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曜却说:“如果是天意安排的巧合,那老天爷或许不只是让你来度个假。”
“那是因为什么?”温雾屿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他笑着反问:“为了让我收获花团锦簇的美色吗?”
扶曜也跟着笑,“也说不定啊。”
两人走了半程的山路,走到另一边,太阳晒不到了,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水里有一群鸭子,大鸭子上了岸,屁股后面跟着六只小鸭子,整整齐齐地走过横道。
温雾屿停下脚步等着鸭子先走,他站不住,蹲了下来,脸色又不好了。
扶曜蹙眉,低声说道:“又要下雨了。”
温雾屿的好心情一挥即散,一只手裹在小腿上,揉了揉。
“我为什么会来这儿?”温雾屿重复了扶曜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
扶曜应了一声,说嗯。
“城市过于拥挤,每个人看似忙碌,却也拥有行尸走肉般的沉默。那里不是个自生自灭的好环境,我不喜欢。”温雾屿沉着脸侃侃而谈,“阿曜,我活到现在,行走的范围就是我的世界,回头想想,太狭窄了。所以我想走出来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死得其所的地方。”
温雾屿的厌世情绪偶尔特别强烈,他撒了一把苦涩的药,把扶曜拧得酸楚。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扶曜不得而知,他只想把温雾屿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
“雾屿,你饿吗?”
温雾屿低落的心情酝酿十足,他把自己虐爽了,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扶曜拦腰一刀,斩断得措不及防。
“什么?”
扶曜又从裤兜里拿出一只鸡蛋,“吃鸡蛋吗?”
温雾屿盯着鸡蛋,突然五味杂陈,脖子被人卡住了似的,“阿曜,我们聊天呢,话题挺深刻的。”
“深不深刻都得吃东西,”扶曜熟练地敲碎鸡蛋壳,慢条斯理地剥开了,“来,溏心蛋。我特意看了时间的,应该没翻车,你吃一口试试。”
温雾屿没伸手接,嘴先过去了,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他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温雾屿:施展抑郁魔法
扶曜:物理打断
第10章 阿弥陀佛
温雾屿被一颗溏心蛋勾起了食欲,吃完了问:“阿曜,还有吗?”
“没了。”扶曜温温润润地说:“鸡蛋一天一个就够了,多了也不好。”
温雾屿说哦。
跟在最后面的小鸭子摇摇晃晃没跟上队伍,温雾屿来了兴致,伸出手掌想帮一程。可是他眼睛不好了,焦距落不准位置,拍在小鸭子的脑袋上,直接把那小东西摁在地上了。
小鸭子有点懵,抬头看温雾屿,吱了一声。
“……”温雾屿挺尴尬,“不好意思。”
扶曜忍俊不禁,他轻柔握住温雾屿的手腕,带着托住了小鸭子的屁股,“来,这里。”
温雾屿不知道扶曜的这句话是讲给谁听的,小鸭子跟上了队伍,他的耳廓却十足十的痒了一下。
怪挠人的。
扶曜的掌心有茧,不经意摩挲温雾屿手腕皮肤,也痒。温雾屿不动声色地急了呼吸,他站起身,目光偏向另一边,掩盖了心绪。
“那个……”温雾屿轻咳一声,“素面在哪儿呢?”
扶曜的双手背在腰后,摩挲指尖,笑了笑,“快到了。”
“走吧,带路,”温雾屿说:“快饿死我了。”
扶曜当然不会让温雾屿饿死。
两人行至半山腰,太阳彻底看不见了,风一吹都嫌冷。这地方不能说荒无人烟,环境确实幽静。温雾屿穿得不多,他搓搓手,环顾一周,没看见所谓的面馆,倒是有一座寺庙。
扶曜带温雾屿走了寺庙的偏门,里面也安静。
寺庙坐落在野外的路边,面积很小,一眼能望到四边的墙。进去后只有一个主殿,摆着几尊佛像,挺有神神叨叨的氛围。温雾屿不涉及这方面的知识,他不认识各路菩萨。
温雾屿单手插兜,显得不怎么尊重菩萨,“阿曜,怎么来这儿了?”
“吃面。”
温雾屿眨眨眼,伸手往主殿一指,他也不看,要笑不笑地问:“它给我煮面吗?”
