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我缩起肩膀怪叫了一声,尽管她压根儿没多少力气。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不开了呢!知不知道我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你也太不禁吓了,要不我以后多吓吓你,心理学上说,反复的刺激能够提高被试者的心理阈值。”
她又扬手要打我,我缩进沙发角落里,抢过了她腿上的毯子,举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冲她咯咯笑。
“说真的,”她对着被我举起来的毯子做出了敲门的动作,沉声说,“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可以帮上一点忙的。虽然我也没多少钱,但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
“裴以北!”我唰地一下放下毯子,抓住她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腕,用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势说,“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借别给人钱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从来没有借给别人钱过呢。”
我垂下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往前倾凑近她,半开玩笑地问,“这么说我是你例外喽?”
“算……是吧。”她低头思索了一下,两颊染上浅浅的红晕,反问我,“那你呢?你会骗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靠谱地说,“我想应该、大概、八成……不会吧。”
“那还是不借了,工作比较靠谱。”她转过身,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又把笔记本电脑端回膝盖上,打开了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word文档。
但凡再晚三秒,她都会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所以我当机立断,替她合上了电脑。
“晚两个小时再开始工作,地球又不是就不转了,补个觉吧!”我朝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一起。”
“那行吧,十点还有个会,我稍微打个盹儿。”她放下电脑,顺着沙发扶手往下滑,把毯子拽了回去。
见我还坐在沙发另一边,没有挪窝的意思,她伸长腿,踢了踢我的脚——不得不说她的腿真长,问,“你怎么还不回床上,不是你说要睡觉的吗?”
“沙发睡着多难受,一不小心还会落枕,一起去床上睡呗。”我顺手抓住她的脚腕,边扯边说,“我们俩这么瘦,一米五的床完全够睡!”
裴以北挣扎了两下,我没使劲,她就轻易把脚腕抽了出去,缩进了小毯子里。
“你自己赶紧去睡吧,跟你睡一起,我还怕你把病气过给我呢。”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相当认真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病气啊,我这又不是流行性感冒,大肠杆菌还能从我肠胃跑到你肠胃里吗!”
我不服气地争辩了两句,她没再回我,只朝我挥了挥手。
看她一副铁了心装睡的模样,我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跳到了地上,三两步就跑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我又不是什么年纪大不洗澡的脏男人!”
我边掖被子边咕哝了一句,没想到裴以北竟然回话了——“快点睡觉”。她惜字如金地说完,又不吭声了。
于是,我就这么躲过了她备忘录上第三条的审问。
只是裴以北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到床上来睡呢?我琢磨不明白。我朝床单拍了两下,明明就很软很舒服……
第12章
等我再次醒来,裴以北已经没影了。这完全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
街上远远的有吆喝和汽车的声音,雨好像是停了,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被合上了,看不分明天色。
我抓起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十点二十三分。
……好吧,裴以北应该已经在开会了。
从七点多开始,她一共给我发了四条信息,其中有三条都是叮嘱我今天一定要去医院,还有一条是提醒我可能要空腹抽血,所以先别吃早餐。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今天要是不把医院化验单拍给她,这件事是过不去了。
我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搬完家,地上的箱子东一个西一个地堆着,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疼。我踮着脚绕过箱子,简单捯饬了一下,准备坐公交往医院去。
刚到楼下,我就发现我忘带市民卡了。
其实现在也可以电子就诊,但我一直都嫌麻烦,每次都得这里那里这里那里刷半天,还常常会碰到机器卡壳的情况。
愣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我还是又上楼了一趟。
所谓大城市里的医院每天都人满为患,“就医难”可不是开玩笑的。还好我只是要挂个消化科的普通号,如果是专家号,那是提前一周掐着点都不一定能抢得到的。
我是在来的路上才预约的挂号,因此抢不到靠前的号码,不过总算也是上午场的号。
我一边在自助挂号机前操作着,一边在心底盘算着等下午杂七杂八的结果出来,应该还来得及去找裴以北吃晚饭。
然而我还是对病号群体盲目乐观了。
导诊台旁的电子屏慢条斯理地滚动着就诊号码,与之相对的,候诊厅里的病号们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有的脸色铁青地捂着肚子,有的一脸虚脱地往后仰着。
我捏着一纸轻飘飘的挂号单挤在人群里,脸色既不痛苦,身边也没人陪着,仿佛是来探亲的。
挂号列表显示,医生上午的看诊时间只到十一点半过,但我一直等到将近十二点半,才见到了医生。
她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但依然从容地敲着病历。见我进来,她重新戴上了放在桌上的框式眼镜,问我后面还有没有排队的人。
我靠在诊室的门框旁,伸长脖子往外望了望,回来跟她说应该没有了,我是上午的最后一个。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开始询问我的症状。
午休时间化验科不上班,我只好待在大厅里等着,等忙完这一通,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期间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在便利店里点了一杯热牛奶,像个难民一样喝完,差点烫掉了舌头。
最令我鸣不平的是,等我做完所有检查,我才知道看肠胃炎根本不需要空腹做检查,裴以北这个庸医!我百无聊赖地等化验结果,决心要组织一下语言,好狠狠地敲她一顿。
“裴以北你知道吗?去医院看肠胃炎是不需要空腹的。”这样说太平淡,我摇摇头,删掉了这行话。
“裴以北!我被你害得饿死了!”这样太凶了吧?裴以北这么较真,万一以为我真的生气了……也不合适。
“裴以北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猜是什么?”这样太有活力,不符合我病号的身份。
……
我抓了抓脑袋,扯下来两根头发,但还是打不定主意。听说抓四次头掉下来十根头发的话,就有秃头的风险,所以我从善如流地只抓这一次。
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特意说吗?到底要不要空腹做检查,我难道不会上网搜吗?昨天才害得她暴雨里跑了趟腿,再拿这点小事去烦她,好像显得我