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真得到这块墨之后就收在了带去明物阁的行李里,后来路上突然遭遇刺杀,他们弃车而逃,大部分行李都不知所踪了。
没想到这块墨竟然被江砚收了起来,不过的确是能证明他的身份。
只是他约我去朝云宫干什么?
谢怀真微微凝眉,朝云宫现在没有任何宫妃居住,长期空置,附近也没什么人,难道江砚是单纯的想挑一个人少的地方?
那他何必非要选在半夜子时这个时间约在宫中见面呢?
又打算通过什么方法进到宫里来?
……只怕这些问题只有明天见了江砚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谢怀真想了想,把那封信用蜡烛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烧成了灰烬。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陆御城自然还是去上朝,谢怀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就直接绕了远路,捡着些没人的小路去朝云宫那边看了下。
朝云宫虽然没人居住,但还是按照宫规制式在做洒扫的,倒没有他想象中那种荒草丛生,遍布蛛网的样子。
院门锁着,谢怀真到东门附近转了转,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就顺着原路返回了。
陆御城这天下朝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谢怀真索性没去打扰他,而是挑了下午的时间在床上补觉,正好今天晚上就不睡了,看看江砚到底在玩什么东西。
临近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东宫的下人也都各自休息了,宫里除了夜间巡逻的侍卫,基本没有人在外走动。
谢怀真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倒是没有蒙面,主要就他这个武力值,被人抓到那肯定就直接关起来了,蒙面没什么意义。
他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提前观察好了侍卫换班的规律,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会绕着东宫巡逻一圈。
谢怀真按着计划好的路线避开侍卫,按着白天的记忆,绕远路摸到了朝云宫附近。
朝云宫的东门还是像白天一样上着锁,谢怀真刚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就见那锁原来是虚挂着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把门挂上。
他轻轻推了门一下,那门果然打开一条缝来。
谢怀真刚准备进去,却只见那门打开的缝隙骤然变大,一只修长的手掌从里面伸出来,迅速的把他拽了进去。
谢怀真悚然而惊,正要本能的反抗,那手却向上掩住了他的嘴唇,身后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是我。”
谢怀真眉心一跳,借着月色回头望去,果然是江砚。
他比两人之前遇见时更加成熟了,好像一夜之间消瘦了很多,原先那种游侠浪子的气息几乎消散殆尽,眉宇间凝聚着一种深沉的郁气。
如果曾经的江砚像是一匹迎风奔跑的骏马,现在就更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狼。
“你怎么回事?”见到江砚已经把院门关上了,谢怀真转过身皱眉问。
江砚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实在有些刻意和勉强,让谢怀真感觉到他此时大概是真的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困难。
“发生了些意外。”
江砚原本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讲给谢怀真。
但是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对着谢怀真关切的眼神,他张了张嘴,那些话又被他咽下去,咽回了嗓子里——
他跟谢怀真讲些什么呢?
告诉谢怀真他是被凌淑仪骗来皇城的,骁王根本就没有购买那些奴隶,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来皇城而精心设下的一个局。
告诉谢怀真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江砚,因为他原本也不姓江,而他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告诉谢怀真凌淑仪针对陆御城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甚至不惜下了血本……
讲了这些之后,曾经发生的事情就能消失不见吗?
他就能重新成为过去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江砚吗?
——不,什么都不会改变。
甚至谢怀真也会被他拉进这个复杂的深渊里,被迫参与到血腥的斗争中。
江砚闭了闭眼,不再看谢怀真的眼睛。
起码,现在谢怀真还有机会能够置身事外,他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欲而让他冒险。
江砚哑声道:“我那天被事情绊住了,没时间去找你。还好后来打听到你跟着陆御城住在东宫,就特地来见你了。”
他的眸色极深,一寸一寸的扫视着谢怀真的脸庞:“你最近……还好吗?”
谢怀真感觉到江砚的情绪好像有些奇怪。
他困惑的歪了歪头,“所以你深更半夜的把我喊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我过的怎么样?”
在他的注视下,江砚就像个受潮的炮仗一样,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最后小声的说了句:
“我就是想你了。”
他低着头,有些委屈的说:“你不想我吗?”
