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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病房门外，季之木很瘦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非常虚弱的模样。
温亭想，这么脆弱的一个人真的可以承受这样的手术吗？
听说越瘦的人越挨不住疼，季之木这么瘦，手术刀剖开胸腔时岂不是痛得晕过去了？
手指一阵麻痹，温亭摇头想，做手术要打麻醉，季之木应该没来得及疼就晕了，这样也好。
温亭就在病房外一直等，期间他看到一个高大严肃的男人来了，被季夫人拉到一边说话。他对男人有印象，对方是季之木的父亲，但温亭平时去季家玩时几乎没有碰见过他。
直到温亭把作业摊在座椅上写完，季之木都还没有醒来。已经晚上十点了，季之木足足昏迷四个小时，季夫人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病人的生命体征目前稳定，但什么时候清醒还要看病人自身的意志。
又过去一个小时，温亭在座椅昏昏欲睡时被温国安摇醒。
“爸！季之木醒了？”
“还没呢，咱们先回去吧，你明天还得上学。”
温亭皱起眉表情严肃道：“我不能回去。”
“温师傅，带您的孩子先走吧，这里有我就好，今天辛苦你了。”季夫人走过来客气地看着温家父子俩，温亭却从她眼中感受到疏离。
他又跑到病房门外朝内看，季之木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为什么还不醒来呢？你的生日就要到了。
他的肩被季夫人轻轻扳过，对方朝他摇了摇头。
*
季之木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了，一股巨大的压强逼迫着他。他开睁眼，发现自己在一片水池中央，池边贴着马赛克瓷砖，有点像他家的泳池，但他的脚碰不到池底。
阳光穿透池面，他的头顶映着点点光斑，无论他怎么往上蹬，都冲不出水面，季之木感觉自己的氧气要耗尽了。
他憋着气往池边游去，所幸很快就碰到了墙面。他攀着粗糙的池壁往上游，使劲一蹬，终于冲出水面得以吸入新鲜的氧气。水珠跑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揉了揉眼。
等他平复过来后，才发现池边摆着他最熟悉的东西：一辆轮椅。
轮椅上空无一人。
他攀上池面，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轮椅，而后坐了下去。
轮椅瞬间悬空，慢慢漂浮到空中。
季之木睁大眼睛看着这离奇的现象，嘴巴发不出声，他不敢乱动，双手紧紧抓着扶手。
轮椅穿过云雾，稳稳落到一个由云层堆砌出的云梯上，他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在高空中的失重感。
季之木想，自己是死了吧？脱离了肉身的累赘，只有灵魂在游荡才能如此轻巧。
他下了轮椅走上云梯，爬了很多级阶梯，都没有感觉累，看来自己确实死了。
终于走到最高级阶梯时，季之木想，待会是不是要出现一个插着翅膀的老头领自己走了。
但他没等来翅膀老头，等来了一只狗熊。
季之木揉眼，他回想起眼前这头熊就是温亭那本漫画的主角，于是怀疑起自己也许是在做梦。
他试探地喊：“黑熊骑士？”
对方没有说话，把他领到一个由云彩砌成城堡里。他看到黑熊公主坐在秋千上，身边绕着许多云雀，朝他们高兴地点点头。
诡异且离奇，季之木一时半会消化不了，只好选择接受。
“你们成功逃出来了？”这是他替温亭问的。
黑熊骑士走到公主身旁牵起她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黑熊公主与骑士耳语几句，骑士转身离开了。
她问季之木：“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一路经历了很多困难。”
季之木点头，他后来看完了温亭推荐的漫画。
公主继续说：“所幸终于走到一起......”
“你得相信，即使很艰难，人生中还是存在神迹。”
“你不是说结局不重要吗？但至少于我而言，结局很重要......”
