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者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史贵同的血便已放尽,只剩下干枯的皮囊,说是皮囊,也不尽是,只因那皮囊只有腹部算是完整,其他位置的血肉均像是被人一块一块的割下,露出了里头的白骨,也不知道,如此这般模样,是如何撑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死去。史贵同死去,便没有供血的人,为此,萧扶摇特意下令,日后供给萧白榆的血液,从血库中取,后来干脆建了一个专门为他而设的血库,以自愿形式让全鬼族的人献血,凡献血者,可得到一笔赏金,如是者,这个血库自建立之日起,便从没有断血,可谓血库充足。
箫白榆是人族所生的身份,箫扶摇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他知道,若是鬼族知晓箫白榆为人族所生,定必会招来怨恨与鄙视,可这便是他的目的。他要让他的儿子变得强大,便要让他在苦难中成长。
自箫白榆来到鬼界三个月起,箫扶摇便有意对他疏远,意在让众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受宠的王子,也不会有君上的庇佑,那么,其他人,包括他的兄弟,便不会把他当作皇族,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如此一来,他便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长大,便能更快成长起来。
如箫扶摇所料,箫白榆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他的哥哥视他如异类,时而捉弄着他,时而教训他,可他并没有还手,他并不习惯去还手,便永远处于捱打的份,久而久之,他便学懂了如何避开他的哥哥们,以免再受到伤害。
项景焕终是看不过去,问箫白榆:“你的能力,定在你的哥哥们之上,为何不还手?”
箫白榆抚着手臂上的伤,静静地道:“我不知道,如何还手。”
项景焕轻叹一声,拿起他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把他甩在地上道:“别人触碰你,你便把他甩在地上。”他又拿起他的小手,让他握着小刀,刺向自己,然后在几乎刺到自己的腹部时,猛然扭着他的手腕,让他痛得放开了小刀,把小刀掉了地上道:“别人刺你,你便把他的手腕扭断。”
如是者,他拿起他的手,他的脚,不停教他攻击自己,又不停教他如何反攻,这一教,便是到了日落西山之时,箫白榆已累得倒在地上,身上各处,皆是项景焕留下的伤痕,不停地喘息着。
项景焕蹲下身子,淡淡道:“懂了吗?所谓的强大,除了懂得避开以外,还要懂得如何反击,若是你保护的人,是银砾,你如果不懂得反击,银砾只会落得被人击杀的份,也包括你。你想如此吗?”
箫白榆没有止住喘息,目光一直看着幽幽游走的在橘黄色天空中的橙色云朵道:“不,不想。”
项景焕嘴角微扬道:“那你,懂了吗?”
箫白榆喘息之气渐渐平静,淡然道:“嗯。”
项景躺在箫白榆的身旁,与他一同看着天空,一切像是突然静了下来,让他感觉,这六岁孩童,实在太安静了些。他不是一位懂得怜惜之人,可他感觉,他的君上对他的儿子,未免也太过严厉。
他侧过头来,看着箫白榆脏乱的脸,淡淡道:“九皇子殿下,君上可有替您取别名?”
箫白榆轻轻地摇头道:“我知道哥哥们都有别名,Evan,Eric,Ethan,Eddie,Eddy,Edward,Eden,Edwin,八个哥哥,都是以'E'字开头,而我,是没有的。”
项景唤轻轻道:“你还有两个妹妹,Emma,紫琪,紫琪公主刚出生,还没有取别名。”他顿了顿道,“您有见过他们吗?”
箫白榆发出一声轻笑道:“他们轮翻欺我,我也算是见过的。妹妹......尚未。”
项景焕呼了一口长气道:“其实君上,已帮您取了别名,只是没有告诉您而已。”
箫白榆把目光,从云朵中收回,侧过头,淡淡地看着项景焕,虽没有说话,眼神却在问项景焕,是什么名字。项景焕嘴角微扬道:“您知道,您名字的意思吗?”
箫白榆点头道:“父亲说过,银砾,白榆皆为星。”
项景焕道:“殿下,日后不可再说‘父亲’了,若要道说此人,须说其名方可,毕竟你的父亲,不是那人,而是君上,懂吗?”
