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被他盯得发憷,想逃离这个逼仄的空间,对方的语气咄咄逼人,令他不舒服,像在说自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能让任何见过两面的人留下标记。
季之木明明有了伴侣,明明坦然收下别人的便当,明明带着戒指,凭什么还要来管自己的事?
“不关你的事。”温亭慢慢吐出这句话,这是他重遇季之木后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凭什么自己要无端忍受这种冒犯的质问。
话音刚落,季之木朝他探过身,浓重的阴影笼罩着自己,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在向他脖子凑近,这让他霎时间回想起七年前那个难堪的下午。
他把背紧紧贴上车窗,抵触地用两只手推开对方的身体。
但季之木的力气很大,有力地压制住他的反抗,温亭这一刻意识到对方不再是以前那个坐在轮椅上孱弱的男孩,季之木已经是一个危险的alpha了。
温亭的身体微微发抖,他闭起眼,双臂用力地抵住对方靠近的肩膀,距离实在太近,他能闻到那股阔别已久的柠檬清香。
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下一秒,身上的压迫尽数消失,季之木退回到驾驶座上。
“那祝你成功。”
车门上的锁扣“啪”的一声弹起。
温亭仓皇地打开车门冲出去,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他头也不回地不停往前跑,直到跑到公寓门廊下喘出一口气。
刘海上的水珠滑进了眼里,疼痛感迫使他眯起眼,夹缝中已不见那辆黑色的小车。
*
温亭洗过澡后用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头发,趴倒在床上,像一个泄气的气球。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魏禾刚刚给他发来信息问他到家没,温亭礼貌回复了一句。他还看到温国安问他饭吃得怎么样,温亭懒得回复,放下手机发呆。
他抬手摸到自己颈后的疤痕,伤口早已愈合,只是长出的新肉留下了一道不平整的痕迹。
平时他会穿有领的衣服遮挡它,人们总是对脖子上的印记很敏感,他不想被人多问。
窗外的冷风沿着缝隙吹进来,他裸露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温亭扯过被子蒙住头,脸颊碰到自己冰凉的手。
你喜欢他?
耳边回荡着季之木的发问,他不禁感到好笑,季之木什么时候也会关心他的感情状况,这本该是温亭的台词。
这个问题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想问,季之木身边总是不缺爱慕他的人,他默许他们的包围和靠近,就像七岁时默许温亭闯入他的房间,这让他怀疑自己在季之木心中是否也是差不多无足轻重的分量。
季之木很受欢迎,他的长相和身份让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去爱人,只要站在原地就能接收到成吨的爱意。
自温亭意识到对好友抱以超越友谊的感情后,他时常陷入惶恐和迷茫,他害怕季之木会因此反感自己,担心对方找到喜欢的人后与自己疏离。
和季之木成为朋友让温亭有理由同他亲近,是种幸运。后来他又觉得这种缘分对他很不公平,他做不到像那些omega一样毫无负担地向季之木表白。
万一不行呢?温亭总是这样想,不行的话连朋友也当不成,难道要他洒脱地忘记这十年的友情?还是要装没发生过一样在人眼前照样转悠?
两种都不是最优解。一种放不下,一种过不去。
温亭原先从不在意分化成beta,但因季之木分化成了alpha,所以常常羡慕那些能够被永久标记的omega。
他去季之木的房间,总能看到书桌上堆叠着各色情书和礼物,这些让他感到酸涩的物什,落到季之木眼里永远只有云淡风轻。
他半开玩笑问过季之木这里面有没有喜欢的,对方从不回答。
但温亭知道季之木有很多选择,而自己没有任何备选。
如同现在,对方已经找到了般配的伴侣,而自己却还放不下旧时的感情,浑浑噩噩地被迫去应付式相亲。
他狼狈地被撞破,又被对方恶意揣测。
在他们过去漫长的相处中,温亭曾不止一次想撕破脸皮问季之木,对自己究竟有没有过除朋友外的感情?
难道他们真的只能是朋友?
