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院子里修剪草坪的佣人问好,兴冲冲地往里走,想快点见到季之木。
“温亭?”黄芸坐在院子中的搭棚下,叫住他。
“阿姨好,我来找季之木。”温亭停下脚步朝她点点头。
“他不在喔,今早和小清出门了,”黄芸又补充道,“就在半小时前。”
陆清?温亭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再次向她确认:“出去了?”
“对的。”
黄芸把身边座椅上放着的书挪到一边,拍拍座椅,朝他说:“过来坐坐,阿姨想和你说点话。”
温亭顿时心下一紧,犹犹豫豫地迈开步子走过去,站在黄芸面前,没有坐下。
“坐吧,你要阿姨一直仰着脖子吗?”黄芸温和地笑笑。
他不自在地坐到黄芸身边,思忖该怎么应答,他从来没有这样和黄芸单独讲过话。
“你和季之木也快认识十年了吧?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像个小豆丁一样,眨眼间都长这么高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黄芸感叹道。
“但阿姨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温亭不知道黄芸怎么开始回忆过去,只能搜刮出逢年过节给亲戚的客套话应对。
“哈哈哈,别打趣阿姨了,阿姨知道自己老了。”
黄芸笑了笑,又关心起他的学校生活:“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别紧张,阿姨不问你学习,学校同学怎么样?有玩得好的朋友吗?”
“学校不错,同学们都很好,有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
“先前看你都和小木待在一块,我还担心你交不到其他朋友。”
“没有,只是和季之木更熟一点。”温亭对这种谈话实在太违和,一向待他如透明人的黄芸关心起他的交友状况,什么情况?
“那就好。”黄芸点点头,而后缓缓开口,“像你说的,我知道你和小木很要好......”
“不过你们也长大了...”
温亭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将来步入社会,你会去接触更多的人,同样的,季之木也会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你也感受到了,你上高中后就不能天天过来了,人都是这样慢慢生疏的,我们没有办法改变,长大就是有更多事要你去面对,但是时间是有限的,成年人不得不学会取舍。”
温亭没有吭声。
“将来你们要过各自的生活,各自工作、组建各自的家庭,”黄芸凝视着温亭的眼睛,“不如现在开始就互相留点空间,去过自己的生活,提前习惯,将来分开时也不用太难过。”
温亭垂下眼睛,沉默了很久,明白了黄芸今天谈话的目的。
“阿姨,如果将来要分开,现在不是更要珍惜相处的时间吗?”
“况且,也不一定会分开......”他抬眼认真地看着黄芸,决定把他的心意说出口,“阿姨,我喜......”
黄芸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眼中的客套消失殆尽:“你不应该。”
*
季之木一早被他母亲叫醒,说让他趁着周末和陆清出去走走,恰好最近本市开了新画廊,黄芸说看到好看的可以问问价买下来,正好家里的画该换了。
“不去。”季之木没睡醒,揉搓着脸拒绝。
“季之木。”黄芸又这样不带情绪地喊他。
陆家在和季家进行生意上的合作,子女成为稳固关系的棋子,季之木不是不知道他父母的心思。
季之木冷声说:“今天不行。”
黄芸拉过他的手腕软声道:“就当为了我。”她总是这套说辞。
季江年最近因为与陆家合作的事才回来得勤一点,她是omega,被专属的alpha永久标记后得时不时闻到对方的信息素才安心。
之前季江年一两个月不回来的时候,她频频躁郁症爆发,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日子。
季之木沉吟片刻:“妈,我和他没可能。”
“那你和谁有可能?”黄芸神色警惕地看着他。
季之木没有回答。
*
陆家的司机搭着陆清过来接季之木,陆清兴致很高,他却没什么情绪,一直望着车窗外,偶尔礼貌性回复一句。
周末的画廊人山人海,他走在陆清身旁,扫过一张张画,脑海里毫无想法。
陆清走到一幅画前和旁人交流,季之木便坐在展馆内的长椅上,没有灵魂地看着手中的宣传海报。
陆清回过头来找人时,看到他百无聊赖地把手中的海报折成一架纸飞机,他便问季之木:“很无聊吗?那我们走?最近新出了一部科幻电影,你应该会喜欢,我们待会可以去看,刚好附近有影院。”
“陆清。”季之木叫他的名字。
“嗯?”
