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扶芳
杨婕妤搬走以后的这段日子,仿佛回到了东宫,可以在寝宫各处旁若无人地做爱。但转念一想,今时今日同往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哪怕还在淮王府,王缙也会在弱冠之年迎娶素未谋面的王妃,他与主子之间同样会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己充其量只是皇爷用来泄欲的工具,经年里使得比较顺手而已。皇爷心情好时,也算是半个宠物,会捧着、哄着,让他也有点飘飘然的。
自己用,或是分享给别人用。好像也无甚分别。
这日皇爷又翻出那条浮明锦的短褶裙,要中人换上。上身也只穿一件主腰,搭上一条披帛,便被皇爷搂在怀里狎玩。
皇爷批阅题本时,窝在人怀里的崔叙就拣出几本随意翻看,这会儿看的大多是些地方大员的日常奏报,还有一部分专门理出来的问安祝好的,看得人直打盹儿。
然而这惬意的午后——对崔叙来说,却被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吵醒了。崔叙一抬眼,瞥见的却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巧的是,他们都怕瞧见彼此似的,中人连忙将脸埋进皇爷胸口。
扶芳则慌忙垂目告罪,取帕去揩溅出的茶水,皇爷并未因此发难,问:“怎么是你来奉茶?”
“红药姐姐身子不适,奴自告奋勇揽了差事……却不想惊扰了您。”扶芳埋低了头,声若蚊呐。
皇爷只说无妨,又道:“月初褚氏出宫,还订了人家,你是想替她来谢恩的吧。”
显然被说中了心思,扶芳赧然地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也不用收拾了,下去吧。”
——直到扶芳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崔叙才怯怯地探头去看。
“人都走了,还望什么?”皇爷挑出因茶水浸湿而朱色晕染开的题本,在上面作了注释说明情由,才搁笔看向怀中人,“刚刚把我衣襟揪那么紧,是以为我是故意叫她来,好羞辱你的?还是以为我预备要收用了她?”
“奴是觉得自己害了她。”崔叙揽上皇爷的脖颈。
“怎么会,她在甘泉宫侍奉,月钱不知比在司苑司多了多少。她家中还有一个念书的弟弟,不事生产,要靠姐姐的卖身钱补贴家用。”皇爷说起旁人的境况,总是如数家珍一般,崔叙再不拦着,可能就要听他把扶芳家属们的经历都说上一遍。
“皇爷怎么不帮帮他们?”崔叙腻歪地吹着枕边风。
王缙一挑眉:“怎么帮?送钱,送地,送他官当?”
“您不是还说要封她做郡主吗?”崔叙旧事重提。
“我是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只看她中不中用。”皇爷也说得振振有词。
“您总是这样,没个准话。”崔叙嗔怪道。
“我要真随性给了她家封赏,你道旁人要怎么说,一个娈宠的对食,也能福荫家人了。我倒是不在意名声,他们顶得住被人戳脊梁骨吗?她弟弟也没必要科举了,一辈子被人骂作阉党,抬不起头,或是就这么锦衣玉食、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崔叙一扭身,从皇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在他跟前数落道:“什么话都让皇爷说了,显得我好不懂事。”说完折身就走,王缙也笑,不拦着,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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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女史
“怎么想起来读蔡琰?”等崔叙再回来,皇爷已开始苦思冥想怎么调解内阁与司礼监在吏治考成一事上的冲突,故而问得很随口。
崔叙答得认真:“是申女史打算编撰本朝女子著作考*,江尚宫让她先着手整理前代诗稿试试。”
“这就是尚宫给她想的法子么?”皇爷头也未抬。
崔叙摇摇头,但见皇爷并不怎么理会他,仍径直说:“不是,是她自己起的念头。说是前些年嫁到江南去的时候,主母与邻家女郎生前、许嫁前都常常联诗唱和,才气不输于族学中念书的同龄男儿,却常常要在其身后由家人焚毁诗稿。她看着实在可惜,偷藏了一些,想要日后辑录成集,作个纪念。但又想到历史上如她们这般默默无名的女子又何止千百,不如干脆跳出江南这一隅。”恬笑着恭维道,“正好皇爷的安仁殿书库里贮藏了许多这样的书,真是帮了大忙。”
“你近来真是爱上做说客了。”王缙支颐道,“文集随她们借用,但司局不可因此准假,也不能另拨资费。须在闲暇之余为之,或是筹措银钱聘请宫人。等她们的成果过了江尚宫的眼,再说以后的事。”
“好嘞。”崔叙笑着点头。
“不过,你应承了一家,难免就要应承第二家,日后不论有多难办,你都接着,回来告诉我就是。”皇爷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崔叙有些赧然:“但这回奴是想替皇爷卖个人情。”
