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他选择过逃避,他以为,逃出了檀城,便可以逃离生祭的命运。可事实,所有事情,像是已安排了般,他经历了至爱的逝去,回到了原点,把自己献出去,把他另一位所爱之人拉进深渊。
在天牢时,上官望舒与他说“对不起”。
呵,有何对不起的?
守护者的命运,不就是要以死亡换取结界的稳定吗?
那天在佑王府时,对突然出现在黑雾之中的隐,他一眼便认出了隐便是上官望舒,除了有愕然外,更多的,是对他的怜悯。
他对隐说:“你既改变不了任何事,何不让我替你做些什么?”
隐深知,世间最不能改变的,便是病痛生死。
上官敏博的病既不能改变,他的死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那么,上官嘉佑便会一定以生祭的形式,去守着结界,守着檀城。
他停顿了良久方道:“您可以替我,杀了上官敏博吗?”
上官嘉佑方知道,当年上官望舒的母亲,是上官敏博所杀,除了愤怒以外,便是替上官望舒的母亲感到不甘。而上官嘉佑回答隐的话,却是带着笑意地道:“有何难的,英雄所见略同。”
上官嘉佑无力的递起了手,抚过了上官望舒的眼角,把那几乎流出的甘露抺去,呼着气,面上挂着最后的微笑,弱声道:“对不起……。”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他的脑中出现了李枫韵在小河边赤着玉足,踏着水,回头向他轻笑的样子,那是他这辈子,看过最好的景象。
枫韵,别走太快,我现在便来寻你。
等等我。
一朵已枯谢的蓝楹花从他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被雨水沾湿,被地上的水渍淹过,彻底地枯在了这肮脏的浑水之中。
上官望舒捉着他替自己抺过眼泪的手,除了颤抖以外,便是极力地让自己几乎再次涌出的眼泪吞回去。
自结界修补以后,已过去两天。天空依旧下着沉沉大雨,人们又仿佛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结界的断裂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般,一切变得寂然。
上官望舒静静地坐在卧室之中,云帆进来替上官望舒收拾只吃了一点的饭菜,皱着眉道:“殿下,你不多吃一点吗?”
上官望舒淡淡道:“吃不下,下次让人不用备如此多,浪费。”
其实也不多,只是一碗白饭,两道小菜罢了,比起宫中的其他人,云帆已命人把份量减少再减少,上官望舒却依旧只吃了一小口饭,菜也几乎丝毫没动。
上官望舒道:“忘忧如何?”
紫楹宫中的下人都几乎被上官望舒送到魏清研的宅弟,宫中只有云帆与两名下人照料,云帆也做着这些杂务来。他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边道:“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我让他先不要出来,免得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嗯,那便好。”他泯了一口茶,便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云帆轻轻地摇着头道:“殿下,你要保重。”
“嗯。”
云帆看上官望舒再次茫然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洒过的蓝楹花,便又轻叹了一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雨水不断,本以渐热的天气也变得带着一丝凉意,让这仅余雨声的子夜,变得格外悲凉。
上官望舒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那在雨中摇晃着的蓝楹花,手中轻轻地拿着那天从上官嘉佑手中掉下,已变成了褐色的枯花。他的目光落在了庭院中受着雨水洗礼的石桌,仿佛看见那一脸柔和笑容,抚着自己顶发的上官嘉佑对自己说:“我们的望舒是不是又长高了?”
那小小的人影脸上浮现的笑容,是只在那人跟前才有的笑意。
那时候的上官望舒觉得,眼前这位高大的人,便是自己的全部,是真正的亲人。
上官望舒轻拿着枯花的手指在颤抖着,他的心揪痛得让他几乎不懂得如何呼吸。
他的父亲死了,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他的皇叔死了,那锥心的痛却仿佛让他无法承受。
他拿着枯花,慢慢地步出到门外,走到了那石桌的跟前,让雨水任意地在他身上洒去。
漆夜中响起了划破天空的雷声,阴云之中,雨点落到了屋檐发着悲鸣,那像是为此皇宫中消散而去的一缕清魂伴上送魂的奏乐般滴滴答答地响着。
他的心里空荡荡,像是心里才刚找回的空缺再一次被掏空般。上天在他幼时夺走了他的母亲,给了他一位皇叔,又在他年少时把他送走,现在才刚得回来那无可取代的爱,却又因为命运而永远地失去。
忘忧撑着雨伞,从屋内走到了他的身旁,把伞高举至那高大的身影上。雨水已湿润了上官望舒的脸颊,湿润了他的眼眸,湿润了他的长睫,而他的脸容却淡得让人心生怜悯。
忘忧没有生离死别的记忆,看着跟前的人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那淡淡的眼眸映进他的眼中时,心里浮起了痛惜之感。
他轻叹一口气道:“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
上官望舒浮上一丝苦笑,他静静地看着那双异瞳,心中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轻覆着忘忧握伞的手,把手靠在自己的胸口处,嘴角微扬道:“饿吗?”