箫白榆似懂非懂地点头。项景焕续道:“白榆为星,故您的父皇,替你取了'Star',以代表您的名字。”
“Star,并非以'E'为首。”
项景焕微笑道:“嗯,因为君上说过,九皇子殿下,于他而言,是特别的存在,特别的人,便替你取了不同与其他皇子的名字。”
“Star......,我的名字。”箫白榆喃喃念道。
自那天以后,箫白榆便懂得如何反抗,每次旁人来欺他时,他便会一一把他们放倒,包括他的哥哥,包括那些视他为异类的人。可他毕竟只是六岁孩童,迎面而来的欺负,他能反击,但暗自使手段,让他身陷险境之事,却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可他并非愚笨之人,每次被使了手段弄得一身伤痕,他便把那些伎俩记在心中,一次被打败,会记得,两次被打败,会开始想如何在这些阴招中取胜,直至他八岁时,已基本没有人,能在他的身上,使出任何暗算,把他击败。
时光逝去,那年被带来的懵懂男孩,转眼便成长到二十五岁的沈腰潘鬓。
萧白榆穿着一身白衣,穿插在暗巷之中,手中寒光闪过之处,便有一个生命逝去。鲜血溅到脸上,却泛不起任何表情的涟漪。他的脸容由始至终皆是淡然,仿佛世间之事皆与他无关。那些被他暗杀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便已然死去。
他踏过尸堆,走在血池,以白布拭过樱序上的鲜血,把白布抛开,落到了地上,重新染上血红。他的耳机传来了声音:“Star,如何?”
箫白榆看着那一地尸体,以衣袖拭去脸上的血污道:“Mission complete。”
他已记不清这是他的第几次暗杀任务,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执行暗杀时,只有八岁,而那暗杀的对象,是一名私饱中囊的将军。
他潜进将军卧房时,那将军正与一名女子渔水之欢。八岁的他不懂得床上那赤身裸/体扭作一团的二人在干些什么,只将军发现有人进到房中时,猛然地从女子的身上离开,赤身裸/体,抽出了床边的长剑,指向一身白衣的箫白榆道:“是谁派你来的!”
箫白榆面无表情,眨眼之间,那双异瞳便变成了红瞳来,淡淡道:“心脏,动脉,选。”
将军皱眉道:“我选动脉,你便要割破我的动脉吗?”
箫白榆冷冷道:“嗯。”
他的身形极快,快得那长年从军的将军也几乎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形,只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逼近,把剑挡在了自己的脖子前,把那几乎割破自己脖子的剑挡下,他冷笑道:“小小孩童,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些。”
他使劲把箫白榆的短剑挡开,向箫白榆的胸口刷出了两剑,却全数被箫白榆轻松地挡下。他微愕地看着这小小的身躯,没有想过,这孩童竟能把他的剑挡下,便把心一横,使了全力,向箫白榆攻去。
箫白榆错着步子,避开了他一剑又一剑的剑招,却没有再举起过他手中的短剑反击。
将军边使出剑招,边冷笑道:“怎么,你方才的气势到哪去了?”
箫白榆轻点步子跳到床上收起樱序,那一直倦缩在角落的女子吓得惊叫了一声,箫白榆没有回头,只举起了左手,托在右手之下,右手的食指指向将军,母指向上,他的食指便瞬间发着红光,那将军愕然惊道:“灵力枪!”
红光骤然射出,将军以剑挡在跟前,却被那红光射穿,把他的脖子整个射断,他那惊魂未定的头颅便掉到了地上,脖子上的鲜血像喷射般向上喷出,没有头颅的身体慢慢地向前倒下,床上的女子吓得再次惊叫了起来。
鬼族除了诛心以外,把头颅斩掉,也是能死的,这是他这些年来学到的东西。
箫白榆没有回头,以樱序插在那女子的口中,让那女子说不出话来,淡淡道:“姐姐,你看到了我的脸,我不能让你活着。”还未等那女子求饶,箫白榆便拔出了樱序重新插在她的胸口,那女子便流着满口鲜血,倒卧在床上。
箫白榆以身旁的床单抺去樱序上的鲜血,重新收进鞘中,按着耳机淡然道:“Star,mission complete。”
第七十八章 白榆往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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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及腰的长发,浓眉大眼,鼻子高挺,一颗小痣像点缀般落在他的下巴上,他的容貌极好,若是作为女子,必定引来许多狂蜂浪蝶,作为男子的他,只需静静地坐在石边的长椅上,便能引来路人的驻足,引来女子的羞笑。银白头发,是鬼族中皇族独有的发色,那些人虽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却因为他的身份,不敢靠近他半分。
他像习惯了这些人的目光般,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静静地看着拍打着岩石的海水,一浪过来,一浪退去,仿佛把他身上的血气带走,又重新带回来,永远留在这种循环,飘于这宁静的海湾中。
他的耳朵长年戴着耳机,耳机的颜色,是他喜欢的墨绿色,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这种颜色能让他的心平静,让他平伏,让他沉稳。白色的衣裳,银白的长发,极俊的容貌,世间再难找到如他这般的神仙般人。
“Star,君上召见。”
耳机传来的声音把他的宁静打破,他微垂长睫,轻声应道:“copy。”
白衣飘扬于空中,数缕银白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扬起,那如画卷般的人,便慢慢地消失在石边的长椅上,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踩着银靴来到了箫扶摇所在的议事殿,行礼道:“白榆,参见父皇。”
岁月在箫扶摇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不减他容貌的俊丽。他看着那身白衣微笑着道:“你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
箫白榆把手放下,平淡地看着箫扶摇道:“有,红色。”
“那为何一直穿白色?”
