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数先祖事迹,有遵循嫡长子与军功为上的,有兄终弟及的,有藩王入继的,有群臣拥立的,唯一一位以太子身份即位的,竟是血统疏远、过继自远支宗室的皇帝本人。
而鹤庆侯口中所说的“母亲”,并未确指生母,也即表明他并不倾向于依据最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来确立太子,认为现有皇子的生母乃至于养母都可以被册立为继后,从而为其子强化继承人的法理性。
不过鹤庆侯的想法,会在多大程度上代表皇帝的考虑呢?二梁各自思索着,没有贸然接话。
见场子僵住,皇帝附和说对,又推说身体不适,这事便这么稀里糊涂地揭了过去。
*个人理解,可以当作是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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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背景剧情
第202章 姘头
二梁告退以后,崔叙才发觉自己只不过在三人面前回答了这一个问题,便出了一身冷汗。扭头便向皇帝讨要承诺,约定以后不许在臣工面前冷不丁问他这么难以应答的话。皇帝笑着说好。崔叙却觉得他在敷衍,但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糊里糊涂地揭了过去。
很快崔叙便发现,皇帝并非只是口头推说不适而已,他也没有特意夸大其词吓唬阁臣。眼盲仅仅是病情恶化的表征之一,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延请御医诊治时却亲口下令不许鹤庆侯近前侍候,亦不许对外透露半分消息,导致崔叙在皇帝卧病期间,仅能从每日奉进餐饭的扶芳口中闻听几分模糊的消息。
扶芳不懂医理,也接触不到戴归桡,至多能记下皇爷每日剩餐多少,猜测胃口好坏。
每每有所起色,能够坐立叙话时,旋即被繁重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饶是崔叙已尽力替他分担许多,但仍有许多军政大事不得不等待他醒来亲裁。以至于二人隔着纱帐晤面,连寒暄关切的话都腾不出空来细说,崔叙更不敢耽搁时辰探问讳莫如深的病情。
只是如此一来,病情便反反复复,偶有好转,便强撑病体召见阁臣面授机宜,但多数时间仍是不得不卧床修养的境况。其间有回召对,是皇帝突发晕厥,唯仰赖崔叙凭着他提前拟定的字条,对着空荡荡的龙床随机应变,兼有梁世邕的配合,才得以瞒过梁同懋等人。
也许是少年时起便被皇爷欺瞒惯了,身处事中的崔叙反倒和梁同懋等人一样将信将疑,并不全然相信皇帝真的病倒了,至少打从心底里不愿相信他曾一度病到需要考虑身后事的地步。因而在这堪称情势危重的十多天里,虽“宵衣旰食”、“日理万机”,鹤庆侯却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与稳定规律的作息,抑或是沾了庶务忙碌的光,少有忧虑伤神的时候。
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戴御医确有回天之术,如此折腾小半月以后,卧床多日的皇帝渐有好转的迹象。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因病损伤的视力并未随着躯体全然恢复,出行、会见仍有诸多不便。与病中时不同,鹤庆侯这才得以寸步不离地陪侍左右、亲奉汤药,继续充当皇帝的左膀右臂。
等到一日天气晴好,趁着理政之余的闲暇,崔叙谨遵医嘱,陪伴皇帝在已修成的小园中闲步,望见远处一地人头攒动,便作主过去凑个热闹。原是秋狝以后便显得潇疏寥落的毬场重焕新机,两队球手臂膀上各缚一色丝巾,呈红蓝两方在场边分列,正预备开赛。
崔叙持千里镜一观,发现他们并非宫中供养的黄门在例行训练,而是宫外出身高门的纨绔们前来游玩,其中不乏曾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刚想避开,已经听见哨声与马嘶的王缙却率先发问:“是走到毬场来了么?”
崔叙只得点头称是。
王缙一听来了兴致,便要上前近观,让崔叙为他讲解双方战况如何。
然而场上虽有一两位长于击鞠的领头,无奈其余的纨绔子弟比之秋狝那日矮子里拔出的高个还要不及,能御马持杆便是胜利。球赛成了两个人的殊死较量。没过多久,似乎是大家一致认为这样玩着没有什么参与感,索性叫那两位鹤立鸡群的伙伴下场休息,留他们这些旗鼓相当的对手菜鸡互啄。
这样乏味的比赛,王缙听得走神,望着远空浮云不知在想些什么。崔叙则腾出空来观察初次上场的杨元昱。
平心而论,他的骑射功夫在这一众狐朋狗友里并不算差,但挥杆击球却是头一遭,和前来阻挡他的对手一道对着草场上神出鬼没的画毬犁地三尺,也没能让它遂着自己的心意飞向对方球框,不时恨恨地挥杖摇首、长吁短叹。
那副颇显无奈的滑稽模样看得崔叙不禁笑出声来。
清亮的笑声吸引了球手们的注意,他们勒马停杆,尽皆抬头循声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东西胆敢出声嘲笑。正欲开口叫骂,却纷纷想起此处乃皇家重地,不是供他们撒野的家族庄子。
若是冲撞贵人必然招致大祸,故而只是屏声静气、眯眼打量,想瞧清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拿他们取乐。
很快即有一眼尖的公子哥拿球杆一指那人,低声与同伴道:“嗳,那不是郜二郎的姘头么?”
