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慎童不知道这块地为什么这么硬,墓石又那么难撼动。明明只有爸爸的墓碑才是昂贵的连州青石做的,这个女人的不是,她不配!
抬头看到她墓碑上的照片,还有那行字,“慈母童千雪”,更让聂慎童痛的入了骨。他举起刀就去划那行字,她不能为母,聂同泽也不能为父,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绝对不可以!
聂之鹤终于上去把他一把拽了起来,“够了,跟我回去。”
看他十根手指都磨破了皮,刀子都卷了刃,头发散乱,满脸的泪痕,身上穿的竟然还是昨天的衣服。整个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聂之鹤突然说不出话来,这真的还是聂慎童吗,是那个高傲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影响了他一辈子的魔星?
可现在,精致的脸上全是赃物,又被泪水冲刷,更是脏的难看。聂慎童看着他,忽然的又是哭又笑,“把爸爸还给我……”他眉眼一竖,又凶狠起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真的是失心疯了,聂之鹤拽他手臂,“看看你这副样子,疯够了就跟我回去。”
聂之鹤根本没把一个疯癫的人放在眼里,他就是再伤心,发泄一次也该够了。可是聂慎童竟然这样不依不饶,明明弱不禁风的样子,刀却握的比谁都紧。聂之鹤竟也拽不动他。僵持间,聂慎童忽然“咯咯”的怪笑了几声,扬起刀就去刺他,不过一把卷了刃的拆信刀,观赏用的东西,聂之鹤根本没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夺去的念头也没有。他全副的心思都在聂慎童身上,这一个恍惚间,肩上却是真的一痛。聂慎童举刀就往他身上扎,刀子钝了也不要紧,只要能刺穿他的皮肤也是好的。
这点疼影响不到聂之鹤,却也真的惹恼了他,他看那墓前的狼藉,那被划的斑斑纹纹的碑字。为什么总是要记挂着一个死人,人都死了,他还总是活在过去,还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一把将人拢紧在怀,抱紧他就要走。聂慎童张嘴就去咬他的脖子,找着他大动脉的方向。恶狠狠的,唇齿间是真尝到了血。聂之鹤更是吃痛,一把掐着聂慎童就把他甩开,“疯够了没有!”
聂慎童被摔在地上,一瞬的头晕眼花,扑腾的往前爬,只去摸聂同泽的墓碑。爸爸的照片还是那么清晰,他还是威严的直视着前方,聂慎童眼睛一眨,“你死了。”他小心翼翼的去抚墓碑上的字,忽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死了。你怎么能看着我在你面前,被别人欺负,所以你真的死了。”他连想抱住墓碑都没办法,“你死了,你真的死了。”
聂之鹤还捂着脖子吃疼,指着身后已经看呆了的保镖,“把他拉回来!”
犹豫了下,才有人走过去,保险的抱住聂慎童的腰,动作迅速的把他往肩上扛。保镖每往前走一步,聂慎童挣扎的越发癫狂,喊的声嘶力竭,“把她挖出来,挖出来!”
聂之鹤血腥样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两块墓碑,童千雪不想看他,聂同泽却仿佛在看他。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样,是天一样的父亲,却对他形容冷漠,置若罔闻,从小到大,就是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他。他不爱他,从来不爱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只有伤了他最心爱的小王子,聂同泽才会对他怒目,对他越发的不留情面。
聂之鹤放下手,握着满手的血腥气朝保镖走过去,他揽紧聂慎童的腰,带他折回到聂同泽的墓碑。枉顾他的哭闹,就按着聂慎童的头顶让他去看聂同泽的照片,轻蔑的直笑:“你还在做梦吗,你真以为父亲会愿意跟你葬在一起!”
聂慎童只去摸墓碑,“爸爸,爸爸。”
聂之鹤弯身下去,就靠着他的耳朵,怪异的笑了两声,“我来告诉你,你这个杀人凶手,父亲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他说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聂慎童根本不想听,可脖子就被扭过去,视线里又是那张脸,聂之鹤蹲到了他面前,跟他平视,“你以为父亲为什么会死?”
看他果然又激动的悲愤,聂之鹤只觉得脑子就跟中了魔一样,又痛快又扭曲,“肯定没有人告诉你,你想过没有,父亲就算是老了,就算中途有什么不适,怎么会离开的那么突然。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死了?”
聂慎童只觉得身上一股股的泛凉,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终于害怕的想跑。他好像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不敢听,他不能听。
可是聂之鹤正抓着他,按着他,强迫他要在聂同泽的墓前听这些话,“父亲去新西兰,就是为了转移财产,为了给你一个世外桃源。所以他不分昼夜的忙工作,赶飞机,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不舒服了,可他却硬撑着不去医院,他要赶回来看你。”
那天的一切聂慎童永远都不会忘,也永远不敢想起,他一把捂住耳朵,“不准说,你不准说!”