扶曜在进入寺庙后的气质又沉静了不少,他摇头,“雾屿,别这么说。”
温雾屿相当无所谓,应了声哦。
扶曜对这些称不有上信仰,但逢年过节都会来求一下愿,这是个习惯,也是为自己的念想找个非唯物主义的寄托。如今寄托从天而降,扶曜带上温雾屿,私心是来还愿的。
但这事儿不能明着跟温雾屿说。
温雾屿站在院子中间的香炉鼎旁纹丝不动,扶曜看了他一眼,说:“你等我一下。”
温雾屿挑眉,说好。
扶曜走进主殿,在正对佛像前的蒲垫上跪下,双目轻合,双手合十,很虔诚。
温雾屿眼前聚拢了一团光,人影与烛光混在一起,他看不太真切扶曜了,有些好奇,于是走进几步。主殿的屋檐遮住了光线,温雾屿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扶曜的真诚很能蛊惑人心,温雾屿盖在心尖的灰尘被一只天外来手拨开了遮挡,清明且干净不少。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温雾屿并不排斥,他很喜欢,于是错不开眼睛了,愉悦又深妙地看着扶曜。
扶曜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身体依旧岿然不动。
温雾屿等了好几分钟,扶曜还没跟佛祖聊完天,他脚酸了,眼睛也累,刚避开一点儿目光,突然又看见扶曜手腕上的东西。
一条黑色的编绳,绳子上面串着一个小的珠子,那珠子比墨色还要黑一些,反射着很漂亮的光泽。其实修水管那晚温雾屿就看见了,这应该是扶曜的贴身物件,他一直带着。
扶曜终于祈完了愿,他起身,从裤兜里拿出一张一百的现金,投到供桌下面的功德箱。
温雾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方啊。”
扶曜回头看他。
温雾屿混不吝地一笑,他问:“这尊菩萨管什么事情的?”
扶曜突然觉得温雾屿嘴里可能说不出什么好话,还是回答了,“什么都管一些。”
“哎哟那靠谱吗?”温雾屿说:“我听说天上的神仙各司其职,求财的求桃花的各管各的事,那都是有编制的。什么都管的神仙,别是个江湖骗子吧?”
扶曜:“……”
该不该堵上他的嘴。
温雾屿从不背后说人坏话,都是当着面说,也不管敬不敬,他问:“阿曜,你在里面求了什么?”
扶曜纵眉,他意味深长得注视温雾屿,笑着反问:“你想知道?”
“是啊,你告诉我,”温雾屿大言不惭,“只要不是上天摘月亮,我没准也能帮你实现。”
扶曜的眼神变得万分雀跃,“我不需要天上的月亮。”
“嗯,”温雾屿问:“你想要什么?”
扶曜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从佛像后传来一道声音,精准打断了他们天时利地的氛围。
“施主,非礼勿言啊,”那人又说:“大不敬。”
温雾屿侧过头看,人没见着,首先看到一颗光不溜秋的脑袋。
野庙也有和尚,全是配套的。
扶曜跟和尚认识,看上去还挺熟悉,他们打了招呼,大和尚还挺恭维的,“阿曜,有心了。”
大概是指那一百块钱。
温雾屿轻轻嗤笑一声,又被和尚听见了。
“这位是?”
扶曜说:“我朋友。”
大和尚转着佛珠,说的话老神在在,“阿莫陀佛,施主要广结善缘啊。”
这些话听在温雾屿耳朵里全是不着实际的狗屁,“大师,你可能不知道,我礼敬佛陀的时候,他也没给我一个甜果子吃,所以还是四大皆空活得逍遥自在啊。”
这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对抗了。
大和尚眉头一皱,气不顺地问:“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扶曜怕两人打起来,他站在温雾屿身前,把人挡得严严实实,“我们来吃面的。”
大和尚眼一瞥,说没有。
温雾屿气笑了,“我说和尚,我们刚给了一百块钱,扔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到你这儿了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大和尚抬杠:“你们?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要不然呢?”温雾屿突然抓住扶曜的手,晃了晃,“他可没有意见。”
抬杠外的第三人胳膊肘拐得相当明显,扶曜站在温雾屿边上,觉得热,点头说:“嗯,我没意见。”
“……你想听个响是吧?有啊,”大和尚法号慧心,他嘴皮子没温雾屿溜,阴阳怪气却很有一套,合十的双手没分开过,“愿施主财源广进嘛。”
“你……”二转狗si
温雾屿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扶曜顺势将人搂紧了,拍拍他的被顺气,又轻声嘟囔了一句,好像说了别生气。
温雾屿刚平静下去的波澜又翻滚了一下,硬生生地消了火,“……哦。”
扶曜眉目一弯,嘴角上扬,转头又对慧心说:“师傅,两碗面,谢谢。”
慧心看着眼前二位不成体统的肢体接触,心里突然明白什么,又神色复杂地瞧了扶曜一眼。他很快扭开脸,眼不见为净,说了声哦,往后厨走。
院子角落摆了一张方桌,表面已经掉漆屑了。温雾屿脸上挂着嫌弃的表情,伸出指尖抹了一把灰。
扶曜哑然失笑,“坐吧,慧心师傅每天都擦,干净的。”
温雾屿坐下了,又四处观望一眼,“这里只有一个和尚吗?”
