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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GL百合)——一天八杯水

时间:2023-10-05 10:30:37  作者:一天八杯水
  那时灵命便到了小荒渚,祂算出无嫌与五门渊源极深,所以留下一念找寻,而魂却留在地下,轻易不会冒头。
  找了良久,也等了良久,灵命才终于见到这有着杀伐命的小孩儿。可灵命要的是这小孩的杀伐果敢,要她当那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又怎会任由她被温情糟蹋命格。
  “牠常常入我的梦,我在梦中迷茫前行,拨开迷雾便看见牠那仙人之姿。”无嫌捂住嘴,她只一开口,血就汩汩而流,但这些话她必须要说。
  莲升紧皱眉头,施给无嫌一寸金光,好固住无嫌的神魂,替她暂止疼痛。
  无嫌身上痛楚一消,血也吐得少了。她微喘了一口气,继续说:“牠以女相跣足趺坐,那姿态随性无比,明明袒露胸口,却不叫人觉得淫/邪,我心想那就是仙。”
  “牠做了什么。”引玉问。
  无嫌眼里愤懑更深,连说话都好像要用尽力气,“牠每每入梦,都和我说,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都会破碎,日后人人都将视我为敌,谁都能掳走我的一切。”
  她冷笑,“但牠说,牠会万般包容,牠愿意接纳我的苦痛恶果,不论我为此做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从幼时到成年,无嫌几乎夜夜都会做梦,梦中无他,只有那金光环身的神仙。
  牠说话何其温和,好似有广袤胸襟,容得下无嫌越来越卑劣的脾性。
  正因为夜夜听灵命说话,平日里邬家就算待无嫌再好,无嫌也疑神疑鬼,阴晴不定,她睚眦必报,只要有一些不合心意,就要叫旁人百倍偿还。
  那时邬家便怀疑,邬嫌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而邬嫌的天赋又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邬家没教的,邬嫌也总能学得来,问她她也不答是受哪位高人指点。
  众人怀疑,邬嫌一定是被上身!
  被鬼上身!
  邬家当即去问了判官,关于邬嫌命理之事。判官本是不该说的,那天却鬼使神差地全部说尽了,好像一张嘴不受控。
  邬家才知道,原来邬嫌是抱错回来的,邬家真正的千金另有其人。
  这下,当真和这些年灵命在梦里说的一样,一切都会成梦幻泡影,原本属于无嫌的,统统都会归还他人。
  无嫌恨天恨地,心想好在还有灵命帮她,她一不做二不休,将邬家找回去的千金逼得疯疯癫癫,索性还将判官取而代之了。
  她杀红了眼,自责为什么不在多年前就信灵命,直到苦痛当头,才明白灵命所言俱真。
  此后,无嫌身无所依,信灵命信了个完全,她愿将身心都献给灵命,愿当灵命的左臂右膀。
  在梦中,灵命借机问她:“你当真愿意?”
  “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无嫌说。
  那跣足趺坐的灵命尊,手中现出玄色长钉,平静地说:“为我承此役钉也愿?有这役钉,你便能为我承担苦难,却也会因此丧失自我。”
  无嫌答应了,她甚至还是亲自将役钉打进自身魂魄的。
  灵命露笑,往地下一指,说:“此间有一罪恶之物,需完全铲除。”
  无嫌便跟随灵命的指示前去,遁地千丈发现了那枚业果,可惜她稍一碰那业果就要死要活,身上气力全无。
  “罢了,这罪物日后再除。”灵命倒也不强求。
  于是,无嫌凭着杀伐遁出世界之外,走前暗暗给五门下了诅咒,从今往后,五门所有人都将承她的役钉,感受她的痛苦。
  她畅快离开,飞入慧水赤山,成了那小悟墟里的佛。
  可惜这份畅快并不持久,到了慧水赤山后,她身上役钉反应剧烈,常常痛不堪忍,甚至还屡屡失神,醒来已是在另一个地方。
  她顿时明白,这哪里是丧失自我,根本是被当作傀儡使唤!
  无嫌被灵命使驭,才知道灵命罪孽深重,而那些业障有一半都到了她的身上,她是……
  被骗了啊。
  她处处杀人,沾一身的业,灵命却借此渡魂,取得功德福禄。
  原来她一早就被当成刽子手和替罪羊,只是她根本不知道。
  那些日子,无嫌当真好痛,比在小荒渚触碰到业果还痛。她身上沾了魔气,却又日日遭瑞光洗涤,就好像反反复复被刮下来一层皮。
  偏她又不能回避瑞光,否则身上那细微魔气必会暴露!