谢怀真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想我可以约我在宫外见啊,这里太危险了,下次还是换个安全点的地方吧。”
他伸手摸了摸江砚的头,感觉自己在撸一只乖巧的大狗:“我当然想你,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江砚眼中神色一闪,“那陆御城呢?”
谢怀真摸了摸鼻子:“额……他不算。”
废话,陆御城是他的大腿,他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跟大腿做兄弟啊!
江砚笑了起来,唇边显出两个小巧的梨涡。
谢怀真有些震惊的伸手戳了一下,“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笑起来这么可爱啊?”
江砚不舒服的晃了晃脑袋,生气道:“那你以后可要多关注我一点。”
两人扯了几句皮,江砚出去转悠了一圈,确定没人,就把谢怀真送回去了。
谢怀真困的直打哈欠,也就没发现江砚一路走得都很慢,比平时的步伐要慢上许多。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一直陪在谢怀真身边,这一路永远都不要走完。
江砚垂下眼眸。
第43章 白玉玄陵
自谢怀真九岁起,江砚入谢府当值,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虽然不曾交换名姓,但始终在注视着他。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报恩的心态,把谢怀真当作恩人的儿子照顾。
但谢怀真的确跟谢府的其他主子很不一样——确切的说,他跟整个周国的上层社会都格格不入。
他总是能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他看向小厮和侍女的眼神中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轻慢鄙夷,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礼数不曾少过半分。
他也从来没有贵族子弟骄横任性的脾气,夏天天热,就让侍卫们轮番在他摆了冰的房间里歇息,冬天看他们在外面轮值,也会放上炭盆在两旁。
江砚没在别处当过差,但所有人都说谢家二公子是最好的一个。
有一次谢怀真出府,恰好是他负责守卫。
在回来的路上,谢怀真下了轿子,去路边的商铺上转了转,就被附近窥视的窃贼抓到了机会,摸走了身上的钱袋和玉佩。
那些窃贼都是团伙作案,在其中一人对谢怀真动手的时候,一个眼盲的瘦弱小女孩“凑巧”的撞上了谢怀真的轿子,江砚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一时不察,让他们得了手。
按理说这属于他守卫不当,无论如何都要受罚,不但谢怀真当日的损失要从他的月钱里扣除,还要依据谢府家法打上二十板子。
然而谢怀真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却把这件事直接压下了,甚至都没有仔细去询问那一日负责当值的侍卫是谁。
只是说这件事是无心之失,侍卫并无过错,不应该受到处罚。
从那时起,江砚对谢怀真愈发关注,又逐渐发现了许多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要说何时心动,江砚自己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
三日之期一过,内务府便遣人送来新做好的官服。
颜色恰好是谢怀真平日最常用的藏蓝色,胸前绣着青色鹭鸶鸟,是振翅欲飞的模样。
谢怀真终于要跟陆御城一起上朝了,起了个大早,换上官服,又戴上成套的纱冠。
他长身而立,当真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陆御城见他穿上官袍,也忍不住前后围着转了两圈,直言道:“金相玉质,一表人才。”
谢怀真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少夸我,等会儿我飘起来了。”
陆御城勾唇:“实话而已。”
两人联袂向议政殿而去,藏蓝与玄黑的袍角交织在一起。
这次谢怀真不用像之前那样跟着陆御城站前排正中央了,鸿胪寺的官员见到他来上班之后就主动过来引导他排队。
没错,在上朝之前,文武百官要先排队,等着皇帝来了,他们拜过之后才能进议政殿。
寻常的官员都是晚上十二点起床,坐着轿子从自己家里一路摇摇晃晃到宫门口,此时大概就已经三点钟左右了。
到了宫门,要在板房里候着,等早上四点朝钟敲了才能进宫,进了宫之后便是排队,皇帝五点才会过来,在此之前他们就一直列好队形在这里等着。
谢怀真觉得自己四点起来已经非常早了,但实际上其他同僚都已经起床四个小时了,可见能住在东宫还是非常享福的,多了整整半宿的睡眠时间。
果然还得是抱紧男主的大腿啊。
谢怀真扫视着左右的官员,他们彼此交谈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在闭目养神。
他的位置在队伍中部的地方,陆御城在最前面,不过因为陆御城鹤立鸡群的身高,谢怀真还能远远的看到他的后脑勺。
陆万洲虽然沉迷炼丹,但人还没老糊涂,显然不打算把权力下放,一到五点钟就准时到场了。
朝臣按照议程奏事,部分能够立即处理的事务陆万洲就当庭回复了,而较为复杂、需要商议的内容,则统一由鸿胪寺的官员记录,等到下了早朝之后拉相关负责人开小会。
“臣有事启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谢怀真不认识他,但见他站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想来大概是个二品大员。
谢怀真在心里赞叹,如此白发苍苍而精神矍铄,一定是位肱骨之臣。
结果那老臣接下来的话让他立刻想收回自己方才的赞赏。
“陛下所造白玉玄陵,因国库空虚,已然停工数月,”只见那老臣声泪俱下,“臣实在不忍见陛下百年后因此凡间俗事而扰,还请陛下早日重启陵寝建造之事,尽快令其完工!”
