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不久之后,她们就收到了书局那边送来的第一笔款项和样书。因为预售只收取部分定金,所以第一笔款项不多,但已经足够清秋买一辆自行车送给金燕西做生日礼物,这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笔钱已经提前定下了用处,清秋也没有多费心思,倒是更在意那本样书。
除了原本的书名和书局的落款之外,封面上还单独有“双-修阁藏书”的字样。清秋看到这五个字,又是喜欢,又是不好意思,手指摩挲了半晌,心里究竟是有些自豪的。
这“双-修阁”是她为自己的书房题的字,她但凡与人书信往来,也往往自称双-修阁主。
雁回得知此事后,便立刻决定要将这个名字也印在书本上。
这也是她的一点小想头:雁回原本并不知道清秋还有这样一个别号,她印象深刻的,是后来的“飘茵阁主”冷清秋。从自我要求的“双-修阁”到自怜自伤的“飘茵阁”,其间遭际,只看着两个名字就知道了。既然现在清秋还是双修阁主,雁回就希望她永远保持这一种纯然的天真和热情,不必成为原著里那个飘茵阁主。
所以她竭力劝说清秋同意了此事,两人还一起设计了印鉴的式样。
清秋心里,一面觉得真让这个名字登了大雅之堂,难免不好意思,但一面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成了一点事。虽然多托赖雁回的周旋,可自己究竟也出了一份力,就算留下这些藏书的先人们泉下有知,想来也会觉得欣慰。
……
燕西这一阵子,总是难得见清秋的面,即使偶尔见到了,有雁回在,他就是想多说一句话也不能。
尤其现在清秋对他的态度渐渐淡了,反倒是对雁回更亲密热情,纵然三人在一处,她的视线,她的注意力,也多半是不会落在燕西身上的,这就让燕西着实无法可想了。
不过他这个人有一样好处,就是在女孩子身上,有的是耐心和热情,多情又心软。尤其现在还是他自己上赶着,所以纵然碰了壁,心中也不以为忤,毕竟无论清秋还是雁回,在燕西眼中都是难得容貌才华同样出众的女子,就算做小伏低也没什么。
相反清秋越冷淡,他却越是上心。
所以到了生辰这一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借口,他便巴巴地提前给两人送了帖子来,请他们到时候去金府热闹一番。
收到帖子,清秋难免又有些紧张起来。她心里于燕西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虽然后来已经看破了他的为人,死了心,可是究竟还有几分要强,不愿在这样的场合输了面子,落了人的口舌。
雁回在一旁看着她盘算生辰贺礼除了自行车还能添点儿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操心寿宴当日该穿什么戴什么,心里一面好笑,一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惬意与高兴。
在原著之中,这个时候,燕西已经对清秋求婚,两人算是私定终生了。可是燕西却迟迟不打算将清秋介绍给他的家里,甚至直到他决定和清秋结婚,终于跟家里开口的时候,家里还以为他最终会跟白秀珠结婚。
这样稀里糊涂的办事法,最后自然是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因为清秋和燕西的一桩婚事,竟然让原本和睦融洽的金家,所有的矛盾全都暴露了出来。清秋甫一结婚就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哪里知道该怎么应付?
于是新婚燕尔,她就已经尝到了苦楚。
虽然她于待人接物上,多少还有几分欠缺,可是这件事情真要怪,还是应该怪在燕西身上。自从求婚之后,清秋不知提了多少次让他跟家里人通气,燕西却只一味地拖延,在清秋面前连声保证“一定一定”,转回头去只字不提。
就说这一回他过生日,明明金家打开宴席,也请了许多的亲戚朋友,按理说让清秋登门贺寿,也不会太扎眼。可是燕西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这时候他和清秋时常在外面约会,总有人看见过。所以乌家姐妹给燕西拜寿时,让他请清秋过来见一见,燕西的回答却是:“别的事可以请,哪有请人来拜寿呢?”
