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于求助一般,将这件事全盘托出。
听完了过程,李佳忽然开口:“谁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李佳说:“咱爸那么多情人,哪个闹出来这种事情了?可能是玩什么戏码玩过火了……挺多人这样的。就算不是吧,她不反抗,也什么事都没有。”
“他父亲那件事就更可笑了,不就是想要讹钱?还好是没给,这种人国内多的是,给了就讹上你了。他失足落水也是他自己不小心。”
“沈青折杀了你爹,”李佳加重语气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杀父仇人的苦衷还算苦衷吗?而且他搞群p的照片我不是给你看了么,就那么一个烂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想了,”她忽然一笑,“老公,我怀孕啦!”
是的。越昶在这样的话语中逐渐相信起来,是的,他们咎由自取。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投入到新生命到来的喜悦中。
喜悦。他是该感觉到喜悦的。
后来越昶听说时旭东死了,被人纵火烧死的。那是他为数不多真正感觉到快乐的时刻。
只是每当他感觉到一点点快乐,都像是看到了沈青折的幽魂,静静地浮在眼前一般。
——沈青折恨自己么?
他的余生都在心里反复地问,却又隐隐害怕那个答案。
那种热烈而极端、几乎燃烧掉生命达成爱与恨,太激烈也太痛苦了,在沈青折走后的每一天撕扯着他,让他不得不逃避到庸常生活中去,寻求庇护。他用年轻的肉体和刺激来麻痹自己,用家庭生活的琐碎庸常麻痹自己。
只是午夜梦回,他总还是会在那些人身上看到沈青折的影子。
他总会想起沈青折靠在窗台边抽烟的样子,或者是笑着仰着脸看向自己的样子。
他有没有哪怕那么一刻爱过自己?
还是说从始至终,从来都只是别有所图。
他近乎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后半辈子,连李佳说要离婚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态。
而后因为喝多了酒,被流浪汉抢走了所有的财物和衣服,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冻死过去。
他在死亡的尽头又看见了沈青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沈青折。他们开车去山顶,做过之后,沈青折倚着他的肩膀,指着天上的银河跟他说,说我们都来自宇宙的星辰,也将归至宇宙星辰。
他也会变成星辰吗?
再睁开眼,自己居然成了古代的一个校尉。
他在一片茫然中度过了空茫又无趣的大半年,差不多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他的生活平淡,也没有更大的志向,只是随波逐流。
但是又遇到了沈青折。
就好像找到了生活的支点,爱恨拉锯,都有了倾注的对象。
沈青折背后一阵恶寒,略回过头,果然是哥舒曜。
这位年轻将领正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他,气势凌人。
沈青折停了步子,笑道:“哥舒将军。”
哥舒曜把他上下一扫,不是很明显地嗤了一声,也不下马:“沈节度。”
而后一勒缰绳,走了。
沈青折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小声对时旭东说:“他好像那个臭脸猫。”
时旭东本来还隐隐有些担心,害怕猫看见帅气肌肉男又走不动道,这下略微放了心。
就他所知,沈青折还是喜欢犬科多一点,来自臭脸猫哥舒曜的危险暂时解除。
时旭东问他:“哪个?”
沈青折学着哥舒曜刚刚的表情,垮起小猫批脸,显得非常不爽。时旭东看着他,眉眼都带上笑,碰了碰他的脸。
好可爱。
在哥舒曜脸上就是欠揍,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可爱。
人来人往,时旭东很快收回手。两个人并肩在街巷里走。
沈青折现在是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大唐的漩涡中心,然而他本人却异样平静,甚至有闲心跟时小狗出来压马路。
“臭脸猫昨天开战略会议也臭着脸,”沈青折说,“对了,他手下是曲环。是从他爹哥舒翰那里继承的老部下。”
“曲环?”
时旭东脑内忽然警铃大作。
沈青折作为淮西招讨使,副手是哥舒曜。哥舒曜的部下是曲环。曲环的部下有……越昶。
沈青折笑着说:“我昨天还见环环了,环环一看见我就吓得不敢抬头。”
他当时也觉得场面好笑。曲环对外都夸耀在剑南西川如何威风,于是哥舒曜拉了他来,企图震慑沈青折。
沈青折一看见曲环就乐了。
这不是环环吗,几年不见这么拉了?
