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叙早已腻烦了这件事,就说:“那就一个做正妃,两个做次妃。”
“谁做正妃好呢?”王恂誓要纠结到底了。
崔叙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文钱,在益王世子本人的见证下,将正妃的人选簸了出来。
是淮安赣榆县教谕汪成端之女汪满珠。
王恂倒也很满意地接受了这一结果,将订婚信物交到长史手中,由他代为转递。
崔叙见王恂欣喜异常,不似对成婚有天大的抵触,便想往日许是怕被搪塞一位没有眼缘的妻子,才把不愿成家挂在嘴边。又或者真是小孩儿心性,一贯的喜新厌旧,有了老婆忘了老师。
至于崔叙随口提到的选一陪二这样的安排,只适用于天子娶妇,譬如皇帝娶一后二嫔——本应是二妃的,因皇帝同老娘娘闹别扭,才委屈了两位妃妾。所以对于亲王世子是断然不能有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崔叙出主意说,差人给那两人家讲好,落选后数月再寻个好日子抬进府中就是。
或许等到娶了汪满珠以后,新婚夫妇蜜里调油,益王世子又会忘记另外两位娘子了。总之,虽略有波折,崔叙还是圆满地完成了皇爷交代的差事,可以回宫领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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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快乐地叨叨:
(无大纲)目前在写的进度终于推到外朝事件了,差不多是决定写舞弊案的时候想好的,之前的铺垫……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铺垫,崔叙视角全是战争迷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内廷事件继后人选就后台加载了,之后要写出来,估计还得再琢磨琢磨……
第74章 白鹿
婚期最终定在第二年的上元节,体现了皇爷一贯的能省则省的风格,元宵灯会的布置,正好作新人们喜结连理的布景。
而在上元节前十天,崔才人顺利生产,为皇家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虽然正式的取名礼要等到满月以后,但皇帝已经先想好了小名,借用他去年嗤之以鼻的祥瑞,唤作白鹿。
就这么一个小名,还是皇帝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敷衍的。初一大朝会,初三太祖忌辰,连一贯清闲的崔叙都有了专差,初四传旨御用监太监甄钰镇守河南等处地方。
故而只有初四当晚,皇爷守在产房外等到了初五凌晨,得了母子平安的消息,看过白鹿一眼后就回宫补觉去了。之后又是享太庙、大祀天地、致斋三日,初十以上元节赐假十日,再接郊祀,礼成以后,御奉天殿大宴文武群臣、天下朝觐官及四夷朝使。十五上元节虽免群臣宴,但还有宗室婚仪填补满日程安排。
皇爷忙得脚不沾地,因而这几日里,除了权理宫务的杨婕妤与三位协理的才人一齐前往月子房看望过一回产妇与新生的小皇子,就只有崔叙跑得最勤。
没办法,谁叫崔才人是他的义侄女呢。崔让身为老祖宗,也始终是要务缠身,平日里都很少亲自接见宝贝义子崔叙,更别说特地为其他小辈跑一趟了。而崔才人的养父崔和又远在江西,恐怕才刚刚得知这则好消息。
崔友兰很感激崔叙这几日,乃至这几月中的照顾。年节事务本就繁忙,今岁又添了宗室选妃这件头等要事,而宫中同样身怀六甲的还有位高宠盛的惠妃,相较而言,司局对崔才人的关注便被分去许多。
及至临盆以前,在崔奉御的督促下,奶子府才陆续把乳母、养娘、保母等人选最终敲定下来。
而崔才人身为孤女,养父崔和在宫中也并无对食,自然省去了家眷入宫照料的恩典。但有崔奉御不时前来看望、嘘寒问暖,好像也同家人陪伴左右没什么两样。
禁中内官与宫人,乃至于低品妃嫔之间相互依靠、扶持的感受,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女子生产,历来是要去鬼门关过一趟。哪怕在御医精心看顾调养的内廷,也概莫能外,仍会有母子俱亡的风险。
崔奉御自知难以在此事上开解她,有过生育经历的惠妃、敬妃也同崔才人少有来往。故而只想到托尚膳监自宫外请来江西籍的厨女,再用崔和寄来的本地食材,为其制作地地道道的家乡美食。
饶是崔友兰孕后期胃口不佳,也极为感激地进用不少,并分赐给身边的宫人。
同样的菜品自也摆上了皇爷的膳桌,他如常用过几口,便十分欣悦地停箸吩咐说:“下不为例。”
于是剩下的都给崔叙自己吃了。
……
崔友兰虽产后卧床,精神头却不错,招待熟悉的亲友时,便十分随意地挽着一窝丝,不戴狄髻,只戴着一条乌绒抹额固发保暖。上身懒懒地倚向靛青遍地绣球引枕,同崔奉御闲常叙话。
皇子历来由几位养娘共同照看,不怎么需要生母操心。白鹿总归是皇子,吃喝穿用,不会有人短了他去。因而崔友兰挂念的便只有自己的养父,外加此后的封赏——这关乎到白鹿会不会抱给其他人抚养。