  她原来还以为,到了慧水赤山,就能像灵命口中所说的那样,飞天遁地,自由自在。
  可笑,是能飞天遁地,可所谓自由自在,她是一点也感受不到。
  “早在那时,我便感受到灵命的衰弱,牠总是需要闭关,闭关正是因为灵力不济。”无嫌连发根都在冒血,血往下一淌,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双眼变得通红无比。
  “但牠不在石像当中。”引玉冷声。
  “不错。”无嫌抹开睫上血珠,“牠不敢在,牠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了,身在白玉京,只会让石像黑得更快,牠不能露馅。”
  “牠竟是从那时候起,就露出了颓相。”莲升面色凝重。
  无嫌直勾勾盯向莲升,捂在嘴上的手缓缓拿开,转而朝后背指去,说:“有一个东西,在汲取牠的灵力和功德。”
  引玉就站在无嫌身后,看到无嫌指向后背,她只觉得脊骨发寒。
  她见过晦雪天的双面佛像,也见过孤风月楼上的佛龛,可她深以为灵命的两面本该是一体的,所以不曾将牠的衰颓和背后婴联系上。
  莲升眯眼,慢声说:“我以为,众生万灵本就有正有邪,两面佛是正邪一体之意。”
  “是一体,却又不完全是。”无嫌按着自己的脊骨,“正如同胎的双生子,会互相掳掠养分。”
  “所以牠想要另寻‘养分’?”引玉听懂了。
  “不错,牠让晦雪天供养两面佛,就是为了给背后的那面积攒功德,好不用再从牠身上汲取。”无嫌晃了一下身,差点没站住。
  伏在边上的黑狗被吓了一跳,猛一弹起,飞快躲到角落去了。
  “我以为,牠是想将那面也渡成佛。”引玉揉搓发寒的掌心。
  “牠是想的。”无嫌走到边上扶墙,喉头如被紧扼,连说话声都发紧,“牠想将自己一分为二,让牠的另一面也成真佛,这样牠就能摆脱折磨了。可牠……做不到,牠日渐衰颓,根本分不了。”
  “难怪牠会在万千世界里择小荒渚藏身,想取地下的业果。”莲升一语道破。
  无嫌的魂七穿八烂,就算有莲升的金光支撑,也孱弱得可怕。
  她恨意不改,说:“牠背后的婴胃口大开,无止境地掠夺牠的神力,牠为保全自身,不得不偷人阳寿,又吃鬼填补灵力,可这些灵力哪里补得了空缺。”
  “船到江心,补漏迟。”莲升平静道。
  引玉讥讽一哧,“就算不是江心,碎石又如何补得了天坑。”
  “难怪牠要重造活躯,到处东拼西凑。”莲升按住眉心,只要灵台还在痛,她便能感受到金莲和业果所在,“牠想要灵力,就得撬开业果,而开业果,也需要灵力无数。”
  “但我不明白。”引玉环臂,“牠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东西也渡成佛,牠走到这地步,不是那东西害的么,牠怎能不恨?”
  “我不知道。”无嫌哑声摇头。
  作者有话说:
  =3=
 
 
第207章 
  那可是天天掳掠自己功德、灵力的东西。
  引玉以为, 灵命会更想把后背那面剜出来杀了,没想到,灵命竟还想渡它成佛。
  该说灵命胸襟宽广,还是说牠心思诡谲莫测?
  对着天下众生, 牠只有简简单单一个“杀”字, 对这欺牠毁牠的东西, 却好吃好喝以待。
  “一分为二,在慧水赤山可不少见。”莲升神色自若, “多少人生了心魔,当它是独立的魂, 还妄图将它从心口剖出, 一剖就是自断生途。”
  “独立的魂。”引玉若有所思, “灵命后背那一面,难道真的有灵?有灵才能成佛。”
  “我不清楚, 我鲜少近牠的身, 只是牠使驭我时,我会通过牠的魂识, 和牠有少许感应。”无嫌又咽下一口鲜血,“所以我才知道牠的衰颓,知道牠后背的东西。”
  “原来你不是亲眼所见。”莲升一针见血。
  无嫌唇一张,血汩汩流出,哑声说“对”。
  引玉转身走到柜架前,看到了云孃留在此处的痕迹, “上次我看见祂后背隆起,的确像是有东西的。”
  云孃多半是担心, 观喜镇的鬼气稀薄之后, 她会连带着不能在程祖惠面前现形, 所以她往照片里灌了鬼气,令照片中的自己能笑能言。
  可惜,照片传不出声音,只看得到里边的美人做出口型。
  引玉细细一辨就读懂了,云孃叫的分明是“惠儿”二字。
  她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又放下说:“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像附身那样,侵占灵命的神志。”
