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他遵照理智做事,而不是情感。
沈青折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可是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下令,西川那么多人,不能让他们葬身于此,如果现在撤退,根本跑不远,反而会被李希烈追上,全部残杀殆尽。
可是,可是那是时旭东……
怎么可以让他自求多福?
如果他有危险,时旭东会毫不犹豫抛下一切地来救他,可是时旭东有了危险——他却犹豫了。
他应该选那个“正确”的选项,可是“正确”为什么会让人这么痛苦?
李希烈大笑起来,随着时旭东的落水,白塔之战带给他的屈辱好像被涤荡一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沈青折那些奇巧淫技,还是敌不过他的谋划。
他的笑渐渐止住,招来封有麟:“把石脂水泼下去。”
封有麟一惊:“都统!下面还有咱们的弟兄,泼下去,他们也活不了!”
李希烈充耳不闻,像是杀红了眼:“火箭便由朕亲自来发。”
“朕”……
封有麟双腿一软,险些要跪下去,可是还未触地,便被李希烈扶了起来。
“日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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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可以1.11写完
然后作话就能写,今天是时小狗的生日,让我们祝他落水快乐!(魔鬼的微笑)(可是魔鬼写太慢了呜呜)
第160章 江水火焰
“沈郎。”张承照又唤了一声。
沈青折闭了闭眼,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所有人的性命都要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一旦失误,那将是个人所无法承受的罪行。
最终,他说:“好。”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双剔透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冷静,就像是每一次在危急关头他所展现出的冷静一样。
……或许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董侍明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原先预备在接战后,便同对面的西川军说:我是你们节度安排的卧底。
为了取信于对方,他还准备专门掏出了沈节度给的印信。
但是就怕对方误以为自己是诈降,上去之后把自己杀了。
董侍明非常忐忑,结果越靠近那艘显眼的龙头红船,董侍明越是放松——船头站着的是哥舒曜。
移交曲环将军的时候,便是他二人见的面。
是老熟人就好办了,就连哥舒曜看见他,也露出长出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知道都统有千里眼,但是没有顺风耳,所以直接道:“演?”
哥舒曜沉重点头。
他带着弟兄们群殴了一顿哥舒曜,哥舒曜的小弟又群殴了一轮他,一边切磋打群架一边往船舱里挪,而后各据一侧,休息,吃胡饼。时不时派三三两两的人出去打两下以示诚意。
只是董侍明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正想着,挨了一顿打的哥舒曜又进来,神色有些凝重:“走。”
“走?”董侍明捏着胡饼站起身。
哥舒曜迅速点数了一遍人:“节度有令——我跟着叫什么节度?就是沈青折说的,弃船,各部集中到主船上……”
“你们要逃?”
“再不逃来不及了。”
董侍明皱眉:“此处水网密织,四周都有都统的埋伏,你们能逃得到哪里去?”
“不逃到哪里去,石脂水的范围之外便可。”
董侍明的心里像是有道钟声响起一般,振聋发聩,他拨开哥舒曜往外冲,发现远处车船之上,正有人往下倒着黑色的粘稠液体。
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一切都在逐渐远离,是自己这艘船动了起来,越来越快,甚至在后方曳出两道白浪。四周的西川船只也在全力逃离。
“哥舒——”
“轰——”
轰然的爆炸声,让董侍明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他被劲风一下掀了出去,连滚带翻,撞到了舱门上,“嘭”的一声,但是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嗡鸣。
一片空白,从视觉和听觉都是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恢复了视觉,看见了眼前的景象——江水上面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冲天火焰,船被炸断炸翻,水上飘着燃烧着的残骸。有几道裹在火焰中的人影,在扭曲踉跄着往前扑去,想要扑进水里,把身上的火灭掉,但是当他们落入水中,却忽然爆起更加明艳的火光,炸开来,如同骤然绽放的花。
空气好像也在燃烧,眼前的景象晃动扭曲着,董侍明耳边一阵阵的嗡鸣,他听不到那些痛苦的嘶吼和濒死哀鸣,但眼睛能看见的,已经是炼狱一般的景象。
为什么……
为什么会爆炸?