聂之鹤扯掉他的手,拽着不让他再把自己捂住,“你怎么不去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父亲刚下飞机就有症状了,可是他刚到机场,他还有时间,他完全可以去医院,他就能捡回一条命,他就不会死了。”
聂慎童突然就不哭了,也不闹了,他只能安静的,又浑身僵硬的听着接下来的话。
看他这个模样,聂之鹤只有一种毒疮终于被戳破的快感,“以你的性子,你肯定是对父亲闹脾气了,你是不是打电话给他了?是不是催他回来了?父亲本来是有救的,但是他把最重要的救治时间,赶回去见你了,他耽搁了自己的救治时间,拿来见你了!”
聂慎童一下就瘫软在地,他回过神,他只能去捂自己的耳朵。偏偏声音就是那么清晰的从指缝里钻进来,“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你,就是为了配合你的任性。童童,你一辈子都是这样,你有什么资格葬在父亲身边,你才是害死他的凶手。”
“不是我。”聂慎童喃喃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不是我,不是我……”
聂之鹤笑了一笑,“你以为父亲还想见你吗,他一定很后悔,他根本不想你葬在他身边。”
“别说了,别说了。”聂慎童把自己抱成了一团,恨不得蜷缩着消失,他不敢再去看聂同泽的墓碑,他连碰也不敢。原来爸爸是可以活的,他可以不死的,他本来还可以陪自己很久很久。真的会像聂之鹤说的那样吗,爸爸恨他,爸爸根本不想见他。他是杀人凶手,他竟然是害死爸爸的凶手……他没有资格葬在爸爸的旁边,他比童千雪都没有资格。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聂慎童手脚都僵硬冰冷,他想动也动不了,他不能再听聂之鹤说话,不能再听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聂之鹤站着,一寸寸的把聂慎童尽收眼底,“童童,你只能跟我葬在一起了。”
好像满腔的血都涌上了心肺,连带着喉咙里都是血腥的怪味,聂慎童撕心的一呕,被黏腻刺目的红包围的时候,只吐了满嘴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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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七分
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月满则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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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空气就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聂慎童更觉得身上是压着了什么东西,他都不能动,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恍惚间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唤他,还是那么的温柔宠爱,“宝宝,怎么又不高兴了?”
竟然是聂同泽,他还跟以前那样,还那么宠溺的看着他。聂同泽还坐在花房里,桌子上摆着他最爱吃的冰激凌蛋糕,聂同泽正好切了一小块,微伸了手臂,“宝宝,还不过来。”
是爸爸,是爸爸!心中已经被巨大的狂喜淹没,聂慎童想要往前跑,却根本动不了。他想要说话,又发现自己竟然还发不出声音。聂慎童急怒非常,却丝毫没有作用,竟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爸爸和自己的距离。
慢慢的,聂同泽的手也垂下去,他的眼神也变了,冷冰冰的,再没了那样动容的溺爱,“宝宝,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聂慎童连张口也不能,这竟是爸爸对自己说的第一句重话。他本来还想跟以前一样的发脾气,只要一不高兴,爸爸就会来哄他了。可随之他就意识到,他才是害死爸爸的元凶,他是凶手,爸爸已经不爱他了,甚至都不愿意自己葬在他身边。
果然爸爸的眼神那么冰冷可怕,仿佛是真的不愿再看到他。他不是爸爸的儿子,他是个杀人凶手。
聂慎童心痛的就像被滚油煎沸了一般,直被人活生生的从里到外的撕碎了,爸爸都不爱他了,他还怎么活下去。
猛烈的想睁开眼睛,还是动弹不得,耳朵里嗡嗡的,不知道是什么在响。还能吞咽口水,喉咙里却是一股的血漉腥气,实在难受极了。聂慎童根本没力气再去深究什么,就这么躺着都觉得累。闭着眼,只管沉沉的睡。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聂慎童的意识都是模糊的,他睁不开眼,也动不了。只能闻到四周的药水味,听到某种机械的,不间断的滴答响。总有人在他身边絮絮的说着话,可是那声音也都跟隔了一层水雾似的,根本就听不真切。比起这样毫无自主的沉睡,聂慎童是真的想醒过来。随便看到什么都好,他不要在梦中。从来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爸爸,可是现在他真的不敢再见爸爸。
聂慎童总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拼命的汲取外界的声音,就是为了不再做梦。他越逼着自己的意识复苏,耳边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清晰。总觉得身边是坐着个人,这个人最安静,只会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种强烈的注视感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手掌被包裹在一片温暖中,那个声音很低沉,“童童,你犯了和父亲一样的错,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月满则亏。从来爱有七分就好,他却爱了十分。父亲就是一直不懂这一点,最后才会伤人伤己。”
唯有这次,聂慎童是根本无法反驳。也许他说的是对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说的有多对。
