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走到玄关,按密码锁的声音机械地传入。
左严秋脚下生根般,硬生生停下,顿在了原地。
眼神复杂地盯着门锁。
而包含最多的情绪,是期待。
期待进门的人是柳絮。
七位数的密码,声音响了七次,左严秋的心随着声音猛烈跳了七次。
当最后一声按下,响起的是密码正确的铃声时,左严秋心跳好像停了。
门把被从外拧动。
门跟着开了一条缝。
左严秋屏住呼吸,面前的空气好像也停滞不再流动。
门不是被一点点推开的,而是毫无征兆的,“咣”得一下被从外撞开。
撞开得不仅是门,还有左严秋的心与呼吸。
看到门内站着的穿着粉色外套的人,左严秋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秉着的呼吸也缓缓呼出。
她就说……果果不是绝情的人。
柳絮一手提着两个大塑料袋,一手拎着左严秋的包,小指勾着的是左严秋的车钥匙。
看到几步外站着的左严秋,柳絮问:“怎么不锁车啊?车钥匙都没拔。”
左严秋唇张了张,哑声:“……忘了。”
“今天很忙吗?累得这都能忘。”边说着,柳絮边把包和钥匙递给左严秋。
等到左严秋接过,柳絮才腾出手,将另一手上的两个口袋分开拎着。
左严秋低头,看着柳絮提着的两大口袋,里面装着瓜果蔬菜和肉。
柳絮往厨房走。
左严秋自然抬脚,跟在柳絮身后。
只是再柳絮走进厨房后,她停在了门边。
走的这几步,柳絮解释着这两大包菜:
“我想了一下,其实告白这种事情没必要非要去餐厅,烛光晚餐什么的,太俗了!我柳絮,被告白就要不一样的!
“你做菜给我吃!这才是最浪漫的!而且这么久,我就吃过一次你的手艺,太亏了!
“所以我就去你之前带我去的便民街,买了一些菜。没想到那条街一点变化都没有,上次卖咱们果冻的姐姐,还在那。
“……”
柳絮一句又一句地说着。
语气自然,连转头冲左严秋笑都那样阳光。
就好像……严敏淑说的话是假的。
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事说给柳絮听。
左严秋恍惚。
可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将左严秋拉回了现实。
柳絮发来的微信是真的。
严敏淑来也是真的。
那严敏淑所说的话,也是真的。
柳絮只是在假装。
装自己不知道。
装她也不知道。
“而且很神奇的是,那个果冻姐姐还记得我,看到我还叫了我一声,我跟她聊了两句,我想起上次你要吃,但没吃到,就买了一些。”
柳絮说着,从塑料袋中找出装着果冻的袋子。
当她转过身,想把袋子给左严秋时,站在厨房门口,一直沉默看着她的人,低声道:“我见到她了。”
柳絮脸上的表情一顿,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故作不懂左严秋所指的是谁,“谁啊?果冻姐姐?你也去菜市场了吗?”
她想要避开,可左严秋不想。
左严秋抬起手,手机屏幕亮着,是精神病院的医生发来的消息:“医生已经把她接回医院了。”
“她”是谁,已然挑明。
柳絮不能再装下去了。
“……嗯。”
可她不能装的是见到过严敏淑,而不是不能装听到严敏淑说的话。
所以她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了道虚假的笑:“没事就好,我去卫生间的功夫,严…她就跑走了。”
“她去了我二姨家。”左严秋说。
“嗯。”
柳絮淡淡回复,她不想再继续和严敏淑有关的话题。
左严秋听得出来。
可不继续不行。
她必须要说了。
发干的唇翕动,沉甸甸地叫道:“果果,”
舌尖扫过唇,嗓音嘶哑:“我们——”
柳絮闻言转过身,选择背对左严秋。
她不敢面对。
她知道自己就算隐藏得再好,但只要左严秋见了严敏淑,那严敏淑跟她说的那些话,左严秋肯定是知道。
而“我们”这句话后面跟着的,太像是“分手吧”三个字了。
苏念珍将果冻放到厨台,手随之搭在厨台边。
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说明了柳絮内心的紧张。
她闭眸。
左严秋,我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
如果你选择后退,以后不管你说多少遍爱我,我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什么。所以,你能不能坚定地选择我一次…