这些石脂水来之不易,从高丽到朱滔又到了都统手中,只剩下这么几瓮,用之做火药损耗太大,西川的猛火油柜太过复杂,都统觉得来不及,于是决定直接倾倒并引燃,将西川船队一举歼灭,让西川兵士也将像是当日汝州的淮西兵一般,在烈火燃烧中痛苦死去。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统……”被气浪掀翻的封有麟连滚带爬地爬到了李希烈身边,看见他手里还握着弓。
西川撤得太快了,不过是顷刻,便完成了人员转移与撤退,那是让人深入思考就会觉得害怕的组织度,但李希烈也没有时间多想,他张开了弓,发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有一支火箭从上方坠落,火流星一般。
它引燃了一切。
那是从热气球上来的箭。刚刚飘摇而上,躲过断崖箭矢的热气球。
他不确定究竟是哪支箭先点燃了石脂水,究竟是他自作自受,还是沈青折棋高一着?
“都统……不,陛下,”封有麟说,“船尾有小船,仅容一人,陛下快些逃吧!”
李希烈这才回神,他知道事已至此,胜负已分,只能强撑着站起来,隔着扭曲的空气与无法扑灭的大火,他看见沈青折还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一股郁气顶到了胸口,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节度,”张承照哑着声音,“赢了,我们赢了!”
沈青折久久不能成语,他把兜鍪取下,发现它在晃动,而后才察觉是自己的手在发抖。
“赢了……”
他看看四周,摇晃的人群,一片朦胧,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眼里都含着泪。有些人的脸上,眼泪把黑灰冲蚀出两道浅浅的印记,很滑稽。
他看啊看,看啊看……始终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
沈青折往前走,便有人跟上来,他看见了更多。
更多的人,更多的鲜血。
被拍杆砸得头破血流的士兵,或站或立,或者是倒在一边。更远处,大火裹着已经不会动了的尸体,还有在爆燃里断了胳膊的,少了条腿的,哀嚎着,痛哭着。沈青折看见他们被火熏得焦红的皮肉,露出的骨茬。他脚边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被炸上来的一根手指头,还连着半个手掌,仍在不断烧着。
沈青折停了下来,他神经质一样把那块手掌翻过来,看掌纹,可是他都不记得时旭东的掌纹是什么样子……
他们看着他。
沈青折慢慢站起身,往前走,从船头走向船尾,身上落着他们的目光。但是没有人知道沈青折在看什么,也没有人阻拦,人群沉默地簇拥着他们的节度使,往船尾、向着太阳的方向而去。
这样看,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日出,还是日落。沈青折脑子里浮着这些没着没落的想法。
而后他看到了被血染红的江水,便不这么想了。这是日落。他知道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半沉入江面的夕阳,一触到水,便化为了鲜血,化为了满江的大火。
那些漂浮的车船残骸,那些浮起来的尸体,那些无法归乡的灵魂……
已经不能往前走了,人们看着沈青折,他的身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融在夕阳里,摇摇欲坠。
“沈郎……”
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声,呼唤他。
“沈郎!”“沈郎!”于是有人跟着喊起来,好像拽着风筝的细线,要把他从另一处拉回。
“沈郎,我们赢了,我们……”
但是沈青折没有回头。
只是,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他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去,从上面看高到让人眩晕,但是真的往下坠去,却很快,快到没来得及体会飞起来的感觉。
他只记得自己念了一声:“时旭东……”
很短促,也很无力。虚弱到什么都无法改变。
被太阳与爆燃后烘得温暖的江水温柔地向他漾来,把他托住,像是一双臂膀。
他看见了天空,还有无数向自己伸出的手。
“沈郎——”
他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沈青折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很熟悉的力度和温度。
“沈青折,不要睡,”时旭东拢着他的身子,“别睡。”
沈青折浑身都在发颤,整个心脏都像是拧成了拳头,在击打着后背,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心跳声太大了,好像盖过了一切的声音,盖过了他想对时旭东说的话:
“对不起……”他攒着虚弱的声音说,“对不起。”
耳边太吵了。沈青折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不要睡……”他近乎恳求,“青折,看着我。”
