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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两名侍女整理好一切，恭敬地退下了。
房间里没有镜子，谢怀真扯了扯窄小的上衣，有些忐忑的对外间道：“我出来了，你看看效果？”
说着，他走了出去，看到第五冢月坐在外间，修长的双腿正搭在一个脚踏上，腿上放了本打开的书。
他原本应该是举着书在看，此时翻开的书页由于惯性正在自己合拢，谢怀真有心想提醒他，让他拿个书签夹上。
第五冢月却已经把书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他蔚蓝的双眸漾起一丝迷茫，就像是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只突然丢失了航向。
眼前的少女明明穿着寻常的侍女服，但却和他见过的所有侍女都截然不同——
她墨色的长发编在了耳后，发丝中缀着金色的发带，紧身的上衣露出精致的锁骨，夺目的孔雀蓝色更衬托出那肌肤的莹白。
向上是修长的颈项、轮廓清晰的下颚、嫣红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双纯黑色的眼睛，瞳仁比寻常人大上一圈，交界处黑白分明，极为明亮。
理智上，第五冢月知道她是谢怀真假扮的。
但感情上，滚烫的胸膛和充血的耳朵让他难以欺骗自己。
他的确为她而心动。
“你……”第五冢月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他咬了下自己舌尖，控制住脑海中的眩晕，“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他立刻为自己说的话感到懊悔，恨不得立刻把那句愚蠢的反问收回来。
“啊？”谢怀真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了皱鼻子：“还行吧，不是很习惯，但是也能穿。”
他的声音就像招魂咒一样把第五冢月的神智带了回来，让他得以说服自己，眼前的是个青年，不是什么来自异国的美丽少女。
他晃了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完，他立刻站起身来，原本放在腿上的书直接掉在了地上，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快步走出去了，就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谢怀真赶忙跟上他，外面已经有仆从牵着骆驼在等候了，骆驼背上还装着遮阳的华盖。
第五冢月已经在前面坐好了，谢怀真安静的踩着脚踏爬上上去，坐到他背后。
骆驼刚一开始行走，驼峰就摇晃了起来，谢怀真什么都没抓，差点向后仰过去，连忙抱住第五冢月的腰。
诶？他腰好细。
谢怀真抱着身前的人，两只手上下动了动。
身后人的呼吸吹拂在颈间，手还险些摸到危险区域，第五冢月压抑片刻，终于忍无可忍道：“别乱摸。”
说完，他把谢怀真的手向上挪了一截，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
此刻，他不得不庆幸，谢怀真是坐在他身后，而非身前——否则只怕他的反应就没有办法遮掩了。
两人到了教廷，第五冢月让仆从上前传话，自己依然骑在骆驼上没有下来。
谢怀真直接从他背后跳了下去，抬头道：“下来呀？”
第五冢月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又在骆驼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来。
教廷的人已经过来引路了，谢怀真跟在第五冢月身后，假装恭敬的低着头，实际上一直在四下打量这里的布置。
两旁的墙壁上挂着很多装饰的画像，其中最多的内容就是眼睛。
它似乎是月神教除了月亮之外最明显的象征，被用作装饰，画在各种不同的位置。
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的阶梯开始逐渐向下。
走过一扇门之后，带路的人躬身道：“祭司大人就在前面，请过去吧。”
第五冢月道：“多谢。”
两人沿路向前走了一段，果然来到一处开阔的圣堂。
这里似乎是处于半地下的位置，圣堂的穹顶露在室外，投进的阳光将上半部分的墙壁照的通明。
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银色的长发直直垂落到腰间。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阳光投在他的侧脸上，半边金色面具流光溢彩，圣洁的如同天使，而另外半边则隐没在比夜色还要浓郁的深沉黑暗之中，让人无法看清。
“欢迎，”祭司启唇道，“我的客人。”
第五冢月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相比祭司金色面具折射出的冷硬光彩，他的金发更加柔软，乃至于在阳光下照射出的浅淡光晕也像是透明，谢怀真却觉得这颜色要比那冰冷的人造面具好看的多。
