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可以不回到鬼界,但人界的模样,于他而言,也非常模糊,而且并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他知道,他不属于人界,也不属于鬼界,像他这样一个银发红瞳之人,在人界的处境,未必比鬼界来得轻松。
他会不会回来,也不是现在考虑之事。
他没有回应箫扶摇的话,像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何用?”
箫扶摇收起了面沉如水之色,转瞬便又勾起了微笑道:“我的九皇儿,什么都强,就是礼议不懂半分。”他握起了箫白榆的手道:“向其注入灵力,念咒文便可。”
“咒文。”
“天地日月,镇五方,坠九天,故日率虚,遁空之门,应咒而起。”
“好。”他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便要离去,完全没有向箫扶摇道别之意,箫扶摇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着道:“还有一事,”他稍稍收紧了捉着箫白榆衣袖的手道:“你若见着你母亲,便替我带一句话。”
他退出箫扶摇的议事殿时,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走没多久,走道中便有一淡紫衣裳的年轻女子在候着,那女子见着箫白榆时,脸上便挂着欢悦之色,快步走到了他的跟前道:“皇兄!”
与那女子满是欢悦的表情不同,箫白榆的脸容依旧冷淡道:“你在此处作甚?”
“等你啊,紫琪与你许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不想。”他越过了箫紫琪的身旁向前走去,却又被箫紫琪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来道:“不要走嘛!皇兄不想我,我可是非常想你的!”她转到了箫白榆的根前,整个人扑向他的胸膛,搂着他道:“不要走嘛!你不要紫琪了吗?”
箫白榆长叹一声,却没有把搂着自己的人挪开,只无奈道:“你已二十岁,不可再如此搂着我。”
箫紫琪顶着一双大眼看着箫白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道:“嗯?你不喜欢?”
“你走吧,我有任务。”
“不要!除非你亲我一下。”
“不要胡闹。”
箫紫琪鼓着脸,垫高脚尖,在箫白榆的脸上亲了一下,满意地道:“你不亲我,我就亲你咯。”
箫紫琪出生的那天,恰好便是箫白瑜来到鬼界的那天。
在箫紫琪三岁以前,他们从没有见面,箫白榆只知道,箫紫琪是这里的皇族中,唯一还没有取别名的人,其余便像白纸一样,空白一片。
一次在宫中,小小的箫紫琪遇上了刚完成第一次任务回来的箫白榆。那时候的箫白榆还没来得及洗掉身上的血污,看上去,便像是刚从修罗场中回来的人,对于一个三岁的孩童而言,更是像鬼魂般的存在。
箫紫琪本被跟前的人吓得哇哇大哭,可面无表情的箫白榆在她的身边走过时,她忽然止住了哭声,拉着正与她察身而过之人的手指,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箫白榆。箫白榆顿足低头,看着那还泛着泪水的眼睛道:“作甚?”
箫紫琪倾着头,忽然展了一个天真的笑容道:“紫琪,捉到了漂亮哥哥。”
箫白榆道:“我整身血污,你不怕吗?”
箫紫琪整个身子抱着箫白榆的腰笑道:“不怕,你很漂亮,很好。”
自离开人界以后,他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搂着?他也早已忘记人的体温是如何,他接触的,只有烫热的鲜血,与冷冷的目光。
他忽然想眼前的人把自己搂得更久,想感受着这种温度更久。他不由自主地递起了双手,搂着箫紫琪的肩膀,静静地感受着。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他们缘份的开始。自始以后,每当箫白榆要出任务前,这身影便永远都在他的跟前出现,道说一句:“皇兄,我等你回来。”
于箫白榆而言,除了银砾以外,便数箫紫琪与自己最亲近。
箫紫琪的母亲只有两名女儿,而且在生下她以后不久便离世,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开始便带着一些仇视自己的情绪,反而与他更亲近。
可这种粘人的情怀,到了二十岁还如此,便有些说不过去。箫白榆还是把她的手挪开,淡淡道:“走了。”头也不回地便离开,箫紫琪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着:“皇兄,紫琪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
箫白榆背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很微的弧度,摆了摆手,便消失在她的眼中。
第七十九章 白榆往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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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白榆的住处位于皇宫不远一座高楼的顶层,他选在这里居住之时,一来,是因为较近皇宫,受召见会比较方便。二来,是在顶层,可以不受太多的打扰。
他的家并没有多少摆设,整间屋子非常整洁,可这要归功于项景焕替他请的那位家政。他的修为很高,高得放眼整个鬼界,已无人能及,可这样的一个人,在生活上,却是一名智障。
一次项景焕把他出任务的东西送到他家中时,那凌乱不堪的屋子,让项景焕有种进了狗窝的错觉。问萧白榆有否打理过时,萧白榆只淡淡地道:“有,弄不好,便放弃了。”项景焕无奈,便替他请了家政,替他打理了日常起来,不然此人可真会一直睡在这种狗窝般的地方而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他的屋子皆以白色为主题,无论是墙壁,地面,还是床单,所有可以用的东西,都几乎用上了白色,让这间宽敞的屋子,显得更冰冷。
他到浴室中洗了澡,没有拭干身上的水,水滴沿着他有着均匀线条的身躯流到了地上。他的房間以玻璃作墙,站在玻璃前方,便能把几乎整个鬼界的中心地段收入眼底。他走到了那块玻璃前,所经之处,均留下一个湿润的脚印,留着他的足迹。他赤着身子,摸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底下那些璀璨灯光,红的,黄的,白的,在漆夜中闪烁,却照不亮玻璃前那人冰冷的心。
他若是回到了人界,找到了银砾,他还有回来的理由吗?