“无论是好是坏，我们都需要一个结局为这一生做出交代，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吗？”她朝季之木笑笑。
黑熊骑士开着一架纸飞机来到季之木身边，提醒他：“你该走了。”
他坐上纸飞机，不用自己操作，纸飞机自行运作起来。
他转头看到骑士和公主在朝自己招手，此时才注意到他们背后都有一对小巧的翅膀。
“再见。”他朝他们喊。
*
季之木睁开眼睛时，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之久，浑身乏力，床边心跳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响动。
他又活过来了。
医生围过来察看他的情况，母亲挤到床边对他说话，他脑袋发怔，没反应对方都在说些什么。
不过他很快发现一件事，温亭不在，他失约了。
骗子。
季之木艰难地活动自己躺得僵硬的脖子，侧过头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东西——
是一架纸飞机。
洁白的机身流畅平直，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生日快乐。
落款是一个咧嘴的笑脸。
第12章 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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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亭把工牌摘下，俯身趴在公司大堂休闲空间的桌子上，长舒一口气。
这一个月以来都在为项目奔波，每天除了开会就是跑工厂跟进生产流程、产品检测。他们做的是面向B端的产品，对方企业对产品投放的要求非常挑剔，温亭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和负责人洽谈，忙得不可开交。
身体上的疲惫尚且能习惯，要命的是他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想起过去在季家宅院的日子。
季之木的出现仿佛打破了脑海深处的封印，霎时间过去的点点滴滴被翻涌的浪潮全部卷上了岸。
幸运的是，季之木没有火上浇油，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与普通同事无异，除了必要的公事交流外几乎没有私下来往，偶尔碰面，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其实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交往，温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这样的相处视作一场避难。扪心自问，他们俩之间的确只剩公事可以联络，难道说其实他内心还有什么别的妄想？
温亭把头埋到两臂之间，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午休。
坐在一旁的白玫抓紧时间补她的狗血偶像剧，嘴里“啧啧”地嫌弃道：“这男主太窝囊了，在意女主又拉不下面子表白，这也能把情商低说成高冷男神？人家凭什么等你啊，图你嘴比下面硬吗？”
温亭被白玫毒辣的评价呛到，不住地咳嗽，白玫给他顺背：“淡定点，没说你。”
“我知道，你收敛点。”温亭推开她的手，满脸无语。
白玫凑近他，似笑非笑：“我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看你老是心不在焉的。”
“上次你爸给你介绍的那人怎么样，说来给姐们把把关。”白玫搭着他的肩熟稔道。
温亭苦笑，自己的异常真就这么明显吗？他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她，撇下一句话：“没感觉，没联系，没后续，无可奉告。”
白玫嘴里叨叨“瞧你那样”，突然颇为激动地拍他的肩：“亭，快看外面！”
温亭抬头看向玻璃窗外，是季之木正在往公司大门走。
他眯起眼望了望，门口正站着之前在咖啡店见过的omega，对方手上提着一个小袋子，看起来是用来装便当的。
“我天，季之木这么能藏，看着一副清心寡欲的光棍样儿，原来......”白玫摇头唏嘘道。
omega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季之木，扬起羞涩的笑，眼睛亮亮地同季之木说话。
“之木，我给你做了爱心便当，工作之余也要想我哦～”
温亭感到一阵恶寒，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一旁给窗外两人配画外音的白玫。
季之木没有接。于是白玫继续说：“公司的鳗鱼饭勉强能吃，让你送饭太辛苦了，我舍不得。”
温亭“噗”地笑了出来，看来季之木爱吃鱼是人尽皆知，白玫掌握到了精髓。
omega见季之木不接，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温亭又听白玫说：“我就喜欢这样，怎么能算辛苦呢，你不愿意接，是不是嫌弃我做的菜了？”
温亭聚精会神地紧盯窗外的人，白玫在一旁倒数：“3，2，1！”
倒计时结束，季之木接过了对方的便当，朝对方点点头。
白玫又说：“只许就这一次，下次别再送了，你太累我会心疼的。”
omega笑着朝对方挥挥手。
白玫：“知道啦，亲爱的～”
“卡卡卡！”温亭听着头大，连忙喊停，无奈道，“你少看点你那些狗血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玫托腮感慨：“哎！没想到季之木喜欢那样的，还以为他眼光与众不同呢！”
温亭半张脸埋到臂间，缓缓开口：“什么叫那样的，人家也不差吧，长得好又体贴，搁谁谁不爱。”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白玫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温亭内心发毛，岔开话题：“你不也是alpha吗？那你喜欢怎样的？”
白玫听后，托着下巴，像认真思考起来，沉默了很久。
半晌，她扭头和温亭对视，见温亭的耳朵越来越红。
“你拉倒吧！”
“你想得美。”
两人同时开口，都没好气地撇过头不看对方，白玫悠悠道：“我还真没想过，但肯定不是你这样榆木脑袋的”。
她眼珠一转，认真补充：“我要找起码找小谢那样的，性格虽然弱了点但还蛮可爱的，哈哈哈！”
温亭刚想反驳她“我怎么榆木脑袋了，我看你就是图小谢好欺负”，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白姐......”
