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难受,一股酸楚苦涩堵在喉咙,如鲠在喉,难受的他眼角发酸。
“那日冬至日那么大雪,你怎么就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泡在雪水里整整一夜,之后又不好好降息,这双腿你还要不要?”
时穗越说越生气,每次看到阴雨天李蘅璋强忍着疼痛装的若无其事,明明疼的走不动路了还能玩笑的跟着自己东跑西跑。
要不是自己逼问尔茶,还被蒙在鼓里,一时气愤,嗔怒的仰头看着他,却对上那一双包容万千,温柔缱绻的双眼。再大的火气都偃旗息鼓了,不忍苛责了。
“真的,不疼了。”
他好言好语的拉着他的手,细细摩挲在他的手背。
时穗心疼得紧,仿佛能看到冬至那样大雪里绝望的李蘅璋。
他整理着毛毯,拉着他的手腕,看着那扎眼的伤痕,眼里蒙上水汽,朦胧的吻了吻,认真的看着他。
正色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别再折腾自己了好吗?我会心疼。”
一想起当初他以为自己死了,生无可恋一心求死,根本不愿意配合治疗。一度差点废了双腿,又患了雪盲症,手腕处是日复一日再不能好的伤口。
尔茶轻描淡写的描述在时穗心里激起无数的涟漪,更像是感同身受的痛楚。
他捏捏他的手,威胁说:“若是再不珍重自己的身子,我就远远的离了你,不要你了。”
李蘅璋贪婪的看着他,故作失望的说:“你还是总想着跑路……”
“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穗又说:“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
李蘅璋淡然一笑,说:“好,以后再不做傻事。”
他拉着时穗,陶然道:“我的身心都是你的,若是你不在了,我便随你一起去,再不折腾了。”
时穗不悦,黑了半张脸说:“说什么混账话。”
没好气的对上他深情的双眼,不忍苛责,心中烦闷。
李蘅璋拉着他起来,示意他不用按摩:“雨水过去了,真不疼了。”
时穗吐吐舌头,做了鬼脸,从一旁抽出一本画本,翻来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看了两行,又把书合上。
李蘅璋好笑的看着他,问:“怎么又不看了?”
“你老盯着我,我怎么看?”
“那我去看别人。”
“不准!”
李蘅璋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宠溺的捏捏他的脸颊:“不是老想着跑路,还把我推给别人吗?”
时穗扭头,摸摸自己被捏疼的脸,理亏的嘟囔:“翻篇了,还老说老说的。”
又说:“夏天好不容易晒出来的男人味被这阴雨天都给打回原形了。”
“白白嫩嫩的手感好!”
“好个锤子!”
尔茶晾好衣服,回头看这边小两口平静的日常,由内而发的惬意。
时穗背靠在李蘅璋的躺椅扶手上,手里拿起话本挡着从屋檐倾斜而下的阳光。
“河图洛书,天降神石,紫薇星动,天谴将至。前些日子小五三还在太原起兵,这日子一天天的,真是暗流涌动。”
他回头看着李蘅璋,正色道:“你生而不凡,必定卓尔不群,虽然历经磨难,也必能力挽狂澜。”
李蘅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时穗又说:“上次北塔寺一出戏可把我累坏了,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
“这是你追求的事业,不容置喙!我嘛……只想做一个小市民,开开店种种田。”
李蘅璋气定神闲,听着他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浅笑。
“古来但凡做大事,必要先行造势。江阳偏居西南,消息不灵通。但最近从来店里吃饭的人口中也能知听到他们都在讨论那些神迹。”
“确实也是因为李定君实在不得人心,在此基础上推波助澜自然能事半功倍。但是我觉得还差了一样。”
李蘅璋不动声色的颔首,示意他继续。
时穗娓娓而谈道:“师出有名!不管现在造势造的多厉害,在百姓心中你的地位有多高,即便是之后创造了盛世,百年后盖棺定论,史官笔下,总会背负得国不正、手足相残的罪名。”
李蘅璋知他并非看起来这样碌碌无为是个世俗庸碌之人,反而是杂学旁收,通透的很。
他也确实为这事儿思前想后,反复再三的思忖如何能名正言顺。
便问:“有何妙计?”