他本可以不用回来,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脑中浮现的,是那位粘人的妹妹。
“皇兄,我等你回来。”
这句听了无数次的话语,也像是永远也放不下的担子,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位。
若是他不回来,箫紫琪还会一直等下去吗?
他叹了一口长气,挥走脑中没有答案的问题,走到了衣柜边,打开了右侧那几乎未曾打开过的门,取了里面的红衣,挂在了镜前。他拭去身上的水珠,把那湿润的毛巾随便扔在了地上,慢慢地把那红衣穿上,把银发重新束起,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夜景,轻笑一声道:“我可以见到你吗?银砾。”
他拿起了玉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玉佩注入灵力,玉佩的表面,便现出了红色的咒文,他依着箫扶摇所授的咒文,轻声念着:“天地日月,镇五方,坠九天,故日率虚,遁空之门,应咒而起。”
红光骤起,箫白瑜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地念着银砾的名字,感觉身子忽然轻了起来,脚也像是着不到地,像落叶般飘在空中。忽然灵力仿佛被突然强行从他的身上抽离,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方才像轻吻的微风划过他的身体,变成了刀片在他的身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他猛然地张开眼睛,想以身法去避开那道吹来的风,却完全捕捉不了这风的踪迹,只能让身体继续被划出血口。
灵力的瞬间抽离,让他轻轻地半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便是箫扶摇所说的,结界。
可他也是人族,为何在经过遁空之门时,会受到如鬼族般的封灵压制?
红光渐微,外面的环境也慢慢地从红光之中展现开来。
他身处在一道暗巷子,这里几乎没有半点光透进来,他艰难地环视着四周,此处的建筑与鬼界实在很不一样,没有高楼,也没有路灯,只有无尽的漆黑,与几乎没有半点声音的黑夜。
他软软地靠在墙边,调整着凌乱的气息。
他把那玉佩取了出来,那红色的咒文依旧明亮,就是不知道,这个玉佩,是否能再使用。无论如何,先去探查周围,看看是否能找到银砾再作打算。
他身后的门忽然打开,让他瞬间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把樱序拿在手中戒备着。
从门后步出之人,为一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猫着步子走出来,与藏在暗处那身红衣撞个正着,愣然地想说话,却发现,那身红衣已然紧捱到自己的跟前,一把冰冷的短剑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看见我的样子,我不能让你留在世上。”樱序利落地划过少女的喉咙,却没有出现鲜血喷流的画面,少女依然一脸惊愕,好好地站着。箫白榆皱了眉,看着那少女被划过之处,那里除了一道红印以外,便没有更多的伤口,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樱序道:“你是何人,为何樱序伤不到你?”
少女收回了惊愕的脸怒道:“他娘的,这句说话应该是本小姐问你才是!你是什么东西!见人就斩,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少女说话的方式实在与她那身贵族般的打扮完全沾不上边,这让箫白榆心中有了几分愕然。
门的一边传来了脚步声,那少女嗤了一声,把箫白榆拉到了暗角,二人完全未入黑暗,未等箫白榆说话,那少女便捂着他的嘴道:“闭嘴!被人发现了!我就把你宰了!”
