还敢有什么异议啊?左相可给朝廷立了大功,这般能不能活命还两说呢?罚点钱再不乐意了?谁给的脸呢?有本事赔一个健康的左相啊......
傅旻:“......”
感谢大家对我的赞美与肯定,但是我真的还能活。
这样诛心的话简直就是将陆琰架在火上烤,他咬着哑,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一句:“没有异议。”
陆望安起了身,看得出来他虽收了这么多钱却仍不痛快,冷冷扔下句“退堂”便回了后院。
外面的百姓看着是一阵感叹:看,陛下是真的在意左相啊!这分明是要将人气坏了!
傅旻没空理会这样的揣测,眼神示意齐苍快些推着自个儿去找陛下,明月肯定是身子不舒坦了,才这样慌忙离场的!
半刻之后,二人便坐进了一辆车里。
陆望安体力消耗太大又饿过了劲儿,缩在傅旻怀里一阵儿阵儿地干呕。
这可给傅旻心疼坏了,当即擦了手,将牛乳糕酥掰碎了泡在茶水里,一勺一勺地喂给陆望安垫肚子。
好歹是胃里有了东西,稍微舒坦了些,见陆望安不再犯恶心,傅旻才问:“今儿要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还有,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陆望安本来还躺在他怀里发愣,听这话又来劲了:“他怎么老是看你!”
傅旻心说,今天全场大概都在看我,但是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陆望安话中所指,“谁啊?陆琰吗?”
“对!”陆望安说着又开始生气,“朕的人他也敢肖想!若非实在众目睽睽又没有来头,朕都要下旨剜了他一双招子去!”
傅旻听得心里真是舒坦哦,简直就是乐开了花!忍不住笑个不停。
陆望安生着气,就听不得别人笑,硬邦邦地问:“师哥你笑什么?”
“笑我们陛下,可真威风!真厉害!真招人喜欢!”
傅旻说着笑着,忍不住亲了陆望安一下,没亲够,又亲了七八十来下,最后干脆绵长一吻,厮磨足足半刻,才在人歇气的空档里头说:“全天下肖想我也没用,我只喜欢你。”
第52章
之后的几天,不单是傅旻、陆望安,就连老贤王与肃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实在是担心要的东西太多,让这陆琰再给狗急跳墙了,生了事端,得不偿失。
但是事实上,只能怪在座的各位眼皮子浅了,虽说罚缴的这些钱实在是不少,但是对于享泼天富贵半辈子的陆琰来说,还真不算多。
这么多年盘亘在淮南,陆琰的势力往四方伸手,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大晋,单下面官员孝敬这一项,每年几十万两白银总有。
本地的税收岁禄能动的手脚便更多了,说是与朝廷对半分,但经了几手再造册之后,怕是能留在手里八分尚不止。
就这些还是见年的活钱,其幼时得其父皇偏宠,私下拨与他的小金库更不会在少数。
同这几项相比,朝廷每年发的那点儿岁禄简直塞牙缝都不够看了。
若非这样有钱,他也没有底气肖想京中那金座。
但常言道是越有钱越扣,陆琰答应拿钱出来并不代表他心甘情愿,所以他虽答应得爽快,但真到了缴纳罚款的时候,却就拖拉了,大约是为了显得自己不怎么有钱吧,这三百万两白银竟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地交了十余天。
一开始还是整箱整箱、排列整齐的银锭子,后来就变成了这里一笸箩、那里一盒子的银元宝,再后来成了用细布袋子装着的碎银子,论个数是数不出来了,不知道哪家的银剪子竟剪的这样碎,得拿起秤和砣称。
到了最后几日就更离谱,居然拿驴车拉了几车大钱来充数。
说起那日,也是皇族中百年难见的鬼热闹一则了:陆琰拉来的几辆驴车停在门口,嚼子没戴不说,大约来时吃多了豆子,乱七八糟、稀里哗啦地就在陆望安的别业门口开始随地大小便,端的是一个大珠小珠落玉盘(1),还有一头约莫是吃坏了肚子,简直是银瓶乍破水浆迸(1)。
场面之脏污混乱,令人不忍卒视。
陆望安这辈子没怎么见过驴,在院内听到外头此起彼伏的“呃~啦~”叫唤还挺好奇,想出去瞧瞧,幸亏傅旻存了个心眼儿,先出去打了头阵,一只脚刚踏出府门就被冲天恶臭熏得几个趔趄,猜测明月见此估计得吐在当场,连忙回去拦着,说:“那些驴太丑了,别再看多了影响小孩样貌。”
如此方才劝住。
但陆琰打了这么个磕碜人的坏主意,傅旻也不能让他好过,当即领着府上的马奴和小厮们掩口鼻、撸袖子上场,将那些排泄物完完整整地又给装进了拉大钱来的车斗里。