“这是最后一次,”季之木看着手中的纸飞机,“我不会再陪你出来了。”
陆清笑了笑:“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因为我们两家的生意合作,被你家人逼着不得已见我,那我会去和季江年说明,你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陆清渐渐收起笑:“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季之木抬眼,浅褐色的眼珠盯着他,“那就更没有必要。”
*
温亭晚上回到家,他爸正坐在沙发上看八点档,转过头问他玩的怎样。
“还不错。”温亭说完,伸伸懒腰回房。
才怪。他关上房门时暗忖。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过这个生日。
倒霉的一天首先在季家那开始,季之木说好陪他过生日,结果和人跑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季母坦白,被对方一句“不应该”打得落花流水。
浑浑噩噩离开季家后,他跑到小时候玩的公园,坐在秋千上正感委屈,突然飞来横祸,旁边一群踢球的小孩不知怎的就把他脑袋瓜看成球门射。
温亭捂着头发晕,跑到榕树底下坐着,打开老人机,除了同桌的生日祝福再无其他,温亭隔十分钟看一次手机,和季之木的聊天框还停留在昨晚发的那条信息。
手机很快没电关机了,他跑去附近的商场,坐在电玩机前发呆,屏幕上放着拳王游戏的广告,其中一个角色非常努力地飞踢和出拳,仍然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打趴下。
血条清空的瞬间,屏幕闪出“KO”字眼。温亭的裤腿被人扯了扯。
一个小男孩仰起头看他,他的母亲在一旁说:“真不好意思,如果你不玩的话能不能让他玩一会儿。”
温亭抱歉地让开位置,又在商场内闲逛几圈。
所有人身边都有同伴陪着,拎着购物袋或拿着吃的,就温亭光棍一个走着,两手空空,像个巡逻的保安。
他逛到差不多时间慢慢走回家,头顶的夜空没有星星,黑沉沉的。
童话里常讲,人死后会成为星星,温亭从来不信这种鬼话,但他今晚好希望能看到星星。
如果现在有谁能陪他一下,他希望是他的妈妈。
温亭眼眶发热,站在家门口缓了几分钟才进门。
*
洗过澡后趴在床上,温亭疲惫地闭上眼,希望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场梦,明天才是他的生日。
但如果明天才过生,他是再不敢去季家了。
温亭意识渐渐模糊,听到窗外传来“啪嗒”声响,以为是冷风把窗户吹开,便起床关窗。
又是“啪”的一声,一颗石头弹到窗户上又落下。
谁在恶作剧啊?温亭皱起眉往楼下看。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看到季之木正捡起小石头,准备继续往他窗户扔。
温国安已经睡了,温亭悄悄走出门,见季之木站在黑暗的楼梯间,手上拎着一个袋子。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对方。
季之木走近他:“你说呢?”
季之木把他领到天台,天台很暗,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把纸盒打开——
一个小小的蛋糕,只够一个人吃的分量,还是苹果形状,红色的外表上点缀着刷成绿色的巧克力片。
简简单单,却很正中温亭的喜好。
“回来得太晚,几家蛋糕店都打烊了,我只能买到这个。”
季之木把一根蜡烛固定在苹果蛋糕上方,划亮火柴点燃。
蜡烛喷出金色的火焰,像燃放的烟花棒。
温亭怔怔地望着蜡烛,焰火把季之木的眼睛照亮。微小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静静地绽放在他们中间。
犹如某种希望。
“快燃尽了,你要什么时候许愿?”季之木催促道。
温亭即刻闭起眼,他怕再晚一秒眼中打转的泪水就要落下。
太丢脸了。
他的心密密麻麻地泛起酸,好想抱抱季之木。
温亭的第一个愿望是身边的人健康平安,但他默默请求上天,看在自己今天这么倒霉的份上,就再通融他一个愿望吧!