这些没有问出口的疑问在今晚都得到了答复,季之木祝他相亲成功。
太可恨了。
温亭把脸埋进枕头,脊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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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再搬~
第15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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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亭升上高中后没能再像从前一样天天往季家跑,他得上晚自习,放学后温国安已到家,他不再需要谁去接送。
所以他只能周末去找季之木玩,温亭上的是普通公立高中,季之木则去了学费高昂的私校念书,两人一星期见不到两次面。
高中的第一节课,老师就给他们普及分化期的常识,学校会着重约束alpha和omega们的接触,刚进入分化期的孩子还未能稳定控制信息素。为避免校内出现AO之间恶性攻击事件,每所学校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条例管控校园秩序。
这些条条框框对温亭来说形同虚设,他身边有许多同学在16岁左右就进入了分化期,拥有第二性征。他偶尔会看到分化成alpha的同学情绪不稳,周围的omega像受惊的兔子,一蹦三尺远。
他们给温亭形容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但温亭无论如何也闻不到。
“那你应该是个beta吧。”他的omega同桌趴在桌面懒懒道。
温亭看着他后颈处微微突起的腺体,非常好奇:“你的信息素闻起来是怎样的?”
同桌登时起了愤怒:“我觉得是橘子味的,你知道吧?就是剥开橘子皮能闻到的清香,但我妈某天切洋葱的时候竟然问我是不是释放信息素了,真是的,谁的信息素是洋葱味啊!”
温亭觉得信息素能用食物来形容这件事非常好笑,仿佛alpha和omega是不同口味的菜,但他立即想到了胡萝卜的味道,打了个寒颤。
“不是胡萝卜味已经很幸运了。”温亭安慰他,被同桌白了一眼。
温亭突然好奇起季之木会分化成什么,他猜测对方如果不是beta,那铁定是个omega。季之木白白瘦瘦的,看着没什么力量,性格别扭,需要人迁就,除了长得高,再没有其他像alpha的特征。
他听同桌说alpha们总是很过分,学校里有几个分化成alpha的顽劣分子凭借着强势的信息素压制omega,社会上也总是报道omega被侵犯的负面新闻。
这些零零碎碎的传闻让omega听起来手无缚鸡之力,非常柔弱。
温亭想,万一季之木分化成omega怎么办,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虽说接受手术后与常人无异,但如果季之木被alpha压制,想必是无力抵抗的。
自己与他不同校,更无法了解他的处境。
他越想越担心,这天放学后赶夜奔去季之木家,刚踏入正门就被管家大叔拦住,说现在有客人,意思是温亭进去不合适。
温亭绕到佣人休息室,躲在走廊尽头偷瞄客厅里的情况——
他第一眼看到季之木的父亲,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和对面的人说话,一副慵懒的一家之主做派。
长沙发上坐着季夫人和季之木,季夫人脸上露出和蔼的神情,这是温亭极少见到的。平时季夫人碰到他虽然脸上带笑,但温亭总觉得她并不喜欢自己,皮笑肉不笑似的。
季之木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沙发另一侧。温亭暗忖果然物似主人形,季之木现在看着就像不大高兴的小树。
他顺着季之木的视线望过去,一个与他同龄的男孩和一位夫人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
男孩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的稚气,长得十分秀气,头发卷翘,皮肤白皙,一双水灵大眼认真地望着说话的人,笑起来还带梨涡。
看起来像个omega,让人心生保护欲,不像自己这么糙。
温亭不知道怎么无意间就拿别人和自己作比较,他甩甩头,回到休息间,恰好碰上给客人送完茶点的管厨阿姨。
“咦?”对方见到温亭颇感惊讶,“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温亭替她挂起手上的围裙,亲昵道:“想您了呗。”
“臭小子就会油嘴滑舌。”对方佯嗔,“平时过来一溜烟就跑二楼去,说这话也不害臊!”
阿姨又瞥了他一眼,说:“今天他们来客了,你回去吧。”
温亭凑到她身边好奇问:“外面的人是谁啊?”
对方又和小时候一样教训他不要随便乱转,唠叨几句才慢慢回答他的问题:
“陆家的少爷和夫人,说了你也不知道是谁。”佣人叨道,又把温亭赶到一边,“你一个小孩别管这么多。”
温亭不满地拉住她的手腕喊道:“阿姨!我都要成年了,还管我叫小孩!”
“你姨我还成家了,你都能成我儿子了!老是贫嘴!”
温亭一边变着样儿夸她年轻一边套话:“他们来这干嘛呀?”
“哎呀,人家有钱人就爱这样联络来联络去,互相混个脸熟,生意上你来我往,要是俩孩子看对眼,成了亲家,那更喜上加囍了。”
佣人小声嘀咕“说了你这孩子也不懂”,又准备出去看看外面需不需要添茶,被温亭一把拉住。
“这么小就考虑婚事?”