便如此,傅旻还摇着轮椅过去,颇和善地与驴车夫道:“听闻淮南王府名下多田庄,这庄稼肥是顶好的东西,可不能流了外人田。此番王爷出了大血,能省一分、便是一分了。”
这些驴闹肚子都是得了主人家授意的,但没想到全被人送回来了,车夫脸都黑了,听闻这人这样说,更是不痛快,却碍于对方身份,还得恭敬行礼说句:“还是相爷考虑周全,在下替王爷先谢过了。”
“好说,好说,”傅旻慢悠悠地摇着轮椅走了。
告别了外头一通糟乱,院子里头也不清净,大钱倒了满院,全部的人都已经劳动了起来,点钱的点钱、栓绳的栓绳、计数的计数,从天亮忙碌到天黑,总算是点明白了这几车铜板。
此情此景,让傅旻想到了前世看的新闻:甲方捞起许愿池硬币抵工程款,承包商拿着一吨钢镚儿去银行存钱。
可点完了这几车大钱,离着三百万两白银还差个几万两,老贤王就与肃亲王亲自留钤下了催收单,不日得到回复:府上已实在没了金银,若不然将女眷首饰送些去,想来还值些钱。
陆望安将这回单扔在桌上,冷笑道:“没钱了?朕不信。”
傅旻也点头:便是当今国库,十余日内拿出三百万两白银都稍显吃力,但淮南王府做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拿不出银钱,还要破产一般拿女眷的首饰抵账了?随便出一个好地界儿的铺子、卖一处大一些的田产,轻轻松松几万两就有了。
虽陆琰不一定知道当今国库这么穷,但近日所见,却是让在座的各位实实在在知道了淮南王府有多富。
贤王这次亲自拿了私钤修书一封,好言相劝:皇侄,无论如何这三百万两都不能缺一分一毫,何苦卖这变卖女眷首饰的惨,不若痛痛快快拿钱出来,给皇族留一分体面。六十四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
可饶是老贤王以长辈的名义而非宗人令的身份亲自修书,也过了好几日才凑齐了这些钱。
时间拖得是够久的,久到徐先启都已经快要将邹衍留下的一屁股冤案给审完了,久到陆望安已经粗粗筛过了各地官员、确定了来年换届上任的新淮南知府人选。
久到傅旻装病都开始装不下去,开始下了轮椅在院子里走动了,但他着急忙慌四处走动,倒也不全然是因为装病装不下去,实在是还有个顶顶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呢——见家长!
当前淮南事将休,算来算去只剩个画舫尚未出手,只是这样的大件儿,出手哪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没人等得起,索性定了底价交给徐先启去办,待到琐事收尾、收拾收拾就该离开了。
虽说陆望安出京已然要过一个月,但是这下一站却不是回京,而是兴国——再五日是兴王妃的生辰,他得赶在这个时辰上带师哥正儿八经地上门去拜见母妃,伸手不打笑脸人,母妃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肯定不会下师哥的脸子。
毕竟,母妃在听闻自己怀孕的时候,可是要“提刀宰了那个畜生”的,陆望安觉得一切还是稳妥为上。
可纵然是他的安排已然非常合适,但仍然拦不住傅旻的紧张与慌张,即便他知道帅儿婿与丑媳妇一样,总是要见家长的,可紧张就是紧张,说破了天来,还是紧张。
考虑到初次上门没什么经验,他开始拿着毛笔、小本到处去打听、采访,准备从大家的先进经验里头总结属于自己的一套方案出来。
第一站,他去了沈逸那里,这儿是完全可以坦诚相见的一站,最是知根知底,想必给的建议也会最中肯。况且,听闻沈逸已经开始时刻准备着,只等愔儿说句“想嫁”就上门提亲了,问他肯定不会出错。
“一飞,”傅旻殷勤地斟上了茶,“你说我去见兴王妃,带什么比较合适比较好?”
沈逸咧嘴:“带上笑容,带上祝愿。”
傅旻:?
沈逸:“你不是去祝寿吗?这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东西吗?”
傅旻:“我是去见家长、见家长!”
沈逸听得直摇头,真诚建议:“我觉得为了保命,你还是不要提这茬。毕竟你先整了条人命出来,走的可不是三书六礼的正途,是墙头马上的野路子。这年代对‘先上车后补票’的包容性可没多高,保不齐一提这个,兴王妃的生日就跟你的忌日合一天过了。”
傅旻:“......”
这该死的沈一飞满嘴跑火车,来听他个单身汉的意见真是猪油蒙了心。
下一站,傅旻挑在自己的旬会合议上,待合议结束,他将已有了家室的几个单独留下,张嘴便是熟悉的开场:“那个,我有一个朋友......”