“就你多事。”皇爷压下手中的条拟,也想起身散散心再继续发愁,拥着他道,“你要真是闲得慌,就去世子院读两天书吧。他们应当也都带了宦者伴读,你们之间或许会有话聊。这几日不要再拿这些琐事烦我了……正好也替我看看他们的品性,明年该给他们选妃了。”
就知道没有这么单纯的好事,崔叙想。
……
左右无事,崔叙真的跑了这趟差使。不过想到皇爷必定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所以并不怎么上心。
有些特别的是,益王世子王恂身边并无十分亲近的中官陪伴,反而时常见他与侍讲官胡昶出双入对。崔叙本能地感到不寻常,但也对深入探查旁人的八卦没什么兴趣。
舞弊一案前前后后带给他的阴影,尚还在心头萦绕,崔叙不想自找麻烦。尤其是和胡家人再牵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他不找麻烦,麻烦也总会找上他。
世子院参考国子监课程设置,但并不分等或书堂,由专人为世子们授课,除了传统的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以外,还以历代贤王事迹的研读为主,佐以诗书礼乐。所谓贤王,自然不会是指周公旦这样的摄政者,而是类似于让皇帝这样的宗室,精神上拱卫皇权即可。最好是做一世闲王,譬如曾主持编撰《济民本草》的晋庄王,收集整理前代宫词与宫廷戏剧的齐恭王,以及热衷于繁衍后代的庆文王*……
诸亲王世子中,齐王世子王琥、庆王世子王曚和伊王世子王渡年岁较长,已过而立之年,虽仍挂名在书院中进学,但很少前来听讲,只是季考时交上几篇策论。益王世子王恂与襄王世子王禄相差八岁,因而很少处在一块。至于郡王世子们,除惠宗时新封的益王、襄王两府,传了两代以上的王府大都约有七八郡王,数都数不过来,不像是皇爷那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会为之操心婚配的样子。
所以皇爷所说的选妃,应当就单单指的是益王世子王恂。崔叙深感自己又被坑了。
*参考《历代女子著作考》。
*参考明代藩王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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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棠棣
若说晋王王循不正经的时候,活像个出身高门绮户的纨绔子弟,就如同他的假身份王旬一般无二,那么恰巧与他名讳同音的益王世子王恂,就正应了王安石的那几句诗: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王恂看起来单纯乐天得不像是一位宗室子弟,倒不是说所有亲王世子都应像王缙那般自幼懂得如何筹谋算计、行事步步为营,而是他对于人际与政治的态度表现得实在过于天真。
单这一点就不符合他从六岁至今的质子经历——自五王之乱后,仁宗建棠棣坊,诸皇子、世子开蒙读书以后,皆开府居住于此,名为增进血脉亲情,实为便于监视,必要时则好就地圈禁。
诸世子自入京觐见及册封以后,便留京进学,不得返乡探亲,直至藩王薨逝后,于京中走完袭爵的必要流程,才被允许回去奔丧。
这样一来,世子在京时可作为质子牵制藩王,或借以观察藩地动向,袭爵后则因他们对藩地人情风貌俱不熟悉,治事须仰赖朝廷委派的王府官,更便于朝廷掌控。更有甚者,困于与弟弟们的内耗之中,无心也无力插手朝政或在地方结党。
世子大多五六岁即与父亲分离,有时生母倒是会抛下一切随其入京,但她们的牺牲与付出也没能挽救居高不下的夭折率。意外死亡后被简单殓葬的案例层出不穷。世子夭折后,新任世子仍需接替前者入住棠棣坊,过完被皇权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生。这就是老王家制度化的骨肉亲情。
好在哲宗这辈的益王、襄王世子都是嫡长子,在他们夭折以前,他们的弟弟们倒是可以免于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了。
正因如此,王恂的心性才显得尤为可贵,又尤为引人怀疑。更别说他还是益王烝养母所得的长子。这很难让人正视他的一言一行,总会觉得这般淳质乖顺的表象之下其实包藏祸心。
崔叙只随堂听了一旬的课,便被王恂非常自来熟地引为好友,还对他交完了底。胡昶是不久前才充任他的侍讲官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巧的是,他二人都尚未婚配,更让王恂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而发起了极为猛烈的追求攻势。
顺道一提,他扮作小黄门模样混进常春院,也是想向打听貂珰们打听皇帝预备操办的世子选妃一事,毕竟他明年就弱冠了,若有了正妻摆在府中,还怎么好堂而皇之地追求他的老师。
但在胡昶眼里,这只是不懂事的世子一时兴起罢了。他既不消极回避,也不积极回应,偶尔也借这一话题引导世子认真听讲,把今年的学考顺利通过才是人间正道。
胡昶并不指望借世子院任教的经历能给自己贴金,更不打算利用宗室为自己积攒政治资本——益王在京的影响力实在有限,即便有,也是丑闻缠身的负面影响。
