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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那时身子就很虚弱了，苍白着脸，长发垂在他耳侧微微地痒。
“因为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宝贝礼物。我们小藤是男生，但是和女孩一样好看，还多了一个秘密花园。”妈妈抱着他，轻声道，“我的宝贝，你是正常的，是男生，是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可爱宝贝。”
后来妈妈过世了，他被那个总是来看他们的“叔叔”带走，才知道原来妈妈在别人口里是第三者，而他是连姓都不配冠及的私生子。
沈树从外面补习回来的时候，尹照藤正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喝牛奶。他喝得很局促，嘴唇沾上一圈白色的奶渍。
沈知南告诉过沈树，第二天有个弟弟要来。他没多问，但隐约知道尹照藤的身份。而且他觉得，这件事母亲暂时还不知晓，因为母亲早在一周前就去了X市出差。
“慢点喝。”
听见身后有声音，尹照藤微微地吓了跳，转头就看到一张冷淡中带着些少年气的脸。
那是十四岁的沈树。
男生在他旁边坐下，扯了两张纸巾叠起来递给他，说：“擦擦嘴。”
尹照藤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对上沈树的目光后赶紧放下玻璃杯，接过纸巾擦嘴。
“我叫沈树。”
“我知道你的名字。”沈树淡声道，“尹照藤，对么？”
尹照藤愣了下，将纸巾捏在手心，点头。
“在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管家。”沈树说，“告诉沈知南，或者我，都行。”
尹照藤点点头。他说：“谢谢哥哥。”
“不用。”
那时的沈树就已经初具成熟的模样。初来乍到的尹照藤喜欢躲在房间，打开一条缝看一楼的沈树弹钢琴。
琴音悦耳动听，沈树的手指白皙修长，脊背挺直如同挺拔的新竹。
尹照藤十三岁后就和他哥住在一起。这栋坐落在山间的独栋别墅是季诗乔送给沈树的生日礼物。
那天尹照藤害怕得在沈树怀里直抖，下车看见的就是这样一栋沐浴在日光下、带花园的小别墅。
沈树搬到别墅里住，那架漂亮的斯坦威钢琴也运了过来。沈树教他弹琴，带着薄茧的指尖按在他的手背上，干燥而温暖。
“哥哥，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沈树摸摸他的脑袋，说：“你不是怪物。你是一份礼物。”
尹照藤的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
很多人说他是怪物，不男不女，妈妈是第三者，所以这是上天给他和妈妈的惩罚。那些把他带到小树林的男生也一样，张牙舞爪，嬉笑着要扒他的裤子，抓住他的手和脚，他感觉自己像是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是哥哥蒙住他的眼睛把他抱走。哥哥的手指有淡淡的血腥味，他身上并没有流血。
他搬进哥哥的别墅。从那以后，哥哥就是他的依靠。
妈妈很爱他。妈妈走后，还有哥哥爱他。渐渐地，他被宠坏了，他只有哥哥，所以错误地认为哥哥也只是他一个人的。
昏暗的房间里他褪下长裤，将快湿透的内裤拉到膝盖，银丝黏连。他满脸通红、带着羞涩看向躺在床上的哥哥，结果触到冰冷的眼神。
“哥哥……”
哥哥甩开他的手。
哥哥不喜欢他。哥哥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他的这个地方。
“滚开。”哥哥说，“从我身上，滚下去。”
他不。
哥哥以前也对他发过脾气。但不是真的讨厌他。他会让哥哥喜欢上他的。
于是他俯身坐了下去。哥哥被绑住的手臂紧绷，脖颈仰起，额头暴出青筋。
从那以后，哥哥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停留了。
沈树不在家。尹照藤在手机上订好了酒店，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路过那架正沐浴在日光下的钢琴，尹照藤微微驻足。
钢琴承载了他的很多记忆。幼年时偷看沈树弹琴，再到跟着沈树弹琴，手背被宽大的掌心覆盖，干燥而温暖，心脏里好像藏了只小鸟，扑腾着翅膀快要跳出来。
他跟沈树的第一次告白，也在这架钢琴上。
喝醉了的、十九岁的尹照藤倚在钢琴上，勾着哥哥的脖子，说出了喜欢。月光凉薄入水，他哥的嘴唇也是凉的。
只是琴音被他弄得错乱浑浊，他被沈树推开，触到冰冷的眼神，心底那点火苗却没有就此熄灭。
尹照藤问：“你以后会在这里干我吗？”
沈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不解地盯着他。
“我很想。”
尹照藤望着那架琴，嘴角泛起无奈的笑。他有些感慨，年少时的他，前一世的他，为什么能这样有恃无恐。