忘忧微愣地看着那透着悲痛的双目,点了头,淡淡道:“嗯。”
上官望舒发出一声轻笑道:“甚好。”
他咬破了自己嘴唇,鲜血浮现,他把覆着的手握紧,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在忘忧的后发上,往自己的跟前拉近,低下头来,吻上了忘忧的嘴唇。
忘忧愣在原地,只感觉腥甜的味道流到了自己的嘴唇,他以本能吸着那口腥甜,与上官望舒的嘴唇贴得更紧,四唇的重叠像是互相品尝着对方的味道般,良久以后方似依依不舍地分开。
上官望舒脸上挂着悲伤的微笑,把忘忧轻轻地搂进怀中道:“饱了?”
忘忧以指腹抚过嘴唇,思考了一会,缓缓道:“不??。”
上官望舒轻笑地看着那双异瞳,再次与跟前的嘴唇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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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时间来计算,其实这次是望舒与忘忧的初吻喔。
第四十七章 心口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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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城的阴云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灰白的云层,向大地射出了数道金色的暖光,若从高处的山岳上看去,便会看见一道道金色的光箭,透过薄雾般的结界,投向檀城。光箭透着层层的树叶,散向了地上的青草,让那未能干透的青草,依着上面水珠,折射着道道金光。
蓝楹花经过了数天雨水的洗礼,有不少花朵落到了地上,浑着地上的脏水,却依旧展现着它落花前的美态。
忘忧早早便踏着那一地落花,站在了昨夜的石桌前。他拾起了脚边的蓝楹花,轻捏着那湿透的花瓣,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忽然又仰着头,看着那仍挂在树上的花儿,看着那些透过云层投下的金箭,思绪已飘到了云层之上。
他的身后忽然被人搂进怀中,肩窝处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蓝楹花香,温热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在想什么?”
忘忧呼了一口气,拿开了搂在肩上的手,转过身来,双眉轻蹙道:“殿下,虽然宫中下人不多,但还是不要让人看见为妙。”
上官望舒轻笑地看着那白晳而俊美的脸道:“也是。”他以柔软之力捉着忘忧的手腕道:“随我来。”
忘忧脸上疑惑,却没有拿开被捉着的手腕,只踏着泥水随着上官望舒往他的卧房中走去。上官望舒把忘忧带进了门内,把门关上,窗户也关得严实,阳光只能透过那些纸窗散进屋内,白天没有点上油灯的卧室便暗了下来。
上官望舒把忘忧搂着道:“这样便行。”
忘忧轻推着上官望舒的胸口道:“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我是。”
“殿下,”忘忧推不开上官望舒,干脆放弃般垂下了双手道,“昨夜我不是,”
“昨夜是我想吻你。”上官望舒没有给忘忧说下去的机会道,“我没有喝酒,我没有醉,是我想吻你,是我心悦你。”
忘忧轻眨了双眸淡淡道:“殿下,你有未婚妻。”
上官望舒搂着忘忧的手稍稍收紧,轻声道:“那我们偷情便好。”
“殿下……。”
上官望舒松开了搂着忘忧的手,看着他仅露的黑瞳,他把那遮盖着蓝瞳的黑色眼罩取下,抚着他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脸,那长而深的睫影打在他的眼下,却看不出来那双眼睛,藏着什么。
他轻轻地低下头来,吻了忘忧的唇角,再次看着那双异瞳,却发现,异瞳中多了一份柔和,却又多了一分犹豫。他又吻上他的嘴唇,一下,两下,碰了又离开,离开了又再次碰上,渐渐地,二人的嘴唇越贴越近,甚至打开了挡着的唇齿,品尝着内里之物。
上官望舒的手划过了忘忧的脸颊,划过了他的脖子,轻轻地放在后发上,抚着那绕在指间的棕色发丝。
上官望舒离开了他的嘴唇,面上浮着薄红的忘忧,显着一种诱人的美态,上官望舒又不舍地再轻吻了他的脸颊道:“你要说点什么吗?”
忘忧垂下长睫,捉着他的衣袖蹙眉道:“你想我说什么。”
“那,我问,你答,如何?”
忘忧别过了脸,没有作声。上官望舒轻笑了一下道:“我心悦你,你喜欢我吗?”