时穗眼珠一转,灵光一闪,笑道:“不要小看舆论的影响力!如果当初先帝本就是传位给你而不是传给他,是他矫诏。”
“而你明知真相,为了避免天下大乱,退位让贤,却被逼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拿起手中的话本示意:“我想在百姓心中掀起的海啸比这本话本大的多!”
尔茶不明就里,有些纳闷的走过来,说:“可是并无诏书。”
李蘅璋剑眉微扬,眸光微深,心情大好:“真假有什么所谓,本来也只是话本。”
确实如此,百姓闲来无事,茶余饭后最喜欢八卦,尤其是讳莫如深的宫廷秘闻!
他们现在本就不满李定君而有心拥护李蘅璋,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心中拥护的本就是天下之主,得民心更是水到渠成!
再说拿不出真正的遗诏也说得过去。既然是矫诏,自然要毁了真正的遗诏,没有留下把柄给后世议论的。
而如何能让遗诏之事言之凿凿毋庸置疑?
李蘅璋在心里冷笑:还有什么让当事人自己承认更有说服力的?穗穗果然是我的宝贝!真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时穗点头,笑靥如花:“就是这个理儿。不愧是你,一点就通!”
尔茶见二人心里有灵犀,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打哑谜,心道:就算挤进去也是橘外人。
觉得没趣,拿着此前盛放衣服的木盆去后院了。
时穗见人走远了,垂眸看着话本,问:“这书里写的是真的吗?”
他抬起头,十分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却看到李蘅璋隐忍的表情。
他大失所望,心中触动的有些酸涩:“《天下我有》说舒齐王李武项天生娃娃脸,毫无心机,酷爱刑法,对李定君忠心耿耿!他真的从无觊觎之心,为何要如此待他?”
李蘅璋叹了口气,说:“我对他何尝不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时穗一时哑言,痛心疾首,有些怒火中烧:“这小说几个意思,我看过的剧情算什么?说好的谋反案就大结局呢?怎么还牵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剧情来?”
李蘅璋顺毛道:“或许作者没写完?”
时穗郁闷:“我怀疑那孙子捉刀代笔!”
他看着手中的话本,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这本话本名叫《晨露微凉》,虽然话本中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能看得出是隐射当朝舒齐王李武项?
男主是三王爷,性格活泼开朗是个逍遥的王爷,与民间武馆的女儿陆氏不打不相识,渐生情愫。
但因为他与二哥关系好,被当今陛下猜忌,强行纳陆氏为妃牵制男主。
更变本加厉的在阴谋杀害二王爷之后,让陆氏毒杀男主。陆氏与二爷情深似海,偷天换日假装自己是男主,饮下毒酒。和男主逃出皇宫。
最后圣上派出禁军将二人乱箭射死,弃尸荒野。
时穗心中不忍,想起当初在长安那个天真无邪的人,鼻头有些酸涩,问:“他们最后真的和书里写的一样?”
李蘅璋单手顺着他的头发,无神的看着阳光下干枯的海棠,摇摇头。
“我的人找到他们时,陆九娘护着五三被万箭穿心,五三身中数箭,瞎了一只眼,抱着九娘的尸体不撒手。”
“此后五三便再也没有笑过。”
时穗微怔,喉咙处哽咽,不着痕迹的强忍着眼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李蘅璋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双拳紧握着腿上的毛毯。
“那年端午,他说他要寻一个非他不可的。哪知道人寻到了,却被一堵宫墙棒打鸳鸯。”
他摇摇头,冷静自持,心中盘根错节:“那年他说他要久居太原,与我一道从长安离开,便已经看不到脸上的天真烂漫。”
“转过年来,白雪冷透刺骨,长安郊外的悬崖下,他抱着陆九娘,浑身是血,心如死灰的躺在大雪纷飞里,眼里充满了仇恨。”
“此后的他在鲜衣怒马的年纪里,行尸走肉。”
时穗起初听到李武项太原举兵时还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李定君的人。因为不管是小说里还是历史上,三弟都是和建成太子关系亲密无间。
但是从他到大业来看,比起李定君,李武项似乎更亲近李蘅璋,这让他有些困惑。
他倒是跟李蘅璋说过,只是对方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
太原举兵不久,本来百姓还在观望中,甚至有些人十分抵触再起兵戈。但这本隐射舒齐王的小说一出,一时间洛阳纸贵,万人空巷。
他这才明白李蘅璋为何不置可否,不论其他,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政治斗争太残酷了……”
时穗呢喃,他的指尖在李蘅璋的大腿上弹弹,认真道:“反了他!创造贞观盛世,让我们这种小市民能安安心心的躺着赚小钱钱。”
李蘅璋勾起他的下巴,一脸坏笑:“躺着赚小钱钱?嗯?不说我还忘了这茬了。”
“你这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江湖救急还顺走那么些东西当夜度资,你把我当什么了?”