毕竟他可不愿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但富贵平安的王府官,也无意留此退路——皇帝显然并不喜欢这两位便宜叔叔。只要他不把王恂教成五王之乱中其他几位造反的藩王那样就行,教好教坏,其实都能交差。但胡昶又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有一位不学无术的藩王学生,简直败坏了他的名声。
平心而论,世子为人还是不错的,有时甚至称得上可爱。就是有点可爱过了头,让人觉得头痛,又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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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王世子和晋王名讳同音完全是个巧合(。)翻出来用的时候发现很久以前写的设定就是这样。
😢不要让楼主寂寞太久……
第65章 喜欢
崔叙也在经历着这样的烦恼,王恂讲述完自己追求胡大学士屡屡碰壁的经历,便开始八卦他的情路。
“你喜欢皇爷,对吧?”崔叙本来是随在益王世子身后,与人一道漫步庭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却被他突然转身拦住了去路,不得不面对面地作答。
也许是由于王恂身上的特殊气质,令崔叙听到这句问话之初,下意识考虑的不是他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问题本身。
自己喜欢皇爷?崔叙从未这样想过。或许因为与生俱来的罪奴、阉竖的身份,哪怕有义父多年的回护,在他心中,自己的喜欢也一直都是一种会亵渎到他人的情感负担。也从来不敢正面回应他人的心意,总觉得无福消受,难以承担。
谁会需要一个阉人的喜欢?更别说皇帝了。他需要被敬畏、被爱戴,但并不需要这样一份廉价的喜欢,只有廖崇素那样的蠢人才会去飞蛾扑火,才会自信到自己有可能在皇帝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哪怕他们当时近乎是以寻常朋友相处,亲密到可以分享他们一同看上的床伴。
但廖崇素还是因为行差踏错一步而坠入深渊,甚至死时还要被皇帝利用一番,只为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不要因此事陷得过深,与主子生出不该有的嫌隙。恐怕廖崇素决心自尽前,都还相信是自己吹的枕边风所致,才会让皇帝如此绝情。故而拒绝接受廖秉忠为他铺设的生路,一心赴死以全深情。
皇爷还是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换一种思路想,他就只是受到崔叙这样的奸滑小人蒙蔽,才会意欲驱逐忠贞之士。派廖崇素的老相好去经办此事,又可以说得上是留有余地,顾念旧情。至于廖崇素最新服毒自尽,算是咎由自取,或者是幡然悔悟以后,以死还报。
崔叙愣了太久,想了太多,这时再开口,换作其他人,早就被消磨了耐性,觉得他接下来说的都是深思熟虑后的违心之语。
但王恂依旧好奇宝宝似的望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他身上有着点与年龄不符的气质,崔叙想了很久才意识到,那应当是赤诚。禁中之内,朝堂之上,这样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少到崔叙一开始也以为会是伪装。
“是的,殿下,”崔叙点头道,“我很敬慕皇爷,有幸侍奉他的近侍们无不如此。”
王恂对这个回答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咂摸了半晌,总觉得崔叙曲解了他的意思。
“就像世子殿下敬慕胡学士那般。”崔叙迎着对方探究的目光,如此补充道。
“那就对了。”王恂一拊掌,凑上前,拢过崔叙肩头,要与他勾肩搭背地一道走。崔叙也没有用成何体统去推拒,又听世子问:“堂兄还是淮王世子时,你就是他的伴读吧,是不是还会给他讲课?”
崔叙点头。有很短的一段时间里的确如此,国朝传统,在正式开蒙读书以前,也会有宫官教授一些简单的知识,多是由皇子的伴当兼任,王府中也是如此。
王恂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小声问道:“那你们……那个过了吗?”
“我有时也会侍奉皇爷起居。”崔叙猜到王恂接下来要问什么,回答得很坦荡,但有点意外王恂的用词,这种谨慎的态度可不像流连芳丛多年,他开始想传闻与皇爷的说法是否也会有误。
“从什么时候起?”他兴奋地追问道。
“从淮王府时。”
“那……堂兄他是怎么把你……”王恂眉飞色舞地比划。
崔叙颔首道:“这也是我的份内之职罢了,皇爷没有费什么心思。”
王恂有点泄气:“要是侍讲官也有这样的职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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