忘忧别过的脸压低了些,轻轻地道:“不知道,我没这种记忆。”
上官望舒眼中的笑意不减道:“看你回应我的反应,我想是‘嗯’的。”
忘忧脸上的薄红加深了些,使得上官望舒心中莫名地揭起了一丝躁动来。忘忧以手掩过了嘴唇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闭上了眼,轻轻地张开,放下了掩着嘴唇的手,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仅留下一副淡淡的脸容道:“我难道可以把箫白榆从你的心中赶出去?”
他看着上官望舒那微愕的眼神道:“你这种表情,像是问我如何知道你喜欢箫白榆一样。”他冷笑了一声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现在是知道了。”
上官望舒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忘忧并不是知道自己心中有箫白榆的事,而是只简单一句,便轻易探了出来。
忘忧轻笑了数声,看着上官望舒那还未回过神来的表情,又想起了作为隐的上官望舒说的那句话:因为我是你心悦之人。
自天牢以来,他不停地问自己,上官望舒于他而言是什么?与隐的接吻又算是什么?直到昨夜真正与上官望舒唇齿相抵,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已有上官望舒的位置。又或许是,那被遗忘的位置,被昨夜的吻唤醒了过来。
无论是记忆中那个踏着尸山火海,浑身是血的自己,还是现在只一心寻找自己记忆与背景的自己,世间于他而言,除了他自己以外,一切皆可毁掉,一切皆与自己毫无关系。
可此刻的上官望舒,却有点不同。
他在想,若然现在要一剑把上官望舒杀掉,他下得了手吗?
他却没有答案。
若是在天牢之时,面向着隐,他还是能拿着利刃抵在隐的脖子上,甚至在他身上划过一道血口。
但现在的自己,却已无法对跟前的人做出同样的事来,更不用说,以利刃割断他的动脉。
他再次发着轻笑,慢慢的变成了笑出声来,抺着笑得流出来的眼泪道:“可笑,我在烦恼什么。”他微顿道:“说实在,你心中有何所想,关我屁事。世间所有事情,关我屁事,我只关心自己的事。”他被眼泪浸润过的双眼透着朦胧看着蹙眉的上官望舒,扯过他的衣领,垫高了脚尖,把唇贴了上去。
他离开了上官望舒的嘴唇,看着那一脸不知所措的上官望舒道:“所以,我想怎样便怎样,你心中有谁,于我何干?”
上官望舒失笑地轻捉着他的手道:“我真搞不懂,你是比我藏得更深,还是表露无违?”
“五百步笑百步。”
上官望舒捧着他的脸,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嘴唇,探进了他的齿关,他搂着忘忧的腰间,把他一直推到书桌上,让他躺在上面继续亲吻,他吻过了忘忧的眼角,吻过了忘优的耳朵,吻过了忘优的脖子,让忘忧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头发与衣服已被他弄得凌乱,忘忧的眼角浮着红晕,捂着嘴唇,看着上官望舒就要把自己吞掉的眼神道:“光天化日,你这是,要再进一步?”
上官望舒的手游走在忘忧的胸膛道:“打铁趁热。”
他俯下身子再次吻上了忘忧的嘴唇,却被忘忧推开道:“等等,你要在我上面?”
上官望舒轻笑了一声道:“你懂吗?”
忘忧面色一沉道:“你怎知我不懂。”
他轻吻着忘忧的唇角道:“若是我知道你懂,我会把让你懂的那人撕碎。”
忘忧别过脸去轻声喃喃道:“那人还不是你。”
“嗯?说什么?”
忘忧把上官望舒的衣襟扯下,吻了他的唇道:“你的铁,快要凉了。”
上官望舒笑着,再次与他的唇齿相抵。
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云帆敲门的声音:“殿下,您起来了吗?该用早点了。”
上官望舒硬撑在桌子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身下那一脸哭笑不得的忘忧以口形对他说:“叫你呢。”
他俯下身轻压着忘忧,在他的耳边吹着气柔声道:“你看,我是‘起来了’,现在要先‘睡下’才能出去。”
忘忧哑声地笑着,搂着他的腰间道:“你这样把我压着,能‘睡下去’吗?”
上官望舒像孩童般把他紧紧地搂着,埋进他的肩窝处,以撒娇的语气道:“闭嘴。”
云帆捧着早点在门外等了良久,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应声,本想他的殿下许又是一夜未合眼,现在还在睡梦中,也不想打扰,毕竟上官望舒自上官嘉佑死了后,便几乎没有睡过。
可今早太子便传了话过来,让上官望舒到他那一趟,云帆便不得不再次敲起那道门道:“殿下,该起来了,听得见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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