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这么早……你不是住在你爸妈那儿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你还说呢?”裴以北叹了一口气,朝我走近了一些,说,“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提示音说用户已关机,你在家里从来不关机的,我就猜你跑到北山公墓来了。”
“哦……”我头脑有点发胀,反应了一会,才跟她说手机是因为电用完了才自动关机的。
“嗯,我猜也是这样。”她了然地说,“你出门从来不把手机电充满,我不在你身边,就更没人帮你充了。”
“看来我是该学学你充满电再出门的习惯……”我若有所思地附和了一句,才突然想起我原本打算问的话,“我是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虽然是周边市,但也隔很远吧?”
“大年初一,长辈们有早起上香的习俗,他们开车去新库市郊外,我就搭了一段路,后来打车过来的。”
“裴以北……”我撇着嘴,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嗯?怎么啦?”她问。我几乎要溺死在她的温柔里。
她正要弯腰掀我头上的帽子,我忽然往前一扑,抢在她的动作之前抱住了她的腿,我吸了两下发酸的鼻子,问她,“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吵架了?”
“我们哪有吵架?而且就算真的吵架了,也不耽误我喜欢你这件事。”她弯下腰,掀掉了我的帽子,安抚似的揉着我的发顶。
“那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和好?”
“都说了我们没有吵架。”她举着伞蹲下来,朝我笑了笑,替我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我松开她的腿,改为趴在她膝盖上,我们的视线差不多是平齐的,从这个距离我能清楚看见她漂亮的眼睛,还有眼睑上的每一根睫毛。
“裴以北,我好想你啊。”我终于对她说出了这句在我心里酝酿已久的话。
“我也很想你,楠楠。”她用冰凉的指尖替我擦掉了眼眶旁边的泪水。裴以北伸手托起我的胳膊,说,“先站起来吧,我送你回去,然后还得赶回家,下午要陪我爸妈爬山。”
“你还要走啊?”我问。
“嗯。”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解释道,“还得在家里待几天,走亲访友的,初七之前我一定回来,一回来就告诉你。”
“行吧,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这可是在……嘉阿姨看着呢……”裴以北瞪了我一眼,迅速站了起来。
我的胳膊失去支撑,一时蹲不稳,又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腿,我耍无赖地说,“我不管!就是要你在南亦嘉面前亲我一下,这样你以后就跑不掉了……”
“楠楠……”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腿,我抱得太紧,她没能挣脱。
“北北!”
她站着没吭声,我正要抬头看她是什么情况,她突然把伞拿到一边,蹲下身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
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到我头上,我却满心满眼都只有她滚烫的吻。
我信守承诺,一把抓住她的手,从地上跳了起来。
“啊——”
我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跟裴以北说我脖子好像扭到了。
她探出头,还没来得及检查我的脖子,我的两条腿一阵发麻,不由分说地搂住了她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了她身上。
她握着伞柄的手明显抖了抖,但她还是搂紧了我的腰,问,“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脖子还是腿?”