环环吃得圆润了一些,下颌线几乎没有,全程只顾埋头吃饭,看都不敢看沈青折这边。
时旭东没有心思接老婆的甄嬛传梗,显得格外忧虑:“他手下还有……越昶。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是有你吗?”沈青折侧脸看他,手在衣袖下面勾住了时旭东的手,“别担心。”
时旭东仍旧担忧,他作为客军都头,不好进他们的军营,也就没有办法贴身保护沈青折。
他思来想去:“我以私人身份跟在你身边吧。”
“什么私人身份?”沈青折逗他。
沈青折准备等一个类似于“夫君”的答案,时旭东说:
“侍卫。”
沈青折:“……”
时旭东这个人……变态的时候是真的痴汉变态,正经的时候又像是不开窍一样。
他踩了时旭东的脚一下:“当侍卫月薪只有一贯!”
“不是应该另给一贯吗,”时旭东挨了一脚,也不挣扎,茫然道,“我当都头的薪呢?”
沈青折转身就走:“被我扣了。”
时旭东赶紧跟上去,跟老板卖惨谈薪水:“沈老板,我现在积蓄都花光了。”
买房子,买镯子,还有这段时间沈青折的药钱。
“你想想你都多少天没做本职工作了,”沈青折忍笑,没回头,抱拳虚咳,“咳咳,不过么,暖床可以另外给你钱。”
“按温度计还是按天数计?”
“按小狗的笨蛋程度计算。”
时小狗伸手拦住他,眉眼都带笑:“这个算私人身份吧?”
沈青折把他的手拉住。
他说:“你这个人都是我的私有财产。盖章认定的。”
“沈节度。”
又一次撞到小情侣逛街的陆贽人都麻了,又不敢不打招呼,怕失了礼节。
沈青折回身看到小陆:“陆学士?”
他硬着头皮来行了礼,沈青折就说:“陆学士见到我,似乎不是很高兴。”
陆贽木着脸:“没有……”
昨日他被召进宫中,名为赴宴,实则问策。沈青折也在,哥舒曜也在,就连曾去过蜀地的曲环也在,摆明是为了两河战事,为了征讨李希烈。
圣人问他的意见,他也就如实说了,说到乌合之众的时候,哥舒将军已经黑了脸。
沈青折却仍旧面上带笑,眼带欣赏,还在众人面前对他好生夸赞了一番,说他的奏章榷古扬今,雄文藻思,为人高洁持正,渊亭岳峙……
夸得陆贽想哭。不是感动的,是被吓的。
陛下看看沈青折,又看看他,眼神都不对劲了。
筵席过后陆贽果然被陛下留了下来。陛下问他对沈青折观感如何。
陆贽还是照实说了,观感确实不错。除了对他可能大概有意思这一点。
沈青折除了经常夸他以及释放善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然后陛下的眼神就更不对劲了,思索了许久,终于开口:“前几日朕与沈卿详谈时,言语间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嗯……”
李括在等他自己说,为了大业不如就委身一下。
陆贽也知道陛下在等自己自愿表态,全程装傻充愣。
此时此刻又遇到了沈青折,陆贽更想哭了。但沈青折面上带笑:“我昨日对陆学士的夸赞真心实意,绝不是阴阳怪气。”
他倒宁愿阴阳怪气。就怕沈青折真心实意,这下他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陆贽那份奏章已经说得非常不客气了,这都能夸出来……
“不知道节度昨日可曾听清,某昨日说的是……节度是以乌合之众,捍豺狼之师。”
“听清了。说得很对。”
陆贽说的每一条都切中了要害,首先就是混编队伍和军队凝聚力的问题,现在勉强撮合起来不是不能打,但是打起来可能会非常心累。
和这个问题一体两面的另一个问题,就在于将领。
沈青折暂时是压不住那些将领的。
就像臭脸猫一样,这些将领各有各的脾气,各有各的偏好。这其中居然是曲环最好管。
这两个问题被沈青折统称为骄兵悍将。
接下来就是钱粮。这件事他和李括有交易,钱粮是李括来出。但是出界作战要出三倍出界粮,这个惯例横在他们前面,构成了极难解决的问题。断然取消,也可能兵士干脆就不干了。
与这些内部问题相比,对手的棘手程度居然有点不够看。
但沈青折绝对不会轻视李希烈这个对手,他要比先前叛乱的四镇更加难对付。