门被打开，沈树握着手机走进来，目光触及尹照藤和他手上提着的箱子后，微微一顿。
“在外面等我一会。”沈树挂断电话，走到尹照藤面前。
“去哪？”
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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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照藤斟酌着字句：“……我想搬出去住。”
沈树皱起眉。尹照藤盯着他的脸：“郦棠姐以后搬进来，我在这里不方便。”
沈树是回来取重要文件的。他几乎忙了一整天，饶是身体再怎么强健也透露出疲态。沈树单手解开袖扣，松了松领带：“她不会住进来。”
也对。结婚后，他们应该会在外面住。尹照藤搭在箱子上的手收紧，小声道：“哥。我想一个人住。”
沈树沉默几秒：“家里有很多房间。”
“……那不一样。”
“小藤。”
尹照藤心里一跳。他的目光只敢停留在沈树的西裤和毛拖上，那双鞋还是自己给他买的，灰色款，和他的白色是一对。
“你……在和我闹脾气？”
尹照藤摇头：“没……哥，我就是想搬出去住。”
沈树沉默的时候，尹照藤总是很紧张。虽然沈树总会迎合他的各种无理要求，但他骨子里依旧留存着对哥哥的敬畏。
尹照藤现在甚至有些钦佩前一世的自己。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胆量？
“房子找好了吗。”
“没有。”尹照藤很快说，“还在看……我可以先住酒店。”
沈树的眉头皱得更深。尹照藤思考着自己直接越过哥哥走出房门的可能性，下一刻就听见对方说：“好好照顾自己。”
同意了。尹照藤有些惊讶，随即又想，他走了，沈树应该也会觉得轻松才对。
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谢谢哥哥。”尹照藤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擦过沈树的肩膀。
门在身后轻声关合，沈树站在原地，目光投向那架陪伴他多年的黑色钢琴。
刚刚沈树进来之前，尹照藤似乎一直在看它。
十九岁的少年倚在钢琴上，趁着酒醉和夜色，搂住了他的脖颈。
“沈树，我喜欢你。”
沈树闭上眼，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
尹照藤在酒店住了两晚后，经好友介绍找到一间离公司较近的小公寓。白愫帮着他收拾房间，购置家具，忙了一个周末，最后都累得不行，干脆在家里支了个锅涮牛肉。
白愫是他高中同学，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长着一头软乎乎的卷毛，眼睛圆圆的，现正经营一家美式复古咖啡馆。
“我听说沈树订婚的事了。”白愫用筷子挑起肉片，试探道，“你……终于放弃啦？”
尹照藤喝了口啤酒。他从不将自己隐秘背德的爱意在外人面前宣之于口，是他酒醉后不小心和白愫说出自己对兄长别样的感情。
白愫那时震惊得就像一只呆滞的博美犬。
“我哥要结婚了。这样也挺好的。”尹照藤朝他笑笑，“选择我才是错误。”
他靠在和白愫一起挑的酒红色沙发上，轻声道：“我也该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白愫将铝罐里的可乐喝完。虽然他经营咖啡馆，但其实并不太中意咖啡的苦味。他平时更喜欢果汁、可乐这样鲜活又甜美的饮料。
“其实，你如果要抢婚，我也可以、陪你的。”
尹照藤笑出声，抬手揉乱他的卷毛。
“那真是谢谢你啊。”
“你现在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尹照藤看着天花板上的投下暖黄光线的吊灯，“先好好呆在公司里吧。”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沈树坐在电脑前，按着眉心查看助理送来的文件。二十分钟前助理进来给他送咖啡，并提醒他到回别墅的时间了。
助理似乎还不知道尹照藤已经离开别墅。
沈树之前有个习惯，无论工作多忙，加班到多晚，他都会在晚上九点半前赶回别墅。年幼尹照藤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会害怕。
他总会按时回家，脱下外套，换上拖鞋后，第一个去的便是尹照藤的房间。尹照藤总要等到他回来才能安心入睡。
那时弟弟还小，把脑袋挤在他怀里，发丝微乱，温暖的触感一瞬间就驱散他在夜晚沾染上的寒气。
热乎乎的像是小猫。
尹照藤十五岁那年，沈树不让他睡在自己怀里了。那时沈树从外面赶回来，没有在卧室找到弟弟的人影，却在洗浴间听到了抽冷气的声音。
他打开门，弟弟正靠在墙上，迷彩长裤堆在脚边，一只手拿着棉签，皱着眉往腿|间抹。发觉哥哥进来，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提起裤子，眼睛微红地看他。
沈树定了定神，问他怎么回事。
