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鸣赶紧下令让敲,城墙上兵士都被吸引看这边,蒋升就势在钟声停后大声喊道:“阴州兵士,如今朝廷先锋已至,大军随后便到,若有仍愿意归顺朝廷的,放下兵器我可饶你们一命,有顽固不降者,全家陪葬!”
贺则本以为自己命丧于此,不想城上的阴州兵忽然停了箭,又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缓缓松了口气。
郭鸣最是怕死,要不也不会如此反复无常,他先道:“我投降,真的,将军求你饶了我吧。”
他如此说,两个副将也识相跪下投降,一时城墙上跪倒一片。
蒋升喊下面的人上来纳降,然而并不松手,又挟着郭鸣到了角楼处,对山那边大喊道:“你们重新上马,走大路进来!”
谁料他说完,山坡那边并无动静,他怀疑贾信是不是带人跑了,又喊了句:“贾信,方偌,听见的都吱个声!”
这回反应很大,山石后一声齐刷刷高喊的“是”吓得郭鸣腿发软。
直到阴州兵都被制住,蒋升才捆了郭鸣和俩副将,与贺则叙旧:“小师叔,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严大将军让我回家路上带人过来看看,”贺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昨夜还好好的,今晨我听脚步声不对,带人想冲出城去,谁知就被困住,你又是怎么来的?”
蒋升摇头道:“不说也罢,既然阴州反叛,咱们赶紧让人去录州和允州报信吧。”
贺则点头,就地写了两封血书,分别着人快马送去两地。他再抬头,正好看到蒋升那一队人进城,不由疑惑道:“你的人……怎么是这个打扮?”
“他们陪我戴孝。”蒋升简短解释,“我师叔呢?”
贺则默默流泪:“我哥与你师父一道……我回家是报丧的。”
蒋升闻言心中恨意更甚,听郭鸣还在旁边哭求,走上前道:“郭鸣,我师父招降的你,你现在又想反是吧?”他忽然拔出身边亲卫腰间佩剑,一剑从郭鸣头顶灌入。
郭鸣挣扎许久才断气,两个副将不敢继续求饶,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贺则拦着道:“这里全是郭鸣做主,这俩副将先不用杀,或许大将军还有问询。”
阴州城为边塞重镇,没有景阳城大,却比录州城大上许多。两个时辰后,袁恩带录州兵马赶到,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朝廷兵马还有百来个活像是出殡的,忙下马道:“我是代录州都尉袁恩,走到半路收到贺小将军的血书,急行而来,不知这些是?”
贺则忙为他们引荐,蒋升开口便道:“余将军乃是我恩师,师父阵亡后我招募本地乡勇出关助战。”他总觉得袁恩的名字很耳熟,半日才想起,这不是给陈文维灌酒的那个守将嘛。
想到陈文维,他自然又想起周瑑,心里顿如乱麻,蒋升决定把那段日子封存心底,等报了仇再考虑。
他们说着话,正巧边耀从旁边走过,袁恩多看他两眼,不由疑惑道:“你这乡勇,怎么还有缺胳膊断腿的?”
蒋升胡乱解释道:“他是出关后被狄人偷袭受伤的,那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袁恩点头道歉,随后道:“贺小将军还要回家,阴州这里不如暂由本将接管。放心,袁某不是冒领功劳的人。”
“这个功劳,合该袁将军领,”蒋升见袁恩还要推辞,忙诚恳道,“我无所谓,但袁将军一定得多立几功,就算我不来,袁将军大军赶到,也能轻而易举平了阴州之乱。”
他嘴上这么说,心想我害你得罪了马上要升侍郎的户部郎中,你再不多几个功劳,非得被人活整死。
解阴州之困后,蒋升怀揣袁恩的书信,带着换了新盔甲的队伍转道往允州而去。贺则和袁恩又派了些兵士给他,凑足五百人。
严大将军和夫人见了蒋升,虽不至于像见了救星,却也十分高兴。
蒋升开口便问:“我师父和师叔是怎么死的?”