“好像都不太舒服……脖子扭到了,我腿也麻、两条腿都麻……”我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侧着扭到的脖子靠在她肩上。
“你往旁边挪一点,这样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她揽在我腰上的手使了点劲儿,我从善如流地从挂在她正面的姿势换到了挂在她侧边的姿势。
刚走开两步,我突然想起折了一晚上的纸花。
我松开裴以北,一瘸一拐地小跑到南亦嘉的碑前,拿了一朵边递给她边说,“我昨晚折的,一半折给南亦嘉,一半折给我自己,还有一朵是给你的。不过现在都混到了一起,分不清了,就当是这朵吧。”
“为什么你们俩各有一堆,但我只有一朵?”她问。
“因为……毕竟是白色的纸花嘛,我怕你觉得寓意不好。可是我真的折得很好看,好看的东西就想跟你分享,所以给你意思意思折一朵。”
裴以北把纸花放进包里,笑着说她才不会介意。
“那……”我站在她对面,局促地拍了拍外套的褶皱,迟疑地向她伸出手,问,“牵手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牵住了我的手。
正要转身往外走,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牵了手就没办法替我撑伞。她把我的手从左边换到右边,又觉得这样牵手很奇怪,反倒在原地手忙脚乱起来。
我笑着抽出手,抱上她撑伞的胳膊,说,“这样子也可以。”
她笑着点点头,领着我往外走,问我腿还麻不麻。
我摇摇头,告诉她腿已经不麻了。
她领着我往墓园外走,我轻轻歪过头,靠在了她身上。裴以北身上有着令我安心的气息,跟她在一起,就像踩在实地上,偶尔不守规矩,也只是一时得意忘形地跳了几下,落地之后,她依然会在我身边。
二十多年以来,我只在她一个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
半路上,我冷不丁地说,“哦对了,裴裴,我昨晚去找□□程了。”
“什么?”她惊讶地说,问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给了我二十万,我答应从此不在他跟前出现。”
“啊?”裴以北更惊讶了。
“哎呀,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我挥挥手,凑在她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就是等你从家里回来之后,得帮我去跟他签个什么赠予协议的,防止他反过来告我敲诈。”
裴以北轻笑一声,夸赞道,“你倒是想得很周全,不错,法律意识越来越强烈了。”
“那是!”我嘚瑟地蹭了蹭她,又把头发蹭成乱糟糟的模样,说,“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对吧,裴老师?”
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雨伞倾斜向我。
……
如果说“身残志坚”不是一个褒义词的话,那某些时候这个形容词还是很适合我的。
裴以北送我回到家里,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抱着她补了个觉。大概九点钟的时候我们就起来了,她出发去客运站,我出发去儿童乐园。
我没想到的是,我脖子扭了都坚持上岗,邵嘉越竟然请了一整天的假。
第二天,邵嘉越依旧没来,来了一个替她班的女孩子。
又过了几天,邵嘉越终于出现,跟我一起当了一天的小熊玩偶。可是她突然告诉我,她要走了。
第37章
“要走?怎么这么突然?”夜幕低垂,我抱着一杯热奶茶,跟邵嘉越并肩走在热闹的街上。
“很突然吗?也还好吧。”邵嘉越不在意地耸耸肩,掰着手指说,“我遇见你就很突然,后来你断联得也很突然,再后来你又突然出现了,还突然多了个女朋友……相比之下,这个消息明明一点都不突然。”
“你是在讲绕口令吗?”我拍掉了她举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补充道,“还有,不要拿我的女朋友举例子。”
“知道了、知道了,看你那个小气的样子。”她敷衍地点点头,低下头喝起了奶茶。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问。
“后天早上十点左右吧,太早了我起不来。怎么?你要给我送行啊?”
“送!当然要送,毕竟你也算是我少有的一个朋友。”我理所当然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走之前再一起出去搓一顿,就明天下班吧。”
“嚯!”她惊叹一声,戏谑地说“朋友”这两个字让她觉得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又问我明天下班想去吃什么。
“要走的人可是你欸!你自己不挑,哪有让我来挑的道理?”
“我不讲究这些,你只要把除夕那天晚上欠给我的酒补上就行。”邵嘉越灵机一动,竖起食指转过来对我说,“这样吧,我数三秒,我们一起说出自己想吃的东西。”
“行,你开始数吧。”我表面上附和她,暗地里想着,等三秒钟到了,我只张张嘴,却不发出声音,然后就能直接去吃她喜欢的了。
邵嘉越犹疑地打量着我,仿佛是在算我肚子里憋的坏水,果然,她指着我说,“你可别想着等时间到了,故意耍赖不说话,那样的话我立马拉黑你!”
“怎么会?”我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挥挥手,笑着说,“我哪是那种矫情的人呢?”
“那我可开始数了!”
“嗯、嗯、嗯!”