“裤子……”尹照藤的声音很小，“腿上被学校发的裤子磨破了。”
药最后是沈树帮他上的。尹照藤背靠着洗手台，腿上只穿了条内|裤，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哥哥给自己大腿里侧涂药膏。药膏是清凉的，沈树下手很轻，但尹照藤还是忍不住哼哼。
……哥哥的呼吸离他好近。
沈树的手指擦过白皙的皮肤，尹照藤几乎是立刻抠住了洗手台的边沿。沈树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失态，直到他抬起眼睛，看见那片被洇湿一小块的白色布料。
隐隐透出形状。
棉签戳在伤口上微微顿住。
“……疼。”
沈树回过神，将最后一点抹完，然后站起身，帮尹照藤提上裤子，说：“早点睡。伤口尽量别碰水。”
他比尹照藤高了差不多一个脑袋，只能低头看。尹照藤很白，瞳色也浅，唇珠微微凸起，下颌像是被吃净的圆果核，白生生的，透着股脆和甜。
此刻这张脸上不敢看他，被薄红笼罩，眼睛也有水光。
沈树一直知道尹照藤身体的秘密。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意识到弟弟相比其他人的特殊之处。
他怎么忘记了，弟弟也会长大的。
“哥哥，”那晚尹照藤进房间前问他，“我还能抱着你睡觉吗？”
沈树摘下眼镜。他并不近视，但高强度工作下会偶尔戴上防光线。办公室的落地窗能很轻易地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沈树对着那些玻璃盒子般的建筑，心里泛起空洞的情感。
这是他第一次，不那么想快点到家。
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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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照藤现在的工作是沈知南安排的，在沈家的一个子公司里，离沈树所在的总司很近。大家都知道他是沈家的私生子，走后门进的公司，一些同事暗里格外挤兑他，上司也看他不顺眼。
昨晚和白愫多喝了点，今早来公司迟了，上司逮住他一顿臭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唾沫星子几乎要甩到他脸上。
“尹照藤，这个月你迟到几次了？你要是不想来，我可以给你放一辈子的假！”
同事们纷纷侧目。要放在以前，这位小少爷估计立刻扭头就走。
但尹照藤没动。同事们心想，难不成是要打架？
“对不起经理。”尹照藤微微颔首，“我再也不敢了。”
尹照藤挨完骂回到工位，开始思考自己能在沈树继承家业上给予多大的助力。沈树今年二十七岁，事业上已经颇有成就，还和一大合作伙伴联了姻，按理来说第一继承人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没有他的阻挠，应该更加易如反掌。
“小尹，”同事靠着椅子滑过来敲敲他的桌子，“领导来视察，经理让你去接待下。”
尹照藤没问为什么是他，服从地煮咖啡，泡茶，倒水，然后端着托盘去会议室，敲门后抬起头，第一眼就对上了沈树的视线。
沈树穿着和前几天不一样的灰色西装，如果尹照藤没记错的话，那条墨绿色条纹的领带是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尹照藤收回目光，走到哥哥身旁的时候，放了一杯咖啡。他俯身的时候，沈树正好抬起头。
黑色的、审视的眼睛。
“沈总，咖啡没放糖，您慢用。”
尹照藤给坐在沈树旁边的男人上了一杯茶。对方笑着和他道谢，然后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弟弟，好久不见。”
尹照藤直起身，脸上表情很淡：“您慢用。”
男人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脸上显出类似于病态的苍白。
骆明谦，沈知南姐姐的儿子，也是沈树的表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经常吃药，身体很虚弱。
有的动物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爪牙，首先露出脆弱的肉垫和脖颈，以此放松敌人的警惕。
他之所以在前世彻底毁掉沈树的名誉，有一半是受这个人的唆使。他当初没有预料到病怏怏的骆明谦会有如此野心，使得对方白白捡便宜，继承了家族企业。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可既然已经继承了公司，为什么还要追着沈树不放呢？如果不是他挡下的那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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