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珠听见了谢咽的回答。
可他装作听不见,只坐在赌桌旁的椅子上,隔着黑皮手套将桌上燃成灰烬的扑克牌堆在一起成了个小山堆,指腹向下按入火还在燃烧的最深处,自娱自乐地玩。
谢咽还在和谢喉讲话,具体是什么沈慈珠不想听了。
他没有一丝勾搭前男友那年方十八的亲弟弟的愧疚和羞耻,相反他开心极了,酒精和高温在他的大脑里阵阵发出电流嘶鸣。
吵死了。
会所今夜很吵,并非派对上的dj舞曲,而是警笛与组织有序的彻查询问。
这时警方给他打了电话,也在询问一些事情,他们说半小时前在这个会所的男性休息室发生了杀人案件。
并问沈慈珠,谢喉方才是否一直与他在一起。
沈慈珠说是。
警方问他是否愿意来警局做笔录。
沈慈珠说了“明天”之后就把电话挂了,几秒后他的下属也打来电话。
“确定是那位张总死了?”沈慈珠接通,慢悠悠道。
“是谋杀。”下属停顿片刻,“目前嫌疑最大的便是今夜与他有过冲突的谢喉先生。”
谢喉?
沈慈珠指尖敲着蓝牙耳机。
下属继续说:“谢喉具有作案动机,但监控显示他并未参与这场谋杀,案发时间与他的活动路线截然相反,他甚至还有不在场证明以及证人,一个是前台小姐,还有一个就是……您了。”
沈慈珠垂眼,声音很轻,却字字森寒,“那孩子还没胆大到会杀人,还没找到犯人吗?”
“还没有,但是沈总,你我以及警方都非常清楚这次谋杀是有人蓄意而来的,而且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谢喉。”下属那边传来纸张翻阅的轻响。
“我这边的资料显示,谢喉除却欠下高额债务便再无得罪过谁,目前查不到究竟是谁要陷害他。”
如果证据确凿,谢喉便会是唯一的杀人犯,后果自不必多言。
“但我总感觉谢喉……他像是早就知道今夜会有人陷害他,不仅是今夜他与死者发生冲突,连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都是他待过的休息室。”下属纳闷道。
但谢喉又有能够洗清他作案嫌疑的证据,太多、太充足,又太巧合了。
谢喉从这个包厢出去,因为是下班时间了所以他回到员工休息室,期间有周凭为首的财阀看见他,根据那位张总的预估死亡时间,在谢喉与财阀相遇时,张总就死了。
不止如此,谢喉在员工休息室时,他还有同事为他作证并没有偷藏尸体、或是血液痕迹,他出了休息室后,路线尽数都在监控之下,任何可疑的点都没有,甚至还有那位前台小姐为他作证。
如今就算尸体被发现,谢喉也未出现在案发现场,他一直和沈慈珠在一起。
于是谢喉因具有作案动机而被定为嫌疑人一点,无法成立。
“前台小姐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据她所说,那时男性休息室里不止有那具尸体,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用张总的尸体活生生撞开门丢了出来,尸体当即脖子断裂,前台小姐过去看时,休息室里已经没人了。”
那个时间与谢喉对不上,前台小姐发现杀人现场时,谢喉正和沈慈珠在这间包厢。
而谢喉来这间包厢是因为前台小姐的请求,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将喝醉酒的沈慈珠送回家”的事,可他竟然答应了。
为什么呢?如果谢喉是在为自己找目击者呢?沈慈珠是最完美的目击者人选了。
谢喉知道今夜有人要陷害他杀人,于是他早在那之前就盯上沈慈珠为最后的证人为他脱罪。
你瞧,多聪明的孩子。
无声无息将沈慈珠利用了,沈慈珠都毫不知情,他竟然是在被下属提醒后才发觉这一点。
就说古怪呢,谢喉为什么会半路折返回包厢找自己,还要给自己上药,还给他送来衣服,这些根本不像谢喉会做的事。
“沈总,那个叫谢喉的孩子您也许无法掌控,我觉得不如趁早收手吧,这世上聪明又愿意服从于您的、想做您部下的人多的是,您完全不必执着于谢喉一人。”
从今夜这些事看来,谢喉的心思绝不单纯,也不会完全忠诚他人,他有野心,有预判,有天生的反侦察本能,他也会用清冷年轻的外表伪装自己。
这一切和沈慈珠太像了。
于是沈慈珠怎么能不要他呢?
“他就是最适合做我部下的唯一人选,不只是替代谢咽,他能为我办成更好、更具有价值的一切事。”沈慈珠回答。
他要得到沈家,前提就是得到谢喉。
“他在利用您。”下属难得焦急了,“沈总,他今夜能利用您当他洗脱杀人嫌疑的目击者,也许哪天,就会盯上您本身的一切。”
“可我也在利用他,我想我不会有任何损失。”沈慈珠歪了歪头,眼里满是胜券在握与被激起竞争欲的兴奋。
而且多一个与之博弈的玩家不是更好玩吗?