柳絮不知道,身后的左严秋望着她背影的眼中,自卑所造成的退缩与爱所养育的不舍在瞳孔中厮杀。
最后,赢得是瞳孔中映着的柳絮的背影。
左严秋缓缓:“谈谈。”
两字传入柳絮耳中,柳絮紧抓着厨柜边缘的手卸了力,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唇角稍稍翘起。
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好。”
第75章
“她曾经是个很好的妈妈。”
这是柳絮陪左严秋坐到沙发,左严秋沉吟后说的第一句话。
柳絮沉默不语,无法接话。从第一次见严敏淑开始,到今天。她对严敏淑的印象绝对和‘很好’两个字挂不上钩。
“我很爱曾经的她。”
幽幽几秒,左严秋说了第二句话。
莫名的,柳絮红了眼眶。
左严秋则望着地面,思绪回到了以前。
虽然她从生下来就被爷爷奶奶养着,但其实过年的时候左宏和严敏淑都会回家,有时过节两人也会回来。他们一回来,左宏就会去找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玩、喝酒,只有严敏淑在家里照顾她,陪她玩,教她识字。
当然了,那时左严秋才五六岁,不会记得这些事,都是在爷爷奶奶去世,她被带到深市后,听严敏淑和左宏吵架的时候说的。她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从小,她只亲严敏淑,对左宏就不亲近,还很怕他。
左宏和严敏淑常常吵架,左严秋对于他们印象深刻的第一次吵架,是关于她上学的问题。
那时镇上没有幼儿园,而就在她要读一年级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被带去深市,上学便成了问题。
左宏说深市的学校学费太贵,让把左严秋再送回镇上,让他弟弟一家管着,每个月给点生活费。
但是严敏淑死活不同意,说他弟媳妇人太刁,且他弟弟家两个小子,把左严秋送去了,肯定会受欺负。他们远在市区,闺女被欺负管不了,她心疼。
左宏说那就找个随便点的学校,学费便宜些,反正教得知识都是那点,什么学校都无所谓,只要左严秋用心学就行。
严敏淑还是不同意,说就算去不了好学校,也不能随便应付。要找一个中等的学校,学费贵就贵点。
左宏拗不过严敏淑,只能同意。
左宏在工地抹石灰,严敏淑则是在家政公司做保洁,两人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有六七千,稍微省吃俭用些,在深市的旧城区并不会拮据。
只是左宏抽烟喝酒,钱花得快了些。
但也还好,至少他每个月也会把一部分的钱给严敏淑。
有的时候两人吵架,左宏就会跟严敏淑要钱,还会去抢严敏淑的钱包。
每到那个时候,左严秋不哭不闹,也不会被吓到,她习惯性地端着饭碗回她的小房间,等到外面动静停了后,她再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严敏淑抹着眼泪,收拾着饭桌。左宏早就摔门出去了。
看到她,严敏淑会把她抱起来,抚着她的后背,忍着哭腔轻声安慰:“没事啊,小秋不要害怕。”还会说,“小秋吃饱了没?没吃饱妈妈再给你盛一点好不好?把我们小秋喂得白白胖胖的。”捏着她脸,“别被爸爸妈妈吓到,我们闹着玩呢。”
记忆力那个时候的严敏淑,是小学作文里所有的好妈妈,都比不上的妈妈。
那么温柔,那么…爱她。
而左宏,她从没在他那里感受到过父爱。
只是有时候高兴,会把她抱在怀里。但是左严秋受不了他说话时,从嘴里冒出的烟和酒混杂的味道,只要左宏抱着她,嘴稍微朝她靠过来,左严秋就会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一来二去,左宏也不爱抱她了。
随着一岁一岁成长,左严秋对左宏还是没有太大的感情。
严敏淑依旧是温柔的好妈妈。
直到十岁那年。
左严秋洗澡的时候,左宏二话不说推门进入,说什么要上厕所,当着她的面拉开裤子。左严秋抱着自己缩进角落,左宏会走过来,问她:“要不要爸帮你搓背?”
左严秋说不用,可左宏的手还是会摸上她的后背。
常年在工地粗糙的手,划着左严秋的皮肤,像刀割一样。
左严秋尖叫着喊妈妈,厨房里忙碌的严敏淑听到声音,连忙跑来,将左宏拽出去。
那时,左严秋蹲在角落,听着门外两人吵了几句。
“你干什么?”
“我帮她搓搓背怎么了?”
“本来就怕你,你少吓唬她了。”
“给她搓背就是吓唬了?别人想让我给搓,我还不搓呢!”