“三……二……一……”她竖起三根手指,随着指令一根一根地掰了下去。
“炸鸡!/火锅!”我和邵嘉越分别作出了完全没有默契的回答。
“还是听你的,去吃火锅好了,正好这大冬天的。”我妥协地说。
我本来以为,她多多少少要跟我推拉一下,说几句“吃炸鸡也很好”之类的场面话,正好最近几年“炸鸡配啤酒”的说法很流行,没想到她直接一口应下,说那就决定去吃火锅了。
“邵嘉越!”我喊了她一声,戳穿道,“我看你本来就想吃火锅吧?还非得装模作样地问我想吃什么……”
“是啊,我就是逗你的。”邵嘉越一脸好笑地看着我,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我轻叹一口气,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她搭话。她半推着我往前走,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一条热闹非凡的街上,白天里营业的商铺大都已经关门了,路两边摆了很多小摊,看起来是个小夜市。
邵嘉越在地摊上买了几根发绳,一袋手工牛轧糖,还买了一个在我看来完全没有纪念价值的纪念品。我一直默默地跟在她旁边。
无意间,我在一家小摊上瞥到“手机贴膜”四个大字,想起口袋里那个陪着我四处征战、伤痕累累的手机,我顺理成章地撇下邵嘉越往那儿走了过去。
邵嘉越个子不高,手却很长,一把将我捞了回来,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外面的手机贴膜很贵的,而且技术参差不齐,不划算。
我说但是我的手机就是需要贴膜啊,结果她拍拍胸脯,跟我保证她的技术绝对不输专业贴膜人员,而且她连材料都有,最重要的是,她不收我钱。
“没想到你路子还挺广。”我称赞道。
“人在江湖,多一门手艺,多一口饭吃嘛。”她拽着我往前走,停在了一家卖围巾帽子的摊子前,边挑围巾边说,“那天说的小蝌蚪找爸爸的事,后来怎么样了?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还狠狠敲了他一笔。”
“那就好。”她拿起一条牛油果绿的围巾,问我怎么样。
“挺好看的,摸起来也很软。”
“那我买来送你。”她大方地说,眼看着就要去结账。
我赶忙拦了下来,说,“送我的话,还是换一条吧……我倒不是忌讳,就是裴以北的衣柜都是冷色系,我围这个颜色跟她不搭。”
“原来她叫裴以北,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你们连名字也很配……”她放下绿色围巾,在一众围巾里又选了条葡萄紫的,问我怎么样。
我点点头,默认了这个颜色,心里纳闷她怎么突然嘴甜起来了,还特别殷勤,又是帮我给手机贴膜又是买围巾……大概她也觉得,我们见面的次数已经在倒计时了吧。
我问她离开之后要去干什么,是也要去当一只小蝌蚪吗。她摇摇头,说也可以去当一只蝴蝶,其他的就等吃火锅的时候再聊。
可一直到最后,我都没能从邵嘉越嘴里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如约吃完了那顿火锅,我陪她喝了很多酒,晚上还是她扶着我回家的。初七一早,我从宿醉的头痛中惊醒,看了眼钟表,庆幸没错过时间,可等我到邵嘉越住所的时候,她家已经搬空了,她也已经走了。
“去睡个回笼觉吧,我上飞机了,手机要关了,别太想我。”
看着屏幕上她发来的信息,我迟钝地发现,手机贴膜已经换成了新的。
邵嘉越是我唯一一个朋友,但她就这么消失了,留下一张没有气泡的手机贴膜,和一条葡萄紫围巾。
这样也好,我的世界里以后就只有裴以北一个人了。我捂住心口,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感奔涌而过,我忽然害怕裴以北有一天也会消失。
为了安抚这股恐惧感,我去她家里喂了东东和西西。除了昨晚喝醉酒,直接被邵嘉越拖回了家,我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抽空来看它们。
阳台上的多肉又死了一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裴以北交代。
“裴以北也真是的!”东东和西西填饱了肚子,我边给它们换水,边对它们念叨,“她自己说的,初七之前肯定回来,结果到现在也没回来!等她回来了,你们得好好说说她,用龟语说!”
我离开裴以北的公寓,到地铁站坐上了车,刚坐过两站,裴以北就给我打来电话。
“楠楠,我到家了,你能不能现在来陪陪我?”电话那头的她听起来闷闷不乐。
“也太巧了吧……”我感叹了一声,说,“我刚刚还在你家里喂了东东和西西呢,你等等啊,我再乘个反方向的地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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