底下人认认真真听着,如今时代并不知道这个说法代表着什么,他们是当真以为是“左相的一个朋友”。
“相爷,您的这个朋友如何?”
“额,是这样的,我这个朋友日前准备去见泰水,年纪轻没什么经验,第一次上门该带些什么?”
底下人觉得莫名其妙,这家世与家世也不一样、泰水的喜好与喜好也不一样,比方这个家家徒四壁,那你让他带一篓金银定然是不合适,比方说他家的泰水爱茶,那你带酒就不是投其所好,便照实说:“这事儿不是下聘,并没什么固定要送的东西,一切都是视家庭情况与泰水喜好而定。”
这事儿傅旻如何不知道、不懂得呢?只是,他支支吾吾,“就是,我的意思是,送什么样的、比较普遍的东西才能显得出心诚呢?是这样的,对方已然不小心有孕在身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瓢冷水下油锅。
场面一下子难以控制起来——
有人冷静开口:“在属下看来,倒也不需要提什么礼品上门了。”
傅旻不解,“此话怎讲?”
那总不能是像现代的吵架婚恋帖里面写的一样吧,因为女方有孕就彩礼减半或者直接不给,更过分者连婚礼都不办的那种情况?
这可不成!明月可是自己心尖上的大宝贝,未怀孕的时候是,怀了孕那就更是,他傅旻便是倾家荡产,都得将该有的、该给的给配齐了才行。
下属热心答疑:“直接提头去见,比什么都稳妥。”
傅旻:“......”
“相爷,恕在下直言,这个朋友,您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好。”
“下官附议,三书六礼之前破人身子、坏人清白不止,还惹得珠胎暗结、身怀大肚,简直全全然浪荡子一个!人品堪忧,不值深交。”
全全然浪荡子傅旻:“......”
“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相爷也莫怪我等出言犀利,须知忠言逆耳利于行,为了相爷您自个儿的名声,还是与那十成十的登徒子划清界限为妙。”
十成十的登徒子傅旻:“......好的知道了,告辞!”
见他要走,几个下面人还出声去拦:“相爷,您不要再问问送什么礼啦?好赖都是您的朋友,属下这里倒是也有些比较拿得出手的选择,了了这事儿再渐渐疏远不迟......”
傅旻慌不择路,着急离开这是非之地,只留了声儿在身后:“不用了,我着急回去同那登徒子割席断交呢。”
回去之后,傅旻简直是无比地丧气,将今天白日的一通“请教”统统说与了陆望安听,“他们一个二个的,不光是没给一点儿成用的建议,他们还骂人。”
骂人就算了,更要命的是:他们骂的也好对啊。
可这不就更憋屈了吗?
陆望安刚刚喝完了药,本是窝在傅旻怀里正自顾自地生闷气,每次喝完药他都很生气,但今儿又不一样了,傅旻的惨痛遭遇完全驱散了他喝药的阴霾,此刻已经笑得在人怀里翻起了身。
傅旻更憋屈了,却还得手忙脚乱地护着怀里那人的腰,不断地提醒:“祖宗,悠着点笑。”
待到笑爽了,笑够了,陆望安才给自己顺着气儿说:“别憋屈了登徒子......”
傅旻:“......你倒不如不安慰。”
引得陆望安又一阵笑,好半天才说:“你等我说完呀。若你是登徒子,那我便是狐狸精,端的是金风玉露、佳偶天成。”
傅旻摸摸他头发,半是嗔怪地说:“可不许这样说自己。”
陆望安显然以“狐狸精”为荣,“若非当时我勇敢一把贴了上来,我俩这辈子便就这样过去了,狐狸精又如何?我爱当的。”
“不是,你不是狐狸精。”傅旻抱着他,“你是天上的明月,也是心头的明月。”
“身前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1)两句都引用于《琵琶行》。
第53章
虽然傅旻到处寻求经验、碰了许多钉子,但决计是不能空手去的,自然更是不能提头去。
找了个天儿晴好的日子,陆望安兴冲冲地给自己和傅旻上了妆,准备去淮南街上逛逛。
这还是徐先启给支的招,说是淮南游商多,奇珍异宝、稀有物件儿自然也多,什么半人高的珊瑚树,辣绿满色的翡翠如意,通体无暇的白玉菩萨,南阳来的黄金珍珠......应有尽有。
说完他还介绍了几家店,都是不对外营业,只接待达官贵人的,带了他的名帖前去,便会有人热情接待。
说实话,这买给老泰水的礼物确实挺急,但是再急也急不过另一件事儿——明月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目前所有的衣袍腰上都紧了,急需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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