崔叙想起皇爷的那番话,私下里学给了崔才人听,让她只管放心坐月子。而后果如他所料,上元日颁下一道旨意,崔氏晋封为充媛,册礼定在两月以后。这下她一跃成为承平宫主位,能够亲养皇子了。
这一结果反倒让曹惠妃舒了口气。她这一胎怀得十分艰难,有体虚不适的缘故,也有思虑过多、损伤心神的原因。
皇长子王琮虚年四岁,前三年破例暂养于甘泉宫,去岁起随养母杨婕妤生活在增成宫,除却节庆家宴以外,鲜少露面。连同宫的郑红霞帔,平日里也很少获准进入增成宫后殿里间,至多是对着厅堂的宝座屏风肃拜一二。
故而禁中民间也渐渐生出流言蜚语,说长子体弱,不便见生人,这样下去恐怕养不到成年。况且其母身份低微,皇帝还年轻,日后说不准还会册立继后,国本之选因此变数极多。
无论如何,序齿越前,在国朝立嫡立贵的传统下仍然越有优势。
如今崔充媛诞下皇次子,曹惠妃无论生男生女,面临的压力都不会再有原来那么大了。
十七日太祖孝慈皇后忌辰过后,皇爷得暇,便时常去月子房看望母子二人。在崔友兰跟前,他也不用遮掩,搂着崔叙一块围着摇床里睡梦中的小白鹿看。
崔叙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小婴儿。想到初见王琮时,他也有三个月大了,且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望上一眼,看不真切。不过白鹿却是个十足的大胖小子,肉乎乎一团,似乎也不比记忆中的虫虫小多少。
常常听人对着襁褓中的婴儿说鼻子眼睛像谁,崔叙也想借此恭维皇爷几句,但盯看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王缙幼时看起来很是瘦小单薄,唯一双眼睛炯炯有光,很能唬人,这在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藕娃娃似的白鹿身上,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溜须拍马的事业中道崩殂,崔叙决定等到下一个孩子出生时再接再厉。
在养娘们近前查看的时候,他与皇爷均退到外间说话。受到此刻宁静和乐的氛围影响,崔叙充满感慨地倒上一盏茶递给皇爷,一面问:“皇爷看白鹿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会想到,等他平安成人,或许可以做沈王,封国沈阳府。自五王之乱失去三位塞王以后,宗室之间猜忌日重,亲情淡漠,有能力带兵出征、拱卫皇室的年轻塞王始终不足。”王缙老神在在地饮茶,顺便指点一番江山。
崔叙一撇眉,很是不满:“皇爷又自说自话,万一白鹿不喜欢舞刀弄枪呢。”
王缙坐下来用完茶,张开臂膀候人入怀,中人自是乖乖地从了。他以为皇爷要学老话说,若做不到文武双全,就不配做他的儿子,或是生于皇家,便有诸多不得已之事之类的套话。
结果王缙摸着中人的脊背,思虑了半晌以后,很豁达地说:“那就换他弟弟来吧。”
“怎么这种事也带踢皮球的?”崔叙想一把搡开他,却被搂得更紧,掐着腰不让乱扭,却趁机掀了衣袍下摆……
他不免要因此怀疑皇爷视朝时都在做些什么了,也像处理内廷事务一般随心所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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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脑第二本了,白鹿不出意外应该是崔叙最喜欢的皇子(?)
捉了下虫。
第75章 朱批
这一疑问很快有了最佳解答,因为崔奉御终于官复原职了。
这“职”是职务而非职级,他还是夔宫中独一无二的奉御。这职务也不是早年间淮王妾室一般的暖床工作,而是如王缙最初进淮王府时,侍奉起居,顾问左右的秘书工作,算是一口气涵盖了生活、工作与娱乐多个方面。
在皇爷还是太子,和刚刚践祚之时,崔叙也曾帮着他整理题本奏章。但在那段日子里,供王缙参阅学习的政务文件都是经内阁、司礼监,乃至于老娘娘诸方精挑细选过的,与如今杂七杂八、堆积如山的案牍不可同日而语。
崔叙也有些惊讶,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便发现是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天下诸司官的名单汇总。
淳庆五年中,首辅孙彦远力主推行的考成之法,正是头回与六年一度的京察双管齐下,对京官们重拳出击。
翻看至文末,小结有贪酷者三百零九员,不谨者四百五十七员,罢软者一百五十九员,才力不及者五百一十员,共纠参、罢斥、迁调一千四百三十五员,另有诸杂职衙门官老疾等一千二百七十五员,俱如例令之致仕……*
除五品以下官员的履历档案与工作日志须具册奏请至有司以外,四品以上大员还须自陈这六载间在任为官的得失优弊,经吏部、给事中、御史纠劾审查后,多方证实确无瞒报、漏报,才交由皇帝亲自定夺其升降迁转。