“我需要确认下合作的细节。”第五冢月的声音依然保持着绝对的理性，没有半点情绪的波澜。
祭司微笑道：“当然可以，这边请。”
两人很快在一个石桌前坐了下来，谢怀真沉默的跟在第五冢月的身后。
祭司忽而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位是？”
谢怀真的心一下抓紧了，第五冢月平淡的声线响起：“我的婢女，生死皆由我掌控。”
祭司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请您为我们拿两杯茶来？”
谢怀真：……所以还是要我端茶倒水是吧。
他沉默的低下头准备退出去，却见外面有个教徒慌张的跑了进来，高声道：
“祭司大人，教廷西侧起火了，火势很大！”
谢怀真的脚步顿住了，他偷偷瞄了一眼第五冢月，见他还是平静的坐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真不错，这种冷面人设太省事儿了，都不用假装惊讶了。
他无语的在心里想到。
祭司闻言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动作优雅的轻抚了一下衣袖：“两位贵客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第五冢月目光淡然的注视着他走出圣堂，立刻起身对谢怀真道：“就现在，跟我走。”
谢怀真抽了下嘴角：“我还真以为你不着急呢。”
第72章 失败的祭品
谢怀真跟在第五冢月身后，见他绕到了圣堂背面的地方，推了一把下方的墙砖，竟然打开了一扇暗门。
“你到底来过多少次啊？”谢怀真不由得感慨道。
第五冢月对这儿的这个熟悉程度，说他住在这里谢怀真都相信！
第五冢月侧身进了通道，头也不回的说：“跟上。”
谢怀真没有在乎他命令的语气，好脾气的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忽然见前方的通道里传来阵阵白烟。
“咳咳……是不是起火那边的烟跟着通道传到这里了？”
浓烟熏得谢怀真睁不开眼睛，他边流眼泪边说。
第五冢月见状直接拉住他：“你闭上眼睛，我先带你出去。”
谢怀真感觉他的修长的手抓着自己的，被他冰冷的体温冻了一个激灵。
好凉，第五冢月本体怕不是个冰雕。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下意识地抓紧了第五冢月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第五冢月金色的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温暖有些灼热，让他浑身发烫。
他吸了口气，默默加快了脚步。
很快，两人就从密道里走了出来，来到了一处像是陈列室的地方。
数不清的柜子整齐的排列着，上面摆放着无数个玻璃罐子。
这还挺稀奇的，毕竟这个年代烧制玻璃的工艺比较粗糙，大多数制品都有杂色，很难达到这样纯净透明的状态。
谢怀真有些好奇，走近两步想看看那罐子里放了什么，第五冢月却忽然捏紧了他的手道：“别看。”
然而谢怀真已经看清了罐子里的东西，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那柜子上一排一排陈列的玻璃罐里，竟然都装着人的眼球！
那些眼球被浸泡在幽蓝色的液体里，上面的瞳孔和血丝还清晰可见，几乎让人感到它们还“活着”。
谢怀真毛骨悚然，他迅速的转向其他柜子。
一排，又一排。
每个罐子都是满的。
他后退了一步，几乎靠在了第五冢月的身上，声音颤抖：“这里就是那所谓的……月神的花园？”
第五冢月任由他靠着自己，轻轻的扶住他的肩膀，有些疲惫道：
“就是这里。我第一次来地下教廷，就是想要从这里找到我母亲的那双眼睛。”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低沉而轻缓。
谢怀真却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哀伤。
这哀伤犹如流水一般将第五冢月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让他变得沉静、高贵，也让他变得疏离而冷漠。
谢怀真小声问：“那你后来找到了吗？”
第五冢月摇头道：“没有，不在这里。可能已经换给了某个人吧。”
他指了指那些眼睛：“这就是月神教最开始立足的秘密——它能让失明者重见光明。”
说着，他侧头问谢怀真：“你还记得当时在中心的神殿见到圣物时的样子吗？”
“我记得。”谢怀真回忆道：“最中央是乌木王冠，它被放在一个开满鲜花的祭台上，外面是月露汇聚成的水池，最外面摆放着月神令。”
第五冢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完全隔绝了阳光的地下，会开出那么多美丽的鲜花？”
谢怀真道：“确实很奇怪。”
第五冢月道：“这就是那圣物的奥秘。”
“它叫月神冠冕，最开始是被人在沙漠深处的一个绿洲中发现的，那时候人们将它从绿洲中带走，结果那片绿洲几天时间就凋零了，而带走它的人居住的帐篷里却长满了鲜花和植物——”