佣人“扑哧”一声笑了,反问温亭:“不是和你一样年纪吗?刚才还生气不让叫小孩,现在又说年纪小了。”
对方挥开温亭的手说“闪开闪开”,又听温亭问道:“就算年纪不小,两个omega也不适合结婚吧?”
这下佣人站定了,仿佛从温亭口中听到天大的笑话:“什么两个omega,季少爷是个alpha啊,你这脑子一天天想些什么?”
“a...alpha?”温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对嘛,不管你了,我忙去了,你赶紧回家吧。”佣人叮嘱完便走出了休息间,留下一脸惊愕的温亭。
温亭这晚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他还没有消化这个诡异的事实:自己脆弱的好朋友竟然是强大的alpha。
他又想到季之木平日里病怏怏的样子,和小树一样不爱动,待在书桌前一声不吭地看书,文文弱弱的,连电玩都打不过自己,怎么就是alpha了?
于是他摇醒他爸:“爸,alpha是怎样的?”
他爸迷迷糊糊回他:“什么挨罚?你在学校又整幺蛾子了?”
温亭气得一被子蒙他爸头上。
*
季之木发现温亭今天很不对劲,他打开门,温亭不与他对视,对方快速瞟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和他说话时眼神乱飘。这种状态季之木见过,对方想必说不出好话。
但当他不看温亭时,又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偏过头,温亭背对着他在逗小树玩,似乎并不打算坦露心事。于是季之木也不打算先开口,反正他憋坏了自然会说。
等他坐在书桌前看书时,那种打量的目光变得更强烈了。他又看了几页,对方好像以为他感受不到,就这么直愣愣地凝视着,季之木终于反盖起书:“有什么事就说。”
谁知温亭又假惺惺地望向天花板说:“没什么。”
季之木就这么紧盯着他,心里默数30秒。
数到最后十秒时,温亭终于憋不出了:“季之木,你的分化结果是什么?”
原来是纠结这个。
季之木懒得同他废话,从书柜里抽出一张分化检查结果递到他面前。
温亭急切地抓过,一个一个字扫过去——
季之木,男,17岁。
分化鉴定:Alpha。
白纸从温亭手中慢慢飘落,被小树一爪子拍到地板上。
靠到窗边唉声叹气的人变成了温亭,他托着下巴远眺,时而摇头,嘴里咕嘟着什么。
“很难以置信?”季之木盯着他这副样子,无语道。
温亭暗想,那倒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原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但他的心态很快积极起来,至少不必担心季之木被alpha欺负。
“没有,挺好的。”他点头真诚地说。
温亭想起同桌的话,好奇道:“季之木,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
“你闻闻看。”
温亭嗅了嗅空气,只能闻到小树的“体香”,怀疑道:“有吗?”
季之木点头。
温亭绕着他转悠一圈,顶多闻到熟悉的柠檬清香。
一种沐浴露用十几年,温亭心想,他的朋友是一个长情的人。
季之木看他像只狗一样抽着鼻子左嗅右嗅,扣住他的后脑勺往腺体上按:“闻到了吗?”
温亭的头发漆黑柔顺,季之木忍不住抓了几把,对方埋到他后颈处逡巡半圈,抬起头说:“没有啊。”
两人的眼神猝不及防对上。
一阵敲门声响起,温亭退开半步,直起身疑惑地望向门口,思索这个点还有谁会上来?
季之木静坐半分钟,起身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前几天见过面的omega,对方扬起笑。黄芸站在隔壁,亲切地搂着男孩的肩。
黄芸笑眯眯地开口:“小陆来了,我看他一个人无聊,你又在家,正好一起玩。”
她的手轻轻把陆清往季之木的方向带,注意到温亭也在房间里。
“咦?温亭也来啦?”
温亭向她问好,感觉气氛有点微妙。
“那正好一起玩啊,小木给人介绍一下?”黄芸温和道。
“温亭。”“陆清。”季之木简单作完介绍。
黄芸又向陆清补充:“这是小木的朋友,他爸爸在这工作,他常过来玩。”
她见季之木杵在门口,提醒他:“不让人进去坐坐?”
季之木犹豫了一下,让开一条道放陆清进来。黄芸说让佣人送点心上来,临走前替他们带上门。
陆清大大方方地走进房间,问季之木自己该坐哪,季之木从储物柜中翻出几张坐垫,分给他们坐。
温亭睁大眼睛看着毛绒绒的坐垫,心说季之木真不厚道,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亏得自己每次来都滚地上给他擦地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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