郜绍纪为安顺侯郜元化与永嘉大长公主王延媤的第二子,是皇帝名义上的表弟。夔朝皇室此前广结姻亲,导致皇帝在京中的同辈堂表亲遍地走。安顺侯郜元化又在西北安化王叛乱一事上吃了挂落,披挂上阵后将功折罪,又看大长公主的薄面上才免去责罚,故而这个表弟实在不怎么值钱。
且那郜绍纪自幼顽鲁浑楞,虽生得身材猛浪,却吃不得行伍之苦,情愿留在国子监消磨光阴,等父兄再建功业,谋个荫封,也不愿随军出征,自己拿命搏个一官半职。
饶是在家中不受待见,前途也无限渺茫,但光凭他满门忠烈的赫赫出身,也算得上他们这帮游手好闲的膏粱子弟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了。
这话虽给足了郜绍纪面子,但在人前捅破这层窗户纸,得罪的人只多不少,毕竟细究起来,他们这些与其有染的世家子弟才是鹤庆侯的姘头才对。为攀附更显赫的权贵上了鹤庆侯的床,当面极尽奉承之能事,背地里却要将其视作暗娼羞辱,以换取内心的一点不堪言明的平衡。
杨元昱听得十分不是滋味,然而事涉其中身不由己,自己的立场也不好开口为鹤庆侯分辩什么,更怕他们将矛头朝向自己,只得打哈哈圆场。
其他人虽起哄不止,但见鹤庆侯长住东苑,心中也如明镜一般,知晓其侍驾左右、圣眷正浓,满心想着日后借他的枕头风分得青眼,如郭家二郎般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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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火车回家了。゚(゚∩´﹏`∩゚)゚。我的假期没了……
第203章 抽背
崔叙并未关注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而是收起千里镜,转过头问皇帝为什么会开放东苑给外人游玩。
“看来你这个督监做得实在逍遥。”王缙凭栏道,是很快意的神情,“其实东苑规划营建以前,这里原本就是京郊踏青的好去处。等将来时机成熟,三大节期间也会考虑开放给万民游览,姑且也算是一种与民同乐吧。”
崔叙若有所思道:“那原定计划里的宫殿呢?”即便是他经手过的新版图纸,园林也规划得十分规模浩大。
王缙笑道:“目前已经着人在改了,会俭省许多,只留几处宫室作下榻之所,景致也尽可能效法自然,不必过多雕饰。”说着探手去牵他的手,情意脉脉地问:“你想重操旧业么?亲自改绘图纸监督工程进展,日后兴建起来,先由你我二人并肩游赏……”
崔叙没有被皇帝口中描述的美好图景所说动,但也没有严词拒绝,很平静地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下了,推说日后可以挂个虚衔看看。
王缙也听出他兴致不高,亦不多强求,不再于此事多言,而是重拾前话,问他方才在笑什么,又问他们为何不打球了。
“臣在千里镜中认出杨家郎君来了,皇爷可记得?他是杨婕妤的弟弟。”崔叙兜袖答道,“臣看他不长于击鞠又拼命与人相争,那副不服输的浑模样实在好笑,这会儿他们也笑着呢,都是些喜好诗词唱和的国子监生,不擅此道也实属寻常。”
“噢,是他们呀。”王缙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声,也不戳穿所谓吟诗作对的雅好,其实是眠花宿柳中从女乐们的玉臂与枕席间培养出来的。这帮武勋之后不思进取,于朝廷而言,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只不过当下还没有腾出空来收拾他们。
王缙也知道崔叙自从受封鹤庆侯以后,在勋戚子弟中遭常人排挤,只能与这些同样不合于主流的家伙们往来,便不加臧否,只道:“杨婕妤常常关心她那几位亲弟弟,怕他们借着皇长子的名头在外寻衅滋事、枉法营私,学成先帝时定国公邓氏族人的作派,便屡屡推辞了封嫔封妃的旨意,希望能换得亲眷安分度日。”
崔叙不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面露讶色。自皇帝眼盲以后,他便渐少收敛自己的表情,又听提起外戚之祸,尝试为一向默默无闻的杨家说上几句好话:“邓氏当年,也多是受他人冒名牵连罢了,何况杨家历来忠君守法,年轻一代虽不是英杰辈出,但至少没有辱没门庭。婕妤这般小心,是不是多虑了?”
毕竟杨家自顺太妃那辈起便仰赖女子而发迹,杨元昱又指望姐姐封妃封后为自己挣得恩封,他这么春秋笔法也不算过分矫饰吧?