在他的想法,大约一方面觉得清秋很少现身这样的场合,未必能应付,而他也不愿意让清秋知道自己在交际场中的情形,而另一方面,他又担不起事,因为跟清秋有了“秘密”,所以反而羞于让她见人,不敢光明正大地将婚事摆在人前。要拖到不能拖时,才勉强为之。
不过现在,雁回把玩着燕西亲手写的请帖,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0章 白秀珠
到了寿宴这一天,雁回和清秋上午依旧上了两节课,吃过午饭,这才筹备起来。
两人换了衣裳,带了寿礼,就往金府来。到时,这里已经十分的热闹了。燕西是年轻人,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既多,他过生日,自然许多人要来凑趣,金府门口此时已停满了汽车。
下了车,便见金家的屋宇也装饰一新,四处摆着时兴的花卉等物,挂着锦缎,比清秋上回来时,又显得新鲜热闹许多。
清秋上回来的时候,与燕西正处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中,对于金家的房屋,自然是处处留意,现在去了那一段心思,反而对这些外物都不在意了。
因为他们是来拜寿的客人,便被直接引到了燕西那一边去,让他招待。
燕西一向以为清秋恐怕不会喜欢这样的交际场,因此从不带她往这些地方去。今日下帖子邀请,也是因为近来总不得见清秋的面,只能借这个时机。
不想今日一看,清秋却是换下了中式的袍子,穿着一条西式的礼服裙,肩膀和胳膊都白生生的露在外面,长长的头发则是披散着,只用发卡将额前两簇鬓发别住,又娴静又好看,真个是出人预料。
燕西一时看住了,心下不免想到,从前只觉得她虽然温柔秀美,思想上却不够开通,难免叫人遗憾。如今换了这样一身装扮,果真就将他平生所见的人,都比下去了。
一面又不免惋惜,今天原本是几位朋友送了一班小戏为他贺寿,好不容易金太太允了,可以乐呵一天,燕西原本是十分畅意的,这会儿却又遗憾没有舞会了。否则借此机会与她共舞一曲,那才是人生至乐之事。
但他转念又想,既然能请她来一次,那往后也有的是机会。如此一想,才将那一点遗憾抛开了。
燕西自顾自地想着心事,一时竟将客人抛在了一边。雁回将他的视线都落在清秋身上,倒把清秋看得十分不自在,就笑着上前一步,将他的视线遮住,笑着道,“七爷的寿堂开在哪里,我们也该拜个寿才是。”
燕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人往自己的小书房让,一面又谦辞了几句。
早有人将清秋和雁回的寿礼送了过来。燕西看见一辆自行车,不由眼睛一亮,笑着道,“这个倒有意思,我一直想着买一辆,只是总耽误了,不想今日倒是先收了礼。”
清秋就微笑道,“这一阵受了七爷许多的关照,如今七爷做寿,我们也只能表表心意罢了。”
燕西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他虽然没买过自行车,也猜得到大致的价格。原以为这是雁回送的寿礼,就已经够他惊讶了,毕竟他们相识日浅,关系也不算十分亲密,这份礼就有些重了。如今听说竟是清秋送的,自是更为吃惊,因为这对她来说,可算是一大笔钱了。
因此连忙道,“这也太破费了些。”
清秋道,“话不是这样说,七爷之前送的寿礼,我因为特别的喜欢,便也厚颜收下了。如今七爷过寿,自然也该礼尚往来,还请七爷不要嫌弃简薄了才是。”
燕西听了这话,倒把心里的欢乐去了三分。
原本还担忧清秋花那么多钱置办寿礼,只怕手头会不宽裕,这时听到“礼尚往来”四个字,才意识到她的撇清之意。——你送一份重礼,我也还一份重礼,纵然不能抵过,却也不算是白受他的恩惠了。
这让燕西心中十分的不自在起来。他之前送那一串珍珠项链,不过想着她有了好衣裳,自然要有好首饰搭配。而且出门应酬,总要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首饰,免得叫人看轻。
他自谓是一片好意,能看到她戴着项链出门,心里已经十分欢喜了,并没有想过要她还礼。可是清秋这句话一说,倒好像他的行事莽撞,无端送了一份重礼,逼得别人也要照着还一份似的。
但若直说并不需要她还礼,那就更像是瞧不起人了。
一时之间,燕西便有些讪讪的,连忙转开话题,去看雁回送的礼。好在雁回的礼物很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她送了一套大仲马的小说,虽然是书,但倒是很合乎于燕西的胃口。他称赞了两句,将话题转开,又引着雁回和清秋到里面去拜见金太太和其他人。
两人来得略迟了一些,这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处说话,听见说又来了两个燕西的女朋友,其中一个还姓冷,各人心中都不免有了一番思量。
其中白秀珠尤其在意,她自谓与燕西的关系亲密已极,早将燕西看做自己的所有物,以为两人早晚会结婚,不想最近几个月以来,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又听说燕西在外面有了极要好的女朋友,自然十分不高兴。好在燕西从不把人带出来,她也就当做不知道,谁知今日便登堂入室了。
她一双眼睛盯着门口,却不知自己这模样,已经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不一时燕西领着人过来,众人一见清秋,心内便不免先赞叹一声。
当下流行的礼服多用蕾丝,颜色也总以艳丽为主,但清秋身上这一件,却是十分简洁的蓝色,线条又利落,只在胸口点缀了一朵花,再无其余装饰,全靠剪裁来修饰身体曲线。饰品除了头上的发夹之外,也只有颈间缀着一粒金刚石,在一众姹紫嫣红之中,看上去清爽极了。
好几个人都将视线投向白秀珠,心想这回是真的被比下去了。