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床边坐着一抹优雅的丽影。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聂慎童刚动了眼帘她就迅速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哥哥。”
聂慎童看了很久,才看清楚她原来是韩思唤,她还是这么优雅。
韩思唤眼中噙着泪,连忙抬手拭去了,还要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哥哥,我来看你了。”
聂慎童张了张嘴,可还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嗓子大概是受了损,几次张唇也发不出声音,他整个人瘦的像一截枯木,惨白的不见人色,十根手指都被包了起来。他这么躺着,简直透着股行将就木的颓死感。韩思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要不是亲眼看到,她根本就不敢想相信,“你怎么,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躺着的这个人,怎么还会是那个骄傲的无法无天,轻易的就把人玩转在指间的聂慎童。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从来轻易的就能让别人为他痛苦。就像第一次见时的一样,韩思唤只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以后自己是再也无法有预想中的幸福了。
聂慎童只努力的朝病房外的方向看,真的没有人才努力的抬手,一并的想去抓韩思唤的手。韩思唤连忙走上去握住,聂慎童的嘴唇几番蠕动,太久没有说话,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喉咙里就像被淋了一遍辣椒水般,疼痛的嘶哑,“帮我。”他终于能说出一点声音,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帮帮我。”
韩思唤只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的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也许是韩思唤的陪伴起了效果,再加上连日的治疗,人终于是有了反应。聂之鹤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韩思唤正在喂聂慎童喝水,他已经能坐起来了,身影还是那样的枯瘦。聂之鹤用力的才能抑制住狂热的心跳,再往前一步却是不敢。
一直只有韩思唤能陪着他,聂之鹤又连过了好几天才敢真正的去看他。这次再看聂慎童的脸色真的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他也有了反应,终于能四处看人。只是看他的神情总是呆呆的,一会盯着人看,一会又独自沉思,他也不说话,也不愿动,总是懒懒的躺着,倒是愿意吃东西,韩思唤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都是遵从医嘱做的膳食。聂之鹤有几次故意走到他面前,接替了韩思唤的动作,可看聂慎童竟然也不恼,还很配合的张嘴,有几次还会怒瞪着他,可这瞪他的方式又完全不同,竟不是他熟悉的带着恨意的目光,却是似怪非怪的,说不出的奇怪。
聂之鹤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去问医生,只得到聂慎童的身体方面已经在恢复,但是嗓子有损,现在还不好说话,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这样说,韩思唤也这样说,聂之鹤却总是放不下心。他不担心聂慎童会做什么寻死觅活的动作,顶多就是闹一通,把自己折腾累了就够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连闹也不闹了,还那么安静。聂之鹤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回想那天的话,聂之鹤终于生出了一点悔恨,他以为自己早就能游刃有余了,可是在互相折磨的时候,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跟着了魔一般,最后只能两败俱伤。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聂慎童会信吗?
不过这一次,聂慎童应该会明白了,他该死心了。
谢婉莹不方便出门,她跟聂之鹤能说的话也是越来越少。聂之鹤看她所有的心思都只在孩子身上,自己也越频繁的出入医院,即便不说话,只看着聂慎童慢慢好转也是好的。
秋意刚起的时候,聂慎童终于得到通知能出院了。接他出院那天韩思唤特意去订了一个蛋糕,早早让人送到别墅去,买东西的途中又等来了聂之鹤,俩人才一同朝着医院去。聂之鹤看着她手里的蛋糕图册,就说:“不用订这个,他早就不吃蛋糕了。”
韩思唤微微怔愣,也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是吗,我都不知道。”
俩人刚到医院,才在长廊上就听到病房里在闹,一众声音在劝,有两个护士只能等在门口,似乎是不敢进去。聂之鹤一看这场面就急忙跑过去,“怎么回事?”
护士却不好说,聂之鹤冲进病房就听到他在哭喊,“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还不来!”
太久没说话了,这声音听起来也是沙哑的,很费劲的样子。聂慎童正一件件的往外扔东西,不依不饶的,“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爸爸为什么不来!”
哭着闹着,他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聂之鹤,马上撒泼变成了撒娇,“你才来,你说,你到哪里去了?”
聂之鹤迎上去,刚想说话,聂慎童已经扑上去到他怀里,只抱了一下就又推他又打他,“你干什么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聂之鹤只是看着他,眉头都蹙到了一起,韩思唤先他一步到了跟前,柔声道:“哥哥,你先别生气,我们只是在路上耽搁了,现在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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