夫妇俩对视一眼,严夫人道:“大将军和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师父说要劝降月安吉,自己一个人去了允州两趟,之后有一日他就不见了,只给我留下这封信。”
她递给蒋升一张纸,纸上黑点斑斑,显是很久之前沾的血,上面写着这几句话:“慕清,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与月安吉同归于尽,打仗太累,真让我觉得这辈子都过够了,所以做了如此懦夫。允州易守难攻,除非先取敌首不可得,希望你能照顾好我的弟兄和部从,多谢。”
严夫人又引蒋升去那条上下都是悬崖的小道,里面还是焦火过境的惨状,蒋升拜了一拜,回首道:“我今后任凭夫人差遣,必竭诚效力,为我师父报仇。”
大将军夫妇接纳了蒋升带来的人,还任命他为校尉,统领一部,把他当子侄看待。
到六月中,大军分两路攻昱州,一路从允州出发,走大路攻克昱州各县,另一路由蒋升率本部绕回阴州,自东侧的山道突袭,直捣昱州后方。
蒋升拿下昱州西边的两个县后,忽天降暴雨,冲毁了那条连接阴州和昱州的小路。他无奈下只得给大军传信,同时强攻昱州,虽破城而入,却因兵士不足在城中与敌僵持。
大军及时赶到,收复昱州后,方偌上报校尉蒋升在连日城战中下落不明。
此时,朝中有关换将的议论甚嚣尘上,严大将军无奈,从速写了昱州大捷的奏章上奏,却被袁恩拦下。他道:“大将军,听说朝中屡屡非议换将,若我们如此上奏,说不准朝中那些人又要说什么本来轻易就能攻取的城池,非要拖延之类的话。不如我们将阵亡将士名册一起递入京城,也能堵堵他们的嘴。”
就这样,蒋升被草草赋予先登之功,出现在了阵亡将士名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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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和昨天那段还有下一段都只是交待一些剧情人物,跟后续有关系,随便看看就是
第23章 21 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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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瑑这回是真病了。
昱州大捷,皇太子突发病症昏了过去,牙关紧咬,水米不进。
偏偏他还是在勤政殿门口,数位重臣面前晕过去的,一时暗流汹涌,非议纷纷,都说是太子得知前线大捷,急火攻心气晕过去的。至于一国太子为何听说好消息反而气晕过去,传闲话的人讳莫如深,直言不可说也。
御医不知病因,周瑑被灌了两日药,才缓缓醒来。
“是我害死他的吗?”
这个问题周瑑从白日想到黑夜,明明上辈子蒋升在数年后还活着,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呢?他呆呆地盯着帐顶,只有胸前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殿下,庆平长公主和驸马看您来了。”小夏小心翼翼地禀报。
但周瑑并没有任何回应,小夏转身垂首道:“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一直就是这样,虽说醒了,但也不说话。”
“还不是你们这些奴婢不会伺候,御医也都是些废物。”庆平长公主坐到周瑑床前,拿帕子给他擦拭额头,絮絮道:“太子不要多想,还有姑姑在,二哥心中只有他的爱妃,母亲儿子妹妹一概不顾了吗?”
周瑑能听到庆平长公主念叨,还是不想说话。
驸马白炎徵劝道:“太子殿下需要静养,公主殿下同臣回公主府吧?”
门外通报昭妃和常宁公主来了,庆平长公主眼睛都没抬:“驸马请回吧,我再照看太子一会儿,等孤想回去自会回去。”
白炎徵遵命离去,看到匆匆而来的昭妃和小公主忙停步行礼。昭妃略还一礼,见庆平长公主坐在床边,微躬身道:“长公主来了。”
“怎么?孤夫家被贬,还不能回宫探望亲侄儿吗?”
长公主话里带刺,昭妃虽不涉朝政,但也听说了近几个月的事,她不敢触长公主的霉头,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然而庆平长公主总算逮着个能欺负的,自然不会轻轻放过:“我方才说奴婢无用,现在看来你也无用,做不得贤妃,连母妃也做不好,你来照看太子,怎么带着不懂事的小女儿?也不怕她胡闹扰了太子安宁。”
常宁公主已经十二岁,听旁人说自己的生母自然不忿,刚开口就被母妃拉到身后。
喋喋不休的训斥扰得周瑑不得清静,但他忽然意识到,就算蒋升死了,自己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在这纷繁如麻的国事家事中挣扎求解。
庆平长公主说得兴起,不提防袖口被轻拉了几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常宁公主惊呼道:“太子哥哥醒了!”