  莲升目光一别,看着无嫌问:“牠背后那一物可有说过话,祂可有表现出异样?”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终归是牠使驭我,而不是我使驭牠。”无嫌活脱脱一个血人,唯一双眼生机勃勃,她眼中盎然膨胀的,是对灵命和这世道的恨。
  “想来牠也不会让你知道。”引玉侧过身,“你如今知道的,已经足够牠杀你灭口了。”
  无嫌露出一丝得逞又荒凉的笑,“我感受得到牠的杀意,牠怕我倒戈,但又不想割舍我这个役傀。”
  她连说话都吃力,如今一笑,周身哪哪都痛,双膝蓦地一软,咚地跪在地上,堪堪能扶墙直起身。
  引玉神色微沉,看得出无嫌离死不远了,这根本不是施灵力就能补救的。
  她别无他法,干脆弹出一缕墨气,硬生生将无嫌魂上的缺损给画了上去,假装补齐。
  无嫌手脚上笼着墨烟,也不用自己耗费灵力支撑身躯了。她撑着墙缓缓站起身,看到墙上落了几道血红掌印,略感抱歉地说:“希望不会吓着屋主。”
  “无妨。”莲升分出金光,打入无嫌眉心,“血迹我们会清。”
  无嫌收拢五指,手从墙上挪开,不想再添一记血印。她无法面对这两人的好意,合起眼良久才吐出颤巍巍的“多谢”二字。
  她的身轻盈了许多,魂上的缺损真有种被补齐的错觉,这一填补,还骗过了她的灵台,平白少了几分痛。
  “谢就不必了,这一路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引玉全然不提无嫌犯下的罪孽,她想无嫌应该是懂的,明知故犯罢了。
  莲升的金光不会白给,平淡地说:“从二十三年,我和引玉离开慧水赤山起,细说灵命。”
  “容我想想。”无嫌闭眼,她知道自己眼里恨意滔天,不想以此面对这两人的善。
  引玉朝墙面吹出一口气,吹散了血色。
  良久,无嫌脖颈一动,反复咽下喉头鲜血,无力地说:“二十三年前,灵命本来是想再造一只役傀的,没想到役钉没落在莲仙身上。后来牠在小悟墟造出那出幻象,不光是想借天道之力取……”
  她微顿,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引玉,少倾才说:“取大人性命,更是为了寻机遁逃。”
  引玉极轻地哧了一声,“天不亡我。”
  “不错,此法行不通,刑台上劫雷滚滚,却没能令大人的名字泯灭。”无嫌摇摇欲坠,“于是灵命动了别的主意,牠自仙辰匣而生,曾窥见仙辰匣一角,心里清楚大人的命格。”
  引玉想起来了,当时她和莲升在晦雪天撞见的满壁墨字,那场面壮观而诡谲。
  她笑意一淡,慢腾腾地说:“牠想将我的命格据为己有,还拿石珠镇我。”
  “天罚过后,两位昏迷在千层塔下,牠使驭我从大人的真身画卷上刮下墨汁,再将真身藏入转经筒中,继而,还取大人的魂置入十二面骰。”无嫌往脸上一捋,把模糊了视线的鲜血抹开。
  她定定看引玉,“我争得片刻清醒,暗暗将十二面骰留下,又把转经筒留在晦雪天。后来几经周折,灵命还是找不到大人的魂,却找到天地画卷的卷首,牠建厉坛,在望仙山内写下墨字,也正是在那时,我终于得知……你竟是天地画卷本身,我又赌对一次。”
  引玉纠正她,“不是天地画卷本身,不过是从画里诞出来的灵。”
  无嫌微愣,“是我误会了。”
  “再说。”莲升淡声。
  “在你们到小荒渚后,灵命也穿到了塔刹之中。”无嫌连指甲缝都开始渗血,躯壳将崩,“但牠此行,并非是知道你们身在小荒渚,而是为了地下的业果。”
  “我正想问,在慧水赤山时,牠千方百计想取我和莲升性命,为什么同在小荒渚,牠反倒不动手了。”引玉好整以暇地问。
  “那时灵命已经衰颓过半,在藏到千丈地下后,便一直不敢冒头,就连使驭我也小心翼翼,就怕被天道发现。”无嫌闷咳了几声,声音哑得厉害,“牠不敢现身,唯能借我的眼查探慧水赤山,又为稳固神元,只能长久闭关,一闭关便不知时日,怎么会清楚地上种种。”
  引玉心觉好笑,说:“牠以为闭关修行,就能把失去的灵力填补回来?难怪,牠后来非得‘缝’一具肉/身,想必当初牠自弃躯壳时,连自己的修行之道都没弄明白。”
  无嫌应声,“是,牠后来才顿悟。”
  “不过牠当这地鼠也不稀奇。”引玉轻呵,“只有藏在底下,牠才能彻底掩去气息,省得雷劫劈个不停。”
  单是灵命在坟山上现身的那一下,引来的劫雷就足够惊天撼地了。
  无嫌匆忙抬手,在鲜血快要涌出喉头时,把嘴死死捂住了。
  她用力吞咽,说:“承一道劫雷,就要毁去寻常人的十年修为,牠的灵力所剩不多,经受不了几道,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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