「猫猫,听完再睡。」妈妈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青折重新睁开眼,看着她。
妈妈温柔的声音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凉凉的,汩汩地冒出来,充斥在他周围:
「小美人鱼迷蒙的眼神再次投向王子,最后一跃而起,跳入海里,她感到自己的身躯正一点点化为泡沫……」
沈青折发现她又变得泪光盈盈的。妈妈就是这样,读个故事也能哭,还需要人哄的。他像模像样地叹气,对妈妈说: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为什么?」
「因为小美人鱼太傻了。」
妈妈揉他的小脑袋:「臭猫猫,就你聪明。」
小青折眨眼,自矜道:「我确实很聪明。」
妈妈一下笑起来:
「睡吧,我聪明的猫猫。」
她抚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那是一个浪花一样的吻,凉凉的,很温柔。
妈妈的吻是有魔法的,小青折很快感到困倦,睁不开眼。
他听见妈妈喃喃着:「好想看到你明天就长大,又好想你永远不要长大……」
沈青折在陷入黑暗前想,长大不好吗?
沈青折感到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脸颊上,湿漉漉的,还有灼热的喘息,有人紧紧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脸侧,像是要汲取温暖……
不,好像是给予他温暖。
他从令人沉迷的梦里挣扎着要醒来,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是时旭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很熟悉的,可是他却觉得陌生。
「我叫柴荣。」
一个记忆里很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青折不得不仰脸看他,也就看清楚了窗户倒映出的自己。
穿着宽大校服,脸上有未消的清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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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是空军,有跳伞训练;小狗会游泳,小时候还在密云水库游(满船清梦那章的伏笔回收)
所以小狗没有事很合理(大拇指)
但是,心力交瘁自责又绝望的猫猫有没有事就不知道力!(恶魔微笑)
预警:下章开始以梦交代一些前世故事,大概三到五章结束。
第161章 奥菲莉娅
柴荣……这里是他的高中,卫生间。他跳了一级上的高中,现在应该才14岁。
沈青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居然觉得像一个陌生人,原来自己这个时候,看着这么可怜……
可他记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为什么又会重新回来?
是要让自己再经历一遍痛苦吗?
很快,他混乱的思绪收束为了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把视线重新挪到柴荣脸上。对方正拧着眉头,目光冷淡。
「柴荣,是皇帝的名字。」沈青折慢慢地说着。
他的记忆力太好了,所以很轻易地回忆起来这个时候原本要说的话。
「唐宋元明清,哪有姓柴的?」
「是五代十国,夹在唐宋之间。后周皇帝,在位六年,乱世英主。如果不是他死得早,也就没有后来的赵匡胤,也就没有宋朝……」
柴荣说:「怪不得他们打你,你还真是惹人讨厌。」
沈青折不说话了。
14岁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确实惹人讨厌。
后来慢慢明白,所有人都讨厌他,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异类,没有长开的时候漂亮得雌雄莫辨。他们讨厌异类。他们也好奇异类。对于那些人而言,自己是一个太有趣的玩具。
何况没有任何人来保护这个玩具。
柴荣看着湿漉漉的他,感觉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在高壮的男生堆里显得文弱,是最好欺负的那类人。
……他真好看。
很怪异,看到他的那瞬间,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我缺一个跟班,」他说,「你跟我混,没人打你。」
沈青折想起来,这一次……是柴荣救的他。
刚来的转校生,听说家里是集团公司,很有钱,活得张扬肆意。来上厕所看到被欺凌的自己,随便说了一句烦,那些人就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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