毕竟急病一场,又是心疾,周瑑醒后也不敢太过劳神,先在九月恢复了讲筵,十月才回到朝会上观政,一切似乎重归正轨。
周瑑还记得上辈子大军凯旋是在大雪漫天之时,所以在冬月初三听到小夏报下雪,心里明白大将军也差不多时候回来了。
果然不久后陪他读书的严临带来消息:“殿下,我娘来信说已经上表,再有一个月就回京受封,爹娘终于要回来了,也不知道我父亲的腿好些没有。”
不论喜悦还是苦恼,严临都可以简单坦率,周瑑摩挲着腰间藏信的神符,却只能沉默不语。
然后太子又病了。
周瑑实在没心情听那些没完没了的贺词,也不想看各地雪片般飞来的贺表,索性放纵自己缠绵病榻。
昭妃奉圣旨来照顾太子,这日她没有带女儿,忧心忡忡的:“陛下今夜会在宫中设宴赐酒给军中大将,还会在腊月初一的大朝会上封赏众将,太子身上不好不能去可怎么办呢?我听旁人说……”
她自知不该说后面的话,犹犹豫豫的,周瑑接话道:“昭母妃不必听外面人胡说,我是在景阳落下的旧疾,等到开春就好了,你快回宫准备赴宴吧,我今日好多了。”
昭妃为现今后妃中最尊者,代掌后印,自然得陪伴在皇帝身侧,闻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数月来,整个东宫平日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一如周瑑心际。他直愣愣看着墙上的秋霜剑,虽然暗示自己春天就好了,但他连下令把这把剑封存入库都做不到。
“小夏,”周瑑叫人过来却狠不下心,“你把那……你快去把怀王叫来。”
“小殿下方才被陛下着人叫走了。”
“殿下,陛下来了。”
压低的两声回禀打断了周瑑的思绪,他支撑着起身穿衣,衣裳还没拿来皇帝就走了进来。
“快躺着吧。”皇帝看着自己这个莫名生病的儿子,心中还是疑惑,“昭妃说你今日略好些,武威郡夫人一定要来看你。”
皇帝还没说完,严夫人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临儿说你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呢?吃的什么药?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起色?”
她连珠炮般说了一通,不待人回答又道:“臣妇说这话实在僭越,太子身子弱,陛下怎能让孩子出京呢?这一路上多危险,真是老天爷保佑没有出事,我看这病八成也是带回来的。”
严临拉着母亲的胳膊暗示她别说了,却并没什么用处。
“我还没有说你,”严夫人岳慕清又盯上自己儿子,“你侍读在太子身边,殿下病了,你倒好,回家装起少爷来了?成日家在外头游荡,也不知道来侍疾。”
几个月来,周瑑终于微微笑了出来。
岳慕清大大方方说道:“臣妇也知道陛下设宴根本不想叫上我,太子又病着,我也想歇一日,不如陛下在东宫设一小宴,让臣妇与太子和怀王,再请昭妃娘娘作陪,我们娘儿几个安生吃顿饭。”
皇帝向来偏袒爱妃家人,笑着应允了。
旁边的严临忙问道:“母亲,那儿子呢?”
“没用的东西,”岳慕清轻斥道,“为娘的照顾了你父亲十四个月,还不能让我歇一歇,你去尽尽孝道?”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周瑑撑着坐起来,关心道:“大将军的腿怎么样了?父皇一定派御医去看了吧?”
岳慕清摇头道:“他还是站不起来,不过也无妨,废了他两条腿换回朝廷五州也值了。”
她说的再随意,皇帝也不能让这话落了地:“朕必召来天下名医,治好凤阳的腿。”
周瑑附和着,感叹自己说不出用蒋升换来一个昱州的话,可悲的是他无从选择。他忽然想起蒋升曾经说,四海之内,只有太子想不想,没有能不能,但今日他想去阎罗殿换回蒋升的命,却不能了。
“都好好的怎么哭了?果然还是孩子,定是之前被吓着了。”岳慕清温柔为周瑑拭泪,她的手很粗糙,全不似深宅贵妇,让人深感安慰。
皇帝见此龙颜不悦,却被岳慕清的话顶得不能再说,哎了声挥袖而去。
岳慕清示意儿子跟上皇帝,又让小夏等人退下,这才对周瑑说:“殿下,我这次回京,很有几句不顺耳的话飘来,想来殿下也听到了,真不懂我们班师回京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一件心烦事,周瑑知道自从自己“病了”,肯定又有人议储。他盘算着明年春天得给大臣们找点事做,省得他们不是想着换太子,就是想着换大将军,总没个消停。
“夫人不必多心,”周瑑笑道,“那些都是混账话,孤不会放在心上。”
岳慕清思虑良久方诚恳道:“姐姐走前同我说,怀王从小受陛下宠爱,不能担大任,而储位有变即是天下有变,让我不要被人蒙骗做出不法之事,我时时牢记在心。”
她说的姐姐,自然是先贵妃岳氏。
周瑑想,本朝储位无可争议,这事父皇明白,母妃明白,自己也明白,那不明白的人,譬如白高商和庆平长公主,到底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呢?
昭妃接口谕带着自己女儿来了,进殿笑道:“常宁听了慕清你的事,总说将来也要做个女将军,倒辜负了陛下赐给她的封号。”
岳慕清也笑着抱起小公主道:“古有平阳昭公主带兵,今有我们常宁公主为父兄分忧,那可得好好读书,做个文武全才。”
这种久违的轻松对话让周瑑倍感亲切,他好像回到了自己还未长大时的日子,那时岳贵妃还在王府,大家也不会说话句句饱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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