王缙对崔叙所言依旧不置可否,反倒是又提起已故定国公邓叡明当年的丑事。
定国公邓叡明虽尚仁宗唯一的女儿真定公主,但二人的婚姻生活却并不和谐,公主先后诞下二女一子,自育有长子邓乐游以后,二人再未同房。直至公主薨逝以后,定国公不顾宗亲反对,不顾外界风评,执意将乐户出身的外室纳为妾室,几乎掌管国公府上下内务,并将私生子邓乐行领回家中认祖归宗,又为他向哲宗皇帝谋求官职。邓乐行由此平步青云,官至锦衣卫指挥使,曾掌锦衣卫事,是两朝皇帝的鹰犬。
郭弘安正是在彻查三藩叛乱一事上临时接替邓乐行掌锦衣卫事,寻的借口便是定国公府早年与益王府曾有人情往来,需要避嫌。
如此种种,使崔叙不免多想,定国公、永城侯两大武勋集团的领军者,在新一代中,竟双双出现袭爵嫡子难堪大任、无爵庶子炙手可热的吊诡局面,难说未来不会因此兄弟阋墙,再现何家的悲剧。而皇室在其中的运作,则显得过于露骨了。
“皇爷……”崔叙又想为郭弘安进言,却碰巧被皇帝出言打断。
“你不必说了,百闻不如一见,不如召他过来叙叙话。”
崔叙阻拦不成,只得吩咐值守毬场的黄门去将杨元昱领过来。不出所料,小黄门道明来意后,人群中即刻爆发出一阵欢快的起哄声,大到崔叙担忧皇爷也能把那些个污言秽语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突蒙眷顾的杨元昱沉浸在飘飘然的喜悦之中,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等传话的黄门走远,他便快步凑到来迎的鹤庆侯跟前,低声问崔叙为何至今未走。
崔叙被这话砸得一懵。那天他到底是宿醉初醒,脑子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昏沉,记忆也支离破碎,猜不到胡昶向杨元昱吐露了多少实情。怕说多错多,环顾周遭后,只道:“是你姐夫找你。”
杨元昱立时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色凝重道:“伴伴可知所为何事?可要我去换身面圣的衣裳?”
短短两问,将崔叙的思绪带回了多年前,他导引旁人觐见的时候总要提点一二,说得最多的便是:皇爷其实是位好相与的人,你不必太过拘束,只管照实对答就好。
“不用,”反正皇爷也看不见,崔叙心道,也照例说了几句安抚他的话,“只是恰巧遇着了,见个面,平常聊天罢了,单单问你击鞠的事也说不准呢?”
杨元昱听罢连连道谢,弄得崔叙都有点不会意思。然而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杨元昱在御前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在纵马奔驰本就出了一身的汗,他这会儿汗出如浆应当看不出多少心虚,便也如崔叙所劝,说话时放松了一点。
不过在旁观者清的崔叙听来,声音还是有些打颤。
好在皇帝只是例行召他答问了一些课业上的事。令杨元昱颇感意外的是,自己这位姐夫竟然记得今年历次季考的策论题目,让他诵背了其中一篇。
杨元昱虽然紧张,背得磕磕绊绊的,但对文章内容也有问必答。至于质量如何便只有他二人知晓,崔叙仅仅陪着益王世子上过几天世子院的课程,并不了解他们谈论的名家经典,只能侍立在一旁干着急。
皇帝问完,一如既往地不予置评,套话一般勉励杨元昱发奋图强,日后入仕为官,报效家国。
而后亦是差遣崔叙将他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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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草包
杨元昱全程头都没抬过一下,这会儿终于昂起头来长出了一口气,衷心感念自己父亲的高瞻远瞩,督促着他复习完课业才允许外出冶游,更感谢胡昶的生花妙笔,使文章既不失新意,又没有跳脱出他的生理极限,属于能力范围内中规中矩、微有亮点的中上之作。不然在皇帝面前露相,甚至露馅,不仅丢了大人,说不定还会影响自己乃至家人的仕途,尤其是姐姐的封后之路。
崔叙并不为他侥幸蒙混过关而高兴,满心想着:万一皇爷正是需要一位傻得坦坦荡荡的草包国舅呢?
平安渡过此劫以后,杨元昱仍不死心,又问起崔叙为何仍留在宫中,并且不忘支支吾吾地为自己当日的孟浪之举致歉。
崔叙不想此事再横生枝节,面露不耐道:“我留下,自有我留下的道理,若你还惜命,此事休要再提。”
杨元昱自知触了霉头,连忙噤声。
二人尴尬而沉默地走到看台与毬场的交界之际,崔叙忽然站定,也对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的杨元昱表达了歉意,补充说希望他向胡昶代为转达。
无论有怎样的外部因素阻碍在,自己说到底还是出尔反尔了。
杨元昱受宠若惊,马上替好友原谅了崔叙。正想说日后只要他需要,自己便鞍前马后时,猛然想起崔叙刚才的警告,表忠心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崔叙见他欲言又止,勉强相信他能够守口如瓶,这才问说:“不知胡御史那里,有没有过益王王恂的消息?”
杨元昱见有自己派得上用场的地方,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胡大哥不知什么缘故,似乎不太喜欢他过去的这位学生,有时也爱拿我同他相较,但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好话,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别的交情,要我私下替侯爷打听打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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