之前因为打造白玉玄陵的耗资过于巨大,又赶上灾情,工事已经暂时搁置了,没想到救灾的事情刚一办完,就有人旧事重提!
庭下一时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谢怀真简直想冲上去给那个老臣“嗙嗙”来上两拳——
这么劳民伤财又于民生无益的项目,除了能拍上皇帝的马屁之外什么用都没有,这老头看着一身正气,实际上妥妥是一个职业妲己啊!
立刻有朝臣站出来反对道:“此时灾情尚在,民生未愈,打造陵寝之资从何而来?”
只见开头那上奏的老臣大笑一声,厚颜无耻道:“我朝人才济济,正有能凭空生财之人。不若请太史令上前来议?”
第44章 庆云公主
谢怀真还在竖着耳朵听他们吵架,却只见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他看来。
他有点懵的眨了下眼,看我干什么?
那老臣转过身来,一张老脸笑的像朵菊花:“太史令的冬雪宴誉满天下,这次可有何高见啊?”
谢怀真:“……”
他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见陆御城的目光看了过来,似乎打算开口,连忙抢在陆御城前面说:
“有是有,只怕不是多么精妙的办法,且所集之资有限。”
一直坐在上面装哑巴的陆万洲此时开口道:“谢爱卿的办法是什么?”
谢怀真向右两步出列,行了个拜礼,叩首道:“臣的办法必须秘密执行,一旦有人知晓,只怕众人争相模仿,夺陛下之利。”
“还请陛下借我黄金五千两,不出三十日,必以十倍之资奉还。”
五千两黄金,陆万洲还是拿的出来的。
他沉思片刻,询问道:“其他爱卿可还有什么生财之法,能胜过太史令啊?”
堂下霎时间变得极为安静。
——废话,只有三十天的时间,扣除本金还要弄出四万五千两黄金,怎么看都是个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文官出列道:“臣以为太史令此番言论实为荒谬,只怕不能信以为真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谢怀真简直想笑,他抬起头来,对那文官道:“大人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就出言污蔑同僚吧?”
那文官被他的话堵的面色涨红,“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谢怀真索性不理他了,直接对陆万洲道:
“我谢家虽世代为周国之臣,然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谢怀真既然入楚,此生便为楚臣。自当为陛下尽心竭力,除此忧患。”
陆万洲见其他朝臣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主意,心里又确实想把造陵寝的事情继续办下去,于是挥手道:
“朕自然知道谢爱卿忠心,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等下朝之后去内务府私库领钱便是。”
谢怀真低头应是,起身退回了队伍里,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站好。
这次两旁官员看他的眼神就跟刚才大不相同了。
有的人是满眼的幸灾乐祸,觉得他是强行逞能,马上就会因为拿不出钱而被治个欺君之罪;
有的人则是同情悲悯,感叹他一个年轻人本有大好的前程,但这次事情如此难办,只怕要折戟沉沙。
没有人觉得谢怀真能把事情办成。
谢怀真左右看了看,和他对视的人无不是尴尬的笑笑就转过头去。
这很正常。谢怀真在心中暗道,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没错,在原著里,有一个一定会在接下来价格大涨,翻上十倍百倍的东西。
20/41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