他希望季之木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睁开眼时,他听到季之木说:“生日快乐。”
“谢谢。”温亭哽咽道。
谢谢你能来,陪我度过今天。
第18章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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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国安发现温亭最近神神秘秘的,下了晚自习回家,不再流连在沙发上看电视和漫画,总是跟他打过招呼后钻进房间不再出来,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悄悄趴到温亭的房间门外,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但是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
门突然被打开,温国安受惯性使然,向前栽了几步,被温亭扶住。
“爸,你在这干嘛呢?”
温国安往房间内快速瞟了几眼,和平常无异,他尴尬地清了清嗓门:“噢,爸看你一天天的待房间里,担心你透不过气。”
温亭被他爸气笑了:“我得学习呀,快毕业了。”
他招呼他爸“闪开”,径直去了卫生间。
温国安一副见鬼的表情,实在理不出儿子突然转性的原因,只好归结为这小子过完生日是真长大了。
“那你悠着点啊,别把身体搞坏了,考个差不多的分就得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你水平?”
卫生间里传来温亭无奈的声音:“知道了,快去睡吧!”
温亭把手指伸到水龙头下,任清水冲着手指上被刺破的伤口,直至不再冒血,他洗了把脸回房间。
掀开被子,里面盖着一团黑色的毛线和几根织针,温亭调开手机里的教学视频,继续刚才的进度。
视频里的人熟练地起针打线,很快便织出了个底,温亭又把进度条拉回去,调慢倍速一帧一帧地看,手上一针一针地织。
他在织一对手套,想把这作为季之木的生日礼物。
等到季之木生日时,天气该回暖了,没必要再戴手套,但他希望至少季之木十二月份去看烟花的时候能用上。
他觉得这个针线活比学习难多了,学习只需脑袋开窍,织手套不仅得脑中有个形,还要讲究手艺熟练度。
温亭刚上手时连起针都不会,织了好几个残次品,歪歪扭扭的,用手一扯就能散开。他这段时间最频繁的想法就是佩服给他织毛衣的母亲。
勤能补拙,他一旦有时间便和这团毛线作斗争,在学校没法织,就只能放学回家这点时间连同周末去织,他得抓紧时间在四月前完整地织出来。
温亭总是时不时想起生日那晚,季之木的脸在黑暗中被蜡烛照亮,沉默地望向自己,如同迷人的海妖塞壬,但他不需要开口唱歌就能令自己失神。
直到蜡烛完全熄灭,季之木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缀着亮光,要把温亭迷途的心指引过去。
耳畔响起季母那句“你不应该”,但是温亭那一刻觉得不应该放手。
*
最让温亭苦恼的是,尽管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却琢磨不透季之木的想法,对方待自己一直如朋友,从没有越界的举动,更不可能从季之木口中听到什么暧昧不清的话语。
他待温亭好,仿佛只是作为朋友的本分,是温亭自己想歪。
温亭看着季之木书桌边堆叠的情书和礼物,明明还没到他生日,他就已经颇受欢迎地收到成吨祝福。
他瞥了几眼信封上的落款,假装不在意道:“你还挺受欢迎的。”
季之木在一旁抱着小树给它剪指甲,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里边有你喜欢的吗?”温亭继续问。
他没有看到陆清的信封,察觉到这几次来季之木家没再碰见他。
“不认识。”季之木抓起小树另一只爪子继续给它剪指甲。
温亭愉悦地晃悠到他身边,用手摸摸小树的下巴,惹得它要逃走,挣扎着前肢。
“别动。”季之木同时警告温亭和猫。
温亭把手放到膝上,又懒洋洋地问:“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不知道。”
“不知道你猜啊。”温亭继续逗他。
季之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自己写的游戏通关指南。”
“什么啊......”温亭一时哑言,“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猜不出。”季之木给小树剪完最后一只爪子,把它放回地上,它匍匐走到温亭身边。
温亭把脸埋在小树肚子上蹭了蹭,语气微微上扬:“我可是费很大劲准备的,你必须得珍藏好。”
季之木想,温亭大概是熬夜给自己写了几天几夜的游戏通关指南,或者是给自己折了一千只纸飞机,用不同的折法。
又或者是把自己舍不得买的珍贵漫画送给他,然后借口来找小树,天天跑来他房间翻看。
“季之木,”温亭又开口,声音闷闷的,“生日那天你会出去吗?还是说你会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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