“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发现，它有某种让生命繁盛的力量。”
“第一位祭司得到了它，于是有了月神教的出现。”
“被它浸泡过的流水会变成让人获得极乐的月露，而在它香气中浸染的木牌则成了能操控动物的月神令。”
“大量的月露之所以会致死，就是因为其中的生机太过于浓郁，以至于人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些眼球被浸泡在月露中，只要给人换上，很快就能跟身体接续起来，就像那个人原本的眼睛一样。”
谢怀真恍然道：“……所以这就是月神教维护神威的武器，他们的确能让人重见光明，在百姓看来，这就是神迹。”
“啪、啪……”鼓掌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一人在他们背后道：
“王子殿下分析的不错，没想到您对月神教如此了解啊。”
第73章 先下手为强
谢怀真猛然回头，只见银发的祭司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祭司大人既然都听见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了。”第五冢月挡在谢怀真身前，“我们此次前来是要调查圣物失窃之事，当然，我跟您说的合作也是要商讨的内容之一。”
祭司看向谢怀真，金色的面具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想必这位美丽的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大人了？”
谢怀真呼吸一滞，他都忘了自己还穿着女装！此时忽然被人认出来，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出行在外，多有不便，还请祭司大人宽恕。”
说完，谢怀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女式的绣鞋无比刺眼，他再也不想开口了。
祭司笑道：“这没什么，谢大人的个人爱好，我们不会干预。”
“只是，”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们不该来到月神的花园里，打扰他的安宁。”
第五冢月神色平静，坦然道：“月神是仁慈善良的神祇，想来不会怪罪我们。”
祭司冷笑一声：“月神可以不降罪，但作为信徒，我不会任由别人践踏神的尊严。”
“更何况，”祭司的笑意骤然加深，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王子殿下难道不认得这双眼睛了？”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美丽的出奇的面庞，上面镶嵌着一双如同翡翠般明亮的绿眼睛——
那双瞳的颜色，几乎和藏星一模一样。
多少年了，第五冢月无数次来到地下教廷，找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每当他陷入沉眠，母亲那双带着恨意的翡翠色眸子都会随之而来，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第五冢月终于动容，那熟悉的双瞳几乎让他的沉静和理智像是被打碎的假面一样消失殆尽，海蓝色的瞳孔急遽收紧。
他面色惨然道：“母亲——”
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毫无所觉：“你用的是我母亲的眼睛？”
祭司哼笑道：“很少有人知道，一双月露浸泡过的眼睛，能延续十年的生命。”
他伸出手指，直接抚摸上自己的眼球，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那温柔的动作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看，今年恰好是第十年，我也该换眼睛了。”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对第五冢月笑道：“我看海蓝色的眼睛也很美——不如，就换你的吧。”
话音刚落，祭司抬起左手，手中竟然拿着几个银钉！
眼看他就要挥手将银钉向第五冢月甩去。
第五冢月心中一惊，但已经来不及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祭司骤然闷哼了一声， 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五冢月抬头看去，只见站在祭司身后的谢怀真气喘吁吁的停下手，手里还举着半个已经破裂的玻璃罐子。
刚才就在祭司和第五冢月说话的时候，他小心的从柜子后面绕了过去，拿起一个罐子，对着祭司的后脑就猛砸了一下——管他说什么呢！
反正我们不是一伙的，先下手为强！
好在他动作够快，不然此时倒下的可能就是第五冢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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