秀珠自己如何不知?已经快要端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只能低下头假装喝水,掩饰面上的神情变化。
金太太先前只隐约知道老七在外面交了一个女朋友,不想竟是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美人,当下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十分的喜欢。众人见她是这样的态度,便也都出言凑趣,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雁回和清秋落座之后,众人的注意力才转到她身上来。
不同于清秋的温柔秀美,雁回今日穿了一套修身的小西装,头发挽起来扎了个丸子头,众人一面觉得这样的装扮有些出格,一面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看,甚至已经在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做一套了。
梅丽年纪小,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此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两人的衣服是在哪里做的。
雁回就直接说了裁缝铺子的名字,这一家倒是许多人都知道,却从没见他家做过这样的衣裳,不免诧异。清秋便抿唇笑道,“这是雁回自己画了样子,让裁缝照做的。”
为此裁缝铺不但没有收她们的钱,还反过来给了雁回一笔钱,想买断她的设计。
于是雁回又跟裁缝铺谈成了一笔生意。
清秋现在对于她的“赚钱很简单”说法,已经十分信服了。人的阅历、见识和学过的东西,都是可以变现的,只看你能不能想到那一处。
也是因为心态上的转变,清秋发现,即便自己家中依旧不富裕,即便金家的富贵依旧如此地煊赫夺目,她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意了。所以此刻坐在这一群人中间,她也能谈笑自若,底气十足。
她这一句话,就让雁回成了众人的中心。
尤其听说她姓金,又得知她的兄长在军中效力,金家人的态度便十二分地亲热起来,大有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的意思。
说说笑笑间,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吃过晚饭,众人就到外面去听戏。因为金太太拉着雁回说话,清秋就落到了后面,不觉跟白秀珠走到了一起。
白小姐这一下午十分沉默,这时终于抓住空隙,不无酸意地道,“冷小姐果然是个大美人,我说七爷怎么把人藏得这么严实,舍不得让我们见一见。”
清秋笑着回道,“白小姐说笑了,我们家与七爷不过因为是近邻,就走动多一些。平日里多得七爷照拂,趁着今日七爷做寿,才敢厚颜登门,不然哪好意思上门叨扰?”
她是个灵透的人,这一下午虽然顾虑她和秀珠都在,无人敢在这方面调笑,可是态度里多少会带出来几分,清秋已经猜到秀珠跟燕西的关系了。
燕西既已有了这样一个关系亲密,连家人都知晓的女朋友,却又来招惹她,果然只是浪荡公子兴之所至,根本没想过如何收场。
这时清秋便越发庆幸自己早早地死了心、断了念想,否则此时面对秀珠这一问,当是如何不堪?
第11章 舞伴
清秋坦坦荡荡,白秀珠反而不敢信。她看着清秋,阴阳怪气道,“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七爷在外面租了房子,瞒得死死的,谁都不肯说是在哪里。要是早说了,我们想必也早就与冷小姐结识,哪里能等到今日?”
这话里的酸意太过明显,清秋明知秀珠是为燕西吃醋,自然不肯将这种事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便笑着道,“可惜我们是贫寒人家,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往来交际,见不到白小姐这样的好朋友。若是你不嫌弃,回头我就下帖子请你到家里去玩,好不好?”
她这般好声好气,倒让白秀珠一肚子的酸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看到清秋和雁回与众人谈天说笑的样子,还是不大痛快。
尤其是见燕西一双眼睛多放在清秋身上,总想往那边去凑趣,心里就更是火烧火燎地难受。没有见到清秋之前,她还可以说是外面的女人耍了花招,逗引得他改了心思。如今见了面,知道是燕西上赶着,人家女方并无此意,叫她如何接受?
燕西的这一种殷勤,曾经也是用在她身上的。
因着这“曾经”两个字,就更让她不甘心、不服气,却又偏偏无可奈何,直搅得心里翻天覆地。
清秋在说话的间隙,视线扫过她,心里总有种复杂的感觉,若不是自己已经清醒过来,现在的白秀珠,也许就是异日的她。
而她之所以能那么快清醒过来,则全都多赖雁回的出现。因为她带着自己看到了更大更精彩的世界,清秋此刻才能站在这里,从容地面对燕西。否则即便她清醒了,在无法偿还那些礼物的情况下,恐怕也羞于见人。
虽然戏剧是国粹,但是雁回只能说,欣赏这种东西,确实是需要环境熏陶以及一定的基础水平的。让她去看这个年代的默剧电影,她说不定还能坐得住,但是要让她听戏,雁回实在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开场没一会儿,她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左右四顾,想找点儿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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