时穗艰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想躲吧又被人逮着手腕动弹不得,心里发虚。
“这个……平康坊的小倌一夜还……”
“嗯?”
时穗秒怂:“爷,我错了…!”
“错哪儿了?”
他握起拳头,眼里坚定的有些让人好笑:“下次我多拿些!”
李蘅璋挑眉,看天色还早,琢磨着想把人翻来覆去酿酿酱酱一番,好把这大半月来阴雨天的都补上。
……………………
高峙面色凝重的走过来,也不顾二人打打闹闹,开门见山的说:“爷,在茜草下九村发现一具无头男尸,经查验,正是此先跟丢的尚清!”
第78章 冬至
========================
突如其来的一具无头男尸把这边厢打情骂俏春心荡漾的二人一惊,李蘅璋倒是习以为常并不多言,苦了时穗。
本来也就只在悬疑小说上对所谓的无头男尸有所耳闻,此刻突然听到身边熟稔的人成了无头男尸,不觉腹中翻滚。
他忍着恐惧,艰难的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淡定异常的李蘅璋,问:“你们不是把他放走钓鱼吗?怎么死在茜草了?”
高峙点头,说:“按照爷的意思,确实是派人跟着,只是他太过小心,从北塔寺离开后迅速甩掉了跟踪的人,销声匿迹。”
李蘅璋冷眼冷言:“若他真着了道,带你们寻到了他的主子,才得好好的思忖是不是中计了。”
他半垂眼眸,摩挲腰间的艾粽囊,低声道:“他没有离开江阳,说明没有接到离开的命令,就目前来看,多半是事情败露,被杀人灭口了。”
他抬眸看着高峙,抬抬下巴,稍微挪动坐姿问:“发现他时是什么样子?”
高峙略作思索,看起来畏首畏尾,结结巴巴的张了张口,有些难以开口。
李蘅璋把手放在时穗的手背上,说:“你不常听这些肮脏的东西,若是怕……”
时穗冷不丁的被关心,心中窃喜,又拍拍胸脯大言不惭道:“嗨,别看我这样,对悬疑小说还是很感兴趣的,看过的恐怖小说多了去了,区区无头男尸不在话下。”
又示意高峙:“快说快说,怎么也和茶馆里说书的大爷一样吊人胃口?”
高峙点头:“尸体在下九村水边的一个常年荒废的屋子找到,尸体的位置安置的十分,嗯……怎么说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巧妙。”
他有些踟蹰,犹豫着艰难的措辞。
时穗大有兴趣的瞄了一眼柔和的李蘅璋,问:“怎么说?”
“尸体已经死亡多时,腐烂的面目全非,推测应该是离开北塔寺不多久就遇害了。尸体被安置在一个沐浴用的木桶里,双手自然下垂,被液体泡的整个尸身肿胀不堪,五脏六腑也从身体里脱落。脑袋滚落在一旁的桌下,没有被液体泡着的尸身和脑袋被野狗啃噬的算不上完好。”
“手里拿着一根一梗四叶七花西府海棠抹额,已经被血水泡的不见本来的颜色。根据头部大概画出他的模样,结合后腰的西府海棠刺青,能肯定他便是尚清。”
时穗一脸恶心,面露菜色。
高峙继续说:“从现场勘验结果来看,他应该是死后被人刻意摆放在那里。”
李蘅璋冷漠的问:“死因。”
“被人从身后割喉,一刀致命。”
高峙抿嘴,微微蹙眉:“刀口锋利、干净利落,一刀下去直接把脑袋削了大半。凶手把他摆在木桶里放好,又把脑袋完整切下来,单独放在脖子上。”
时穗恶心的不断的搓手臂:“咦……什么变态啊这是。”
高峙点头:“还有更奇怪的。”
李蘅璋颔首,他继续说:“尸体是正对着房屋大门摆放着,房门外是一条羊肠小道,看起来……”
“就像是等着谁。”
李蘅璋下定论的冷哼,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他的主上果然够心狠手辣!”
66/90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