但经年以来,这项传统已彻底流于形式,有些没话找话、虚辞空言,有些文过饰非、明贬暗褒,有些干脆不装了,直接歌功颂德,不放过任何一个拍皇帝马屁的机会。
最后则如八股文一般,俱是感念圣恩,反躬深省,认为自己实在不堪大用,请求皇帝罢免去职——这当然只是自谦之语,不然每六年就是一次大换血,这不过是等皇帝再于批语中予以慰留和鼓励,表演一出出君臣和乐的戏码。
不过也不是每位朝中大员都有幸能够得到皇帝的亲笔鼓励或挽留,大部分人得到的则是由御前女官代笔的一句“不允辞”。
这回崔叙就是给请假返乡探亲的孔结绿顶班,目前的首要工作任务就是代批自陈疏。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朱批的笔迹与皇爷平常评校批注书籍时大为不同,反倒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早年间崔叙也曾发觉过此事,但那时他对此倒不感到多么奇怪,毕竟自己也曾是王缙的老师之一。王缙初为淮王世子时,笔法确与崔叙如出一辙,至太子时仍有一些隐约的影子在。
再后来,崔叙便从没有僭看过朱批了,只知道王缙此后习晋楷,题字、书赠臣工御笔时,均是如此。
而自己入夔都以后,没有了义父敦促,整日游娱嬉乐,投壶、捶丸、蹴鞠、冰嬉、马球等俱是一把好手,而义父亲授的书法则早已荒废殆尽,提笔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只在书信往来时偶尔用到几回。
崔叙看着自己尽力工工整整地写下的“不允辞”,与皇爷给的范本上的丑字别无二致,两颊不觉烧红起来。
一时间不知道是先羞惭得无地自容好,还是先怪皇爷想法天马行空、行事放诞不羁的好。
想到这数年来,内阁、司礼监乃至于六部、科道就是看着这样的朱批办事……那皇爷节庆时赐下的御笔,恐怕都要被认为是寻人代书之作了。
羞是羞恼,不过这样一来,确是给崔叙省了不少功夫。他不必像女官们最初那样,从一笔一划拙劣地摹仿皇爷的字迹开始练习,只消信笔涂抹就是,反正较真起来说,他才是原版。
崔叙按下心中疑问,出色地完成了这项重复重复再重复的体力活,除了渐渐不认识这仨字以外,没出任何纰漏,到后来还有一些余裕去阅读奏疏内容。
然而胡昶未到四品,他最想看的没有,剩下的看过几篇,深感大同小异,便只是再草草翻阅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文绉绉的溜须拍马之词可学。
到最后,就是单纯的欣赏他们的书法了。
王缙仿佛看出崔叙的无聊,抻一懒腰,打呵欠的功夫给人又派了新活——找他批阅过的题本中的别字,找得越多,奖赏越丰厚。
崔叙等不及问是何奖赏,就抱走案上的一叠题本细细读了起来。傍晚用膳时也没有舍得放下,不过一日光景,就做到了手不释卷。还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名讳——安定伯薛质,是向皇帝请赐金织蟒衣一袭。批朱很简短:从其请。
入夜召寝时,崔叙仍在安仁殿书房笔耕不辍,竟同来此寻书的申女史打了个照面。想来她也不是头回星夜前来了,只是难得遇见崔奉御还在这里整理奏疏。
申女史轻车熟路地打开库房门,崔叙则跟在后头替她掌灯。
他与申女史只私下相处过寥寥数回,但每回的印象都极为深刻。
头回是迎她入夔都,那时她尚且年幼,欣喜又惶恐,第二回是洞房花烛夜,好像冥冥之中猜到了什么,眼神中却还是保有一分希望,心存幻想地度过了那不算漫长的一夜,第三回便是现在。
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再也看不出从前申霁玉的影子了。
听说她嫁人为妾以后也曾有过一段恩爱时光,然而失子以后始终郁郁不乐,失了丈夫的心,一向同情怜爱她过往遭遇的小姑子也在许字时急病故去……
“伴伴望着我做什么?”申霁玉抱着书走到案边放下。
崔叙回过神,忙捉笔帮她录下书名,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方才的出神。
申霁玉两肘撑在书上,借着烛光好奇地打量他,末了一声轻笑,崔叙倒是从中听出了几许淡淡的无奈。
“还没来得及同你道谢。”申霁玉站直身,向崔叙微鞠一躬致以谢意,“尚宫局已将此事提上议程,往后尚仪局授课、宫中内试等,都会尝试纳入一些才女哲妇的事迹与著作,因而会出资出人帮助我们整理文稿。”
“还有一件不情之请,宫中藏书虽多,历代女子著作却始终是极少收录的,明年安仁殿购书……”
崔叙明了她的意思,停笔应下,“这事不难,”又有些顾虑地问,“还有么?”
不知是哪句话又逗乐了她,申霁玉扑哧笑了:“伴伴是怕我蹬鼻子上脸,还是怕我别无所求?”手上将录毕的书册摞好,“内事求于你,这句话倒没有说错,我却好奇,有什么事会是伴伴答应了,皇爷却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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