“谁想让你搓?啊?谁?”
后面的话题就不围绕她了,左严秋快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衣服走了出去。
那年他们一家住得是栋旧楼房,住在二楼,一室一厅。后面的平房,是严敏淑和左宏离婚后,搬过去的。
而楼房里左严秋的小房间,其实就是阳台。
搭了一张小床,担心阳台会有风,床便没有靠着窗户,窗户也用布遮着。床头边的书桌是严敏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学校的废旧课桌。
床位的衣柜也是淘来的,一米多高的衣柜里,没几件衣服。
阳台的门,就是两块窗帘拉在一起,只能遮不能挡。
那天后,左严秋有意避开左宏在的时间洗澡。
可就算这样,也有避不开的时候。不过左宏没再闯进来,而是站在门边,偷看她洗澡。
好多次。
那时她不懂,不懂为什么‘爸爸’要偷看她洗澡,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严敏淑,严敏淑说:“他是你爸还能做什么,可能就是关心你。”
不过严敏淑虽然这么说,还是找人在浴室里安了个插销,跟她说:“小秋长大了,知道保护隐私是好事。”
后来左宏看到,问了一嘴安插销做什么,严敏淑随便回了一句,没有说是左严秋怕他。
接着没多久,工地忙了起来,左宏天天不见人影,往后的日子平静了些。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年后,左严秋十一岁。
噩梦降临的那天是一个暴雨夜,严敏淑累了一天,早早睡下。而因为下午就开始飘小雨,工地停工,左宏早早回了家。
没事做,他就倚着饭桌,吃着严敏淑炒的花生米,看着电视里的体育频道,不知道哪个球队踢进了一个球,他高声叫着好。
左严秋左耳朵是左宏的叫好声,右耳朵是窗外的暴雨。这样的环境下,她坐在书桌前,复习着明天的课文。
老城区的电压不稳,暴雨下,停电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电断掉的瞬间,左严秋握着的铅笔也随之断掉,左宏骂街的声音一同响起。
一片漆黑下,左严秋撩起窗帘一角,微弱的光照进。
借着光,左严秋将断掉的铅笔用小刀削尖。
作业是写不下去了。写作业前,她已经洗漱好了。将铅笔削好连同小刀一起放到桌上,左严秋起身,跪在床上去拉她的‘门’。
而才从桌边起身的左宏听到动静,望向了左严秋,“睡呀?”
左严秋抿唇:“嗯。”
黑暗之下,左宏看向左严秋幼小的身姿,眼里闪过幽光。仰头喝了一口酒后,啧了声:“行。”
拉上了窗帘,左严秋盖着被子,躺在她的小床上。
望着窗户那被她掀起的窗帘一角,只觉得光好像越来越暗了。
光暗下发生的事情,左严秋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被她掀起一角的窗帘支撑不住落了下来,狭小阳台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左严秋不知道这件事,她闭眼睡着。
就在半梦半醒间,左严秋觉得被子被掀开,暴雨天的凉意让她惊醒。同时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就在左严秋睁眼的瞬间,脖子那被张热烘烘的嘴蹭着。
左严秋年纪虽小,可早已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因左宏和严敏淑做那事时,她总能听见。一年前不懂的事,一年内的警惕下,也懂了。
左严秋用力推着左宏的头,可十一岁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成天待在工地干重活的男子。
左严秋推不开,她只能大喊‘妈妈’希望严敏淑听到能来救她,可暴雨声冲刷掉了她的呼喊,甚至还伴着一道雷声。
闪电过时,她看到了光下左宏的脸。
是丑陋的恶魔。
身上的衣服已经快要被左宏扒下,左严秋拼命挣扎,终于在左宏想要亲她嘴的时候,脚踹到了左宏的关键部位,迫使左宏的动作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当,左严秋伸手拿起桌上的铅笔,刺向了左宏的脖子。
尖锐的笔轻易地刺进了皮肤,可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只是有一下的阵痛罢了。
可也正因为这份痛,激怒了左宏,他一巴掌打在了左严秋脸上。那一巴掌,左严秋嘴角流了血。后来医生说庆幸没有打在耳朵边,不然以那个力度,耳朵会被打聋。
左严秋吃痛,可是她挣扎的动作没有停,她一边喊着严敏淑,一边扑腾着脚,使劲全身的力气去踹左宏。当左宏想去抓她脚,将她按在床上的时候,左严秋摸到了桌上的小刀,直接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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