两人转头一看，谢晚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小脸憋得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白玫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大大咧咧地招呼谢晚洲：“来得正好，我跟你说，咱们季组长有对象了你知道吗？人家刚刚还来送饭呢......”
她絮絮叨叨地给谢晚洲分享八卦。温亭察觉到小谢好像看了自己几眼，但当温亭看过去时又发现对方正认真地听白玫胡说八道。
温亭吐槽自己疑神疑鬼，挪到一边刷手机。
朋友圈没大事，温亭漫不经心地划着聊天列表，注意到一个通过好友申请后没再说话的聊天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堆枯黄的树叶，中间种着一棵小树芽，凋零枯败中有新生命破土而出。
是季之木的头像。
他们从七年前就断了联系，最近因为工作才重新加了联系方式，当时季之木还随口问了一句：“你换电话了？”
“嗯。”温亭没有过多解释，七年前他离开云市后切断了身边的联系方式，直到上大学后才开了新卡。
季之木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动态，简单得根本不像一个被使用的账号，很有他一贯的风格。
温亭盯着季之木的头像直到手机熄屏，黑屏映出他发怔的脸。
白玫还在兴致勃勃地一口一个“组长”“漂亮的omega”，温亭又按亮了屏幕看时间，午休要结束了。
他跟白玫他们打了声招呼，提前回去办公室。
*
晚上八点，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温亭这片位置的灯管亮着灯。偌大的办公室响起打字声，他又留了下来处理工作。
屏幕的蓝光在他眼下投出两道阴影，他将修改过后的产品规格书返给客户，邮件发送过去后，温亭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
他从桌柜里拿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来到室外阳台。
才刚入春，晚上刮起微微凉风，温亭靠在玻璃门旁叼着根烟，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点着。
温亭吸上一口，猝不及防被呛到。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习惯抽烟，桌柜里的这包烟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偶尔来一根也只是心情郁结的时候闻闻味儿，也不知今晚怎么就犯瘾了。
尼古丁过脑的片刻令他晕眩，他呆滞地看着香烟冒出的蓝色烟雾，烟雾飘到空中与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重合，半明半暗中生出一丝光怪陆离的既视感。
对面楼下小店铺拉灯打烊，老板骑着小电驴一路哼歌走了。
温亭把烟头对准店铺外的灯泡，想远远点亮那盏灯。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低声笑出声。
玻璃门突然传来响声，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阳台没有开灯，等对方走到温亭身前时，他借着城市的夜灯看清了那张脸。
是季之木。
“你还没走？”温亭有点意外。
“嗯，刚和那边开完线上会议。”
温亭点点头，他起初以为季之木真是关系户来蹭项目的，但对方比他想象中靠谱很多，于是温亭安慰他：“辛苦了，其实我们之前没这么忙，只是你来时恰好接了个大项目，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季之木不置可否，盯着温亭手中的烟，问道：“你会抽烟？”
“不太会，还是会被呛到。”
季之木没点头也没回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沉默。
温亭则盯着手中慢慢燃烧的烟丝，烬火燃下许多烟灰落到他的手上。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们不再是小时候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的关系，时间的确能改变很多。
但他明明有满肚子的问题待解答，如果放在以前，他会追着季之木问今天中午的omega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他送便当？他为什么接人家便当？里有什么山珍海味让他这么馋吗？
这些疑问都掉入时间的裂缝里，打碎在温亭的肚子里，此刻他以一位同事的身份保持缄默。
温亭又吸上一口烟，卷着烟丝的烟纸往后退了一小寸。
季之木小声地咳了一声。
温亭侧过脸问他：“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这该是同事能问的问题。
“没什么大碍。”季之木回答，他看了眼温亭嘴里呼出的烟雾，朝他伸出手，“给我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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