“本来有两个。”
等素面上桌的间隙,他们偷得浮生半日闲地聊天,扶曜把这间寺庙的情况跟温雾屿讲了。
这间庙叫群英荘庙,历史挺久远了,是漳洲岛位数不多的寺庙,确实一尊佛管所有事,信的人都信。庙里原本有个老和尚,活到九十八,去年刚没了,没招新,所以暂时就剩一个了。
温雾屿问:“为什么不招,管那么多事呢,一个和尚忙得过来吗?”
“没合适的吧。”
“哦,也是,”温雾屿兴致缺缺地托着腮帮子,“我佛不渡本科以下。”
“你别生气,”扶曜又哄他,“这里不是商业化的正规寺院,慧心师傅也不在条条框框里面,所以偶尔不太正经。”
“不正经?”温雾屿想歪了,“吃肉喝酒的假和尚吗?”
扶曜笑不可抑,他觉得温雾屿这模样蛮可爱,“那到也没有,干一行爱一行,基本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是吗?我看这和尚贪财,”温雾屿嘲讽:“五十块钱一碗面,要是面里没有新鲜花样,我打12345投诉他。”
“12345不管,”扶曜说:“岛上的投诉件直接转到我这里的。”
温雾屿眨眨眼,“那会给你增加工作量吗?”
扶曜笑了笑,又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微微飘荡,吹乱了温雾屿额前的碎发,盖住了眼睛。扶曜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想拨开那头发。
“会,一堆事情呢,”扶曜声音被春风吹得有些哑,“别投诉了吧。”
温雾屿正好抬起眼睛,扶曜的指尖就落在咫尺之外。
都顿住了。
温雾屿心跳骤然加快,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梦,于是条件反射的偏开了脸,看着像躲。
“面呢,”温雾屿生硬的转移话题,“怎么还不来?”
扶曜有些失落,他收回手指,“我去看看。”
然而扶曜的这份失落不偏不倚全落在了温雾屿的眼睛里,无端产生了难过。
温雾屿:“……”
关键时候不瞎,简直阿弥陀佛。
第11章 上上大吉
半个多小时后,素面终于上来了,真的很素,清汤寡水的面,浮了两片翠绿的蔬菜。
扶曜拿着筷子走前面,慧心端着两碗面跟在他身后。等面端上了桌,温雾屿伸手去拿桌上的筷子,没找准地方。
慧心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特别像个灯泡,他问:“喲,施主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温雾屿面不改色,“瞎了。”
“那可惜了。”
扶曜为避免这二位再掐起来,及时阻断了苗头。他捏起筷子,又捏住温雾屿的手,把筷子放在他手上。
温雾屿指尖蜷了蜷,像触了电。
扶曜却视而不见,他不紧不慢地松开手。
“知道从哪里下筷子吗?”扶曜相当至诚地问:“要不然我喂你?”
温雾屿跟慧心抬杠的嘴被此起彼伏地鸡皮疙瘩代替了,他抖了抖魂,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一筷子面,“不用了谢谢,我暂时能自理。”
扶曜从善如流,“好。”
慧心看戏似的笑了一声,尤其贱得慌,“嘿嘿!”
扶曜不等温雾屿开口,先问了,“大师笑什么?”
慧心老神在在:“笑红尘。”
扶曜心如明镜,并不反驳。
温雾屿的鸡皮疙瘩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了,“大师,您能说点人话吗?”
“好啊,”慧心转着佛珠,又问:“这面味道怎么样?”
温雾屿吃了一口,又喝了口汤,表情挺舒坦的,说的话却不舒坦,“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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