种种内外困境矛盾,陆贽都在奏章里条条指出,措辞与归类可能与沈青折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敬舆好意,某心领了。”
陆贽觉得他可能曲解了“好意”这个词,赶紧阻止他乱想:“某并非好意,只是盼着早日平叛,某在奏章中也说要其余人替代招讨使之位。”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并非其他意思,节度治蜀有方,蜀布、蜀鞋与西川日报,都可窥一斑。然而战场毕竟不同于其他,还是要……宿将。何况节度恐怕也不想命丧沙场。”
陆贽不是不能理解陛下的这一任命,无非是通过日渐繁盛的蜀地财赋,来支撑起这次征讨的财政支出。这就需要西川节度使最大限度的合作。
“此乃圣令,如何反复?”沈青折说,“陆学士所愿,也是我所愿,希望天下太平。”
他走后,陆贽在原地站了许久,像是回到那天阻拦颜鲁公的时候,又仿佛看到洪流在自己眼前奔腾而过,他伸出手,却无力挽住。
第86章 信猫诚祈

“沈青折?”李希烈阴着脸,“这他妈谁?”
“是剑南西川节度使。”下属判官周晃说。
“剑南……那不是鲜于叔明的地方吗?”
“那是东川,西川原本是沈延赞的。”
“沈……”李希烈恍然,“噢,他儿子?”
“第七子。”
李希烈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道:“他怎么就他妈能父死子继?啊?!李括是不是他妈的纯傻……”
“都统!”周晃赶紧道,“沈延赞还没死。”
“噢,”李希烈坐了回去,“噢,那凭什么?”
周晃凑近准备小声说,李希烈一挥手:“你他娘皮的卵怂蛋,自己地盘,就这么说……侍明?”
董侍明抱拳一礼,后面还跟着两个武将,分别落座。
李希烈略抬了下下巴:“继续。”
周晃已经被他骂习惯了,拱手继续,把当日沈延赞弃城而逃,沈青折仓皇接位的事情一一叙述清楚。
“捡的啊?”李希烈说,“还白捡一个节度使,咱们他妈就是运气差,当时就应该入蜀碰碰运气,说不得也能捡个节度使当当。”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李希烈也笑,继续道:“不是说蜀将悍勇吗?就让这么个生瓜蛋子压头上,还能活到今天?”
藩镇的节度使不好当。就算自己没有反意,手底下的将领也要胁迫节度使造反,如果不从,可能还会直接杀了节度使全家,谱写一曲忠诚的赞歌。
等大家都笑完了,李希烈又去看手里的报纸:“这写得都是啥嘛!狗屁!你,念给他们听听。”
周晃接过建中月报,也并未念,直接对着刚到的三位武将说:“加剑南节度使沈青折为淮西招讨使,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其副,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畤行营十万余……”
“哥舒曜?”
众人这才有些神色肃穆起来。
周晃点头:“正是哥舒翰之子,哥舒曜。”
李希烈睁开眼,呵呵冷笑:“有个屁好怕的,他爹活过来,也就跟我打个五五开吧,就他?”
说着,他的手指点了点另一个名字:“这个肯定是个挂名,为了拿剑南的钱。哥舒曜才是正菜。李克诚。”
被点了名的武将立刻抱拳:“是。”
“领五千,取道汝州,克彭婆,佯攻东都。”李希烈微微眯起眼,“敲山震虎。”
李克诚道:“诺!”
“董侍明,”李希烈没有抬头,“咱们的邻居又闹腾了,汴州水凉,就让李勉也试试。”
董侍明看着他,隔了很久,李希烈也抬头看他。
对视之中,某种尴尬的气氛悄悄蔓延。
董侍明小心道:“都统……没听懂。”
李希烈:“……”
李希烈:“把尉氏郑州都他妈给老子打下来!然后你他娘的去汴州,把汴宋节度使李勉的头!给老子摁到河里!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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