箫白榆有点哭笑不得,若是在鬼界,他哪有可能被这么一名黄毛丫头拉到暗角,还捂着自己的嘴。
他想,横竖到了人界来,也不知道天南地北,便心中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免去不必要的杀着为妙,况且,他现在的灵力几乎尽失,樱序不知道为何使用不了,便干脆依着这名少女,默着声来。
门后急急地走出来数名家仆模样的男子,他们四周张望,脸上尽是慌张之色,像是寻找着什么一样,其中一人提着灯怒道:“让你们看好小姐,就偏偏被她跑了,你们看现在如何是好。”
另一人连忙弯腰道:“李总管,您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性,她要逃,哪有人拦得住啊。我想,小姐也许没有走远,我们还是赶紧追上去吧!”
李总管脸上的怒意不减道:“那还不走!真追不回来,我们的小命都要不保!”
话音落下,家仆们便散开几处跑了出去,去追他们以为已经逃走的小姐,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姐,现在正躲在弯角的暗处,与一名男子紧捱着,窃笑着。
箫白榆把少女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拿开,身子软软地依在墙边道:“你逃出来的?”
少女看见这位红衣人软靠在墙上,眉目轻皱道:“你受伤了?”
红衣之下,掩过了无数道血口,鲜血的流失,灵力的不足,让他产生了饥饿感来。他必须吸收血气才能让自己恢复力气,他看着眼前蹙眉的少女,把樱序反手拿着,往她的腰间扎去。
少女一惊,捉着了抵在腹上的樱序怒道:“你又要杀我?”
怪哉,樱序的剑尖竟然未能未入她的腹部,箫白榆的眉皱得更紧,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樱序两次皆伤不到这人的分毫。
他干脆把樱序收起,坐在了地上,额上泛起了冷汗,仰起了头,看着顶上的星空道:“你走吧,趁我没有力气。”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杀掉看见他样子的人,也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人界啊,他对人界的记忆实在非常不好,除了痛,便是痛,现在更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感觉,不知道为何,嘴角反而微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任务失败了,他便不用再背负太多,倒让他的心,松开了一点。
少女没有离去,她蹲了下来,与箫白榆平视道:“喂,你是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
追杀?她并不知道,从来只有箫白榆追杀别人,就没有人追杀过他,就算有,那些人也早已成了尸体。
他淡淡地看着少女道:“没有。”
“那你是从别的属地逃来俞壁城的?”
箫白榆突然捉着少女的双肩道:“你说,这里是哪里?”
少女皱眉道:“俞壁城啊,你连自己逃到哪都不知道吗?”
“俞壁城......。”
他拿着手中泛着红色纹路的玉佩,那是因为,自己在念咒之时,心里念着银砾的名字,所以把他带到俞壁城来吗?
不对,银砾应该在他们五岁的时候,便被带到了白雾林,如果是因为自己念着银砾的名字而被带到那人之处,理应是白雾林,而非俞壁城。那他为何会到了俞壁城?
少女不明所以道:“你从哪里来的?”
箫白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一个你永远不会到的地方。”
他一直未入黑暗中,亦以兜帽把头发遮掩,少女并没有看见他的红瞳与银发。他默默地把灵力隐去,红瞳渐渐变成了原来的异瞳,银发也变成了一头棕发。
那少女不屑地嗤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不耐烦地道:“总算走了,我也要走了,你啊,好走不送。”
箫白榆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胸膛前,把脸凑到她的脖子上,嗅了嗅轻声道:“好香。”灵力的隐去让他饿得几乎眼冒金星,眼前的食物让他想就此把她的脖子咬破,把她的血吸干。少女吃惊地想要推开把自己搂紧的人,怒道:“你干嘛!无耻之徒!”
箫白榆实在受不了,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道:“好饿......。”
少女像是没听懂般,愣然道:“饿?”
箫白榆稍稍地点了头,那少女才哭笑不得地道:“所以,你是饿得双脚发软?”
他没有说话,只软软地靠在少女的肩上,那少女长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上道:“来吧,本小姐带你去吃好的。”
箫白榆捉着她的手,摇着头道:“不......我不吃那些。”
少女脸上带着怒意皱眉道:“都饿成这样了,还挑吃?放心,我带你吃的,是俞壁城中最好吃的店子,保证撑死你。”
他拉着少女的手,抬头看着少女的脸道:“你不要动。”
“吓?为什么?”
他把少女的衣袖拉起,还未等那少女反应过来,箫白榆便聚了一点所剩无几的灵力于食指,以指尖划过少女的白滑的手臂,痛得少女几乎大声呼叫起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呼叫,箫白榆的嘴唇便抵上了那道血口,吸着那处的腥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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