沈慈珠挂断了电话,微微低头,微醺的酒气若有若无在他身边缠绕,暖色休闲衫将他雪白的皮肤衬出温柔的意味。
他怀里抱着谢喉方才留在这儿的单肩书包,是纯黑运动款式,他抱起来格格不入,他不玩扑克牌的灰烬了。
“谢喉,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他轻轻笑了,眼珠子扫过地面的绯红之色。
他的下巴搭在书包顶端的布料上,鼻尖好似嗅到了淡淡的体味,像是冷柑橘的,很好闻,他轻轻嗅着,眼下皮肤被乌发遮掩,隐约有潮艳的红。
门外传来谢咽离开的声音,而后是警察来找谢喉。
谢喉也走了。
但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就安然无恙无事发生般,进了包厢。
谢喉进来的时候,沈慈珠就以这个乖巧无害的姿势,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沈慈珠抱他书包的姿势像抱布娃娃。
谢喉没有把自己的书包夺过来,他站在沈慈珠前方,阴影遮住了这位美人。
“哥哥已经回沈家了。”谢喉淡淡说:“你呢?还想跟我回家吗?”
沈慈珠缓缓抬眼,他坐着,谢喉站着,他要仰视谢喉才行,但他不愿意。
“好啊,但是谢喉——警方刚才是来审讯你的吗??好玩吗?你怎么不多玩一会儿?”他抬腿,皮鞋尖抵住谢喉的运动短裤下冷白色的、形状漂亮的膝盖骨,轻轻踢了一下,膝盖骨受刺激会产生反应。
若是这人一时疏忽,直接跪地上都有可能。
“我没有犯罪。”可谢喉神色淡淡,他身形不动,而后微微俯腰,凤眼泠泠似霜雪,隐约有琥珀光泽覆盖,他看着沈慈珠,“如果我是杀人犯,那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沈慈珠突兀笑了,这次的笑不是轻飘飘的,而是大笑,喉结都在白晃晃地震。
谢喉抬手,指尖碰到沈慈珠怀里的,他的书包带子。
沈慈珠掌心压住谢喉的手指,沈慈珠像个患有恋物癖的孩子一样,死死抱着书包不放。
“我当然愿意跟你回家,毕竟你哥哥不要我了,只有你还要我。”沈慈珠将脚下那张七零八落的两千万支票用皮鞋踢过来了,踢到谢喉脚下。
沈慈珠敛笑,他站起来,鼻尖近乎凑上谢喉的唇,两人紧密相贴,在一片死寂里沈慈珠抬指,指尖挑衅般戳着谢喉的胸膛。
他语调有点傲慢,“两千万,住你那儿一晚,够么?”
谢喉利用他当今夜洗清杀人嫌疑的目击者,他还要用“两千万”诱惑谢喉,像是在说:继续利用我吧,我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奖励你呢。
尽情利用并窥探我的一切吧,用你故作的对我的关心,用你那虚伪冷漠的态度与头脑,用你的目光、你的唇齿、你的掌心、你的血液,将我彻底裹挟进同一条船吧。
谢喉。
“两千万一晚,是么?”谢喉冷睫低垂,将沈慈珠这张昳丽如蛇的混血脸蛋尽收眼底。
谢喉竟然笑了笑,尽管这笑轻而短暂,极具讽刺与冰冷,“那我得让您,物超所值。”
“彼此。”沈慈珠将书包递给谢喉,他攥着书包带有点爱不释手。
他从没有背过书包,都是下人做这些,今天是他第一次,他觉得很好玩。
醉了酒,沈慈珠好像有点幼稚了。
以至于被谢喉以自行车带到帝都城中村那如旧时代贫民窟的握手楼时,他也没反应过来。
自行车是什么鬼东西?就算方才他坐在后座双手抱住谢喉的腰,他还是感觉要摔下去。
如今到了这个勉强能称为小区的地方,沈慈珠更震惊了。
风一吹,直直对上谢喉的眼,沈慈珠才有点清醒。
啊,玩脱了。
操。
沈慈珠从没来过这么差的地方,黑漆漆的没有路灯,草丛里有猫叫,连地上都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渍。
他甚至起了要立马派人把最好的工程人员来这儿重新翻修一遍的冲动。
可谢喉遗世独立,清俊如仙。
“还要来吗?”谢喉问他。
他看着眼前那一摊水洼样的东西,不想过去了。
谢喉把自行车停好,背包散漫挎在肩上,压出少年胸前被黑T盖住的肌肉线条,他的影子洒在地上,慢慢朝沈慈珠捕猎过来一般。
沈慈珠轻微后退。
可谢喉直接捂住他的嘴,把人扛在肩上,长腿一把就跨过了水洼。
沈慈珠那来不及出口的谩骂被谢喉未卜先知般捂住了。
不是你要跟来的吗?