箫白榆淡然道:“哪天死了,不用特意换上寿衣,这身刚好。”
箫扶摇看着跟前这位儿子,失笑道:“还真像你的性子,那有红衣,为何不穿?”
箫白榆的脸上没有表情,依旧淡然道:“那是准备与银砾见面时穿的。”
箫扶摇笑着,没有说话,翻开了他桌子的抽屉,取了一物,放于桌子上道:“来,你此次的任务。”
箫白榆心里不禁愣然,箫扶摇从没有向他直接下达过任务,每次皆是让项景焕传话,杀的,多数是箫扶摇不能摆在桌面要除掉的人,也多数是对鬼界不利的人。像这样让他前来,亲自召见,且向他一人下达任务,根本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收起了心中的愣然,走到了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块圆形的玉佩,箫白榆不明所以地道:“父皇,我不明白。”
箫扶摇垂下长睫,把玉佩拿了起来把玩了数下,又看着那玉佩若有所思,仿佛在玉佩之中,藏着什么,让他本已微笑的嘴角再勾起了一个更深的弧度。他拿起了箫白榆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放到他的手心中道:“这是通往人界的钥匙,但本座不知道,此钥匙是只能使用一次,还是遁空之门真正的钥匙,你的任务,便是查核,此钥匙能使用到何种程度。”
他看着箫白榆没有波澜的脸,微顿道:“你就算知道这是能通往人界的钥匙,也不吃惊?”
箫白榆抬起了长眸看着脸挂微笑的箫扶摇道:“即使父皇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吃惊,更何况,只是一枚不知能否使用的玉佩,我为何要吃惊?”
箫扶摇笑得开怀道:“你啊,真的,什么话也能说。”
箫白榆平淡道:“为何不?”
“呵?你就不怕本座治你罪?”
箫白榆倾着头,看着箫扶摇道:“您每天都在治我的罪,有何区别?”
箫扶摇的微笑稍顿,看着跟前这位九皇儿,心里有着一丝揪痛。这十九年来,他对箫白榆的严厉程度,即使是旁人看在眼里,也是不忍这么小的孩子受着连成年人也受不了的训练与苦痛,更何况这是由他的亲生父亲下达的命令,旁人更是想不明白。
可他要的,便是这样。
他是九皇子,是鬼族与人族的混血儿,并非纯血,即使放眼整个鬼界,也只有他这么一位非纯血之人,若他不是九皇子,他的处境,可想而知,是如何艰难。但鬼界便是如此,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立于鬼界之巅,才能稳着阵脚。
箫扶摇不能保护他一辈子,那么只能让他从小便感知,像他这样的一位非人非鬼之人,要在鬼界中生存,是如何艰难。只有让他尽快成长,才是对他的保护。只有让世人惧怕他的存在,才是对他最大的益处。
故此为何他让箫白榆做着暗杀的工作,那是因为,人们惧怕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惧怕暗处而来之人,那么,箫白榆对于世人而言,便是足够惧怕的存在。
可箫白榆便是如此,对世间万物皆没有感情,对他这位父皇也完全没有亲情可言,礼仪于他而言为无物,他不畏惧任何事,心中从来也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与银砾再见。他幼时看见鬼族的五色世界,很想让银砾也能一同看见,可日子久了,便知道,像这如此这般既非人,亦非鬼的人,在鬼族,是如何危险的一件事。他便又默默地在心中想,银砾,不能前来,由自己去人界寻他便好。
萧扶摇收起了心中微微起伏的情绪,看着箫白榆道:“这钥匙已从人界来鬼界时用了一次,那么,如果它只是能使用一次的钥匙,你到了人界以后,便不能再回来。”他短叹一声续道:“你便要想方设法,在那边寻得真正的钥匙,才能回到鬼界。”
箫白榆握着手中的钥匙,淡淡道:“我到了人界,若然我能找到银砾,我为何还要回鬼界?”
箫扶摇没想过箫白榆说这话来,愣然地看着他道:“你不打算回鬼界?”
“银砾在哪,我便在哪。”
箫扶摇的面色微沉,看着箫白榆道:“你必须回到鬼界来。”
箫白榆轻眨长眸道:“为何?”
箫扶摇冷笑道:“不为何,只因你是鬼族的皇族,生是鬼族,死,也是鬼族。”他扶着箫白榆的肩膀,轻叹道:“你总会回来的。”
箫白榆默着声,静静地握紧了手中的钥匙,他的红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房子,仿佛只有他一人般,看不见眼前之人,听不见任何声音,把所有思绪归于自己的脑海,于脑海中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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