谢喉冷冰冰地想。
你自己找罪受的。
第十三章 嫌弃
“谢喉……怎么、还不到?没有电梯吗?为什么要走路?我……晕啊。”
已经太晚了,沈慈珠习惯早睡加上此时醉酒头晕,他被谢喉以那种扛麻袋的姿势扛在肩上,连走了六层楼梯。
“我说过你不适合这里,大少爷。”谢喉淡淡道,“是你非要来的,就为了气我哥哥吗?两千万让你物超所值了吗?”
字字珠玑,唇枪舌战,谢喉真往他心上戳窟窿,他承认跟谢喉来这儿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是为了气谢咽,他当时在会所是知道谢咽会来,他才故意勾搭谢喉,说让谢喉带他回家。
谁成想玩脱了,真被谢喉带来这破地方了。
“你……”路上沈慈珠连骂都没力气骂,怕掉下来还下意识地抱住谢喉的后背。
他的脸颊挨着谢喉的脖颈,长发滑落在谢喉的小臂上,形成强烈色差。
上楼梯时他在谢喉肩上会颠簸,抖啊抖的,腰肢都在微颤了。
到了出租屋门口,谢喉神色不变,一点也没有剧烈运动后的倦累,他颇有距离感地扶住沈慈珠的腰将人放在地面,而后钥匙扣入钥匙孔,慢慢转动时他对沈慈珠说。
“到了。”
吱呀。
门一开,沈慈珠以一点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望去,嗯……看不太清。
“这里……是你家?”沈慈珠绿瞳涣散,赤红酒液充斥了双眼,连红血丝都模糊,眼前有影子晃啊晃的。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声控灯,也没有人温识别的智能吊灯,像是旧世纪的老古董破房子。
“好破的家,这是你哥哥给你准备的?他再没钱也不至于让亲弟弟住这种地方吧?抠门成这样,是你亲哥吗?还是你不讨他喜欢,他不愿意搭理你啊。”沈慈珠好奇地问。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破的地方,他从出生起便接受高层次养育准则,一切都要昂贵、华名,且能象征家族那尊贵无比的权利与地位。
“我不需要依靠哥哥,也不需要别人喜欢。”谢喉微扯衣口,散了点脖颈上被沈慈珠鼻息吹拂过的热。
他进屋后沈慈珠才翻白眼。
他看不惯谢喉这故作清高的样子,都落魄成这样了还要清冷当神仙,给谁看呢?
沈慈珠不理解穷人的思想,他只会嫌弃。
哪怕是皮鞋要踏上门口的方形地毯,他也不情愿,直接拿黑皮手套扶着门框隔绝老旧与尘灰,一脚迈入了屋。
沈慈珠将手套随意脱下丢地上,掌心掩唇轻打哈欠。
屋里有个只供一人坐的黑色沙发,沈慈珠坐下了,他脱了鞋,两条长腿蜷缩在沙发里,侧着身子,十指搭在沙发边缘,捏了捏质感。
发现沙发是柔软的才满意,还弯腰嗅了嗅气味,和谢喉身上一样又冷又香,很好闻。
他的举止像小动物在认家。
他眼睛看了一圈屋内装潢,连墙纸都没有,倒是有个很大很长的书架,密密麻麻全是各类语言的书籍,还有很多模型制品。
沈慈珠觉得无聊,他闭了眼,就着这个姿势困意蔓延,而后眼皮彻底沉下去,竟然睡了。
在这个被他百般嫌弃的谢喉家里,与谢喉近在咫尺的不安全距离里,睡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气谢咽,他想,谢咽身为他的私人保镖,能跑遍偌大帝都所有的会所找他,那也该会将他带回家吧……他知道自己对谢咽不好,经常吼他骂他欺负他,可他不是从来都老实跟着他吗?为什么分手后一切都变了?
谢咽在躲他。
谢咽还将他拱手让给了谢喉。
哪怕撞破他勾引谢喉,勾引这唯一的亲弟弟,谢咽那唯一一丝的恼怒只是对着谢喉,而不是对着沈慈珠。
沈慈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才不会错,可为什么都变了呢?那个十年里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男人,也会背叛自己吗?
沈慈珠想起谢咽对他提分手时的神情,那时谢咽的眉眼到嘴唇,沈慈珠记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记得谢咽当时嘴唇颤抖了多少次。
谢咽爱他吗?不爱他为什么在他十九岁时跟他告白呢?
沈慈珠不是同性恋,他当年同意谢咽那羞涩又木讷的告白纯粹是恶意上涌,他只是玩玩,但谢咽当真了,后来他遭了报应,竟然被谢咽甩了!
难过吗?不,他只是不甘心,以他的地位而言,这丢脸又不堪。
如果、如果能报复谢咽,把他的弟弟,谢喉变成同性恋……会不会是最好的报复呢?把那个看上去不可亵渎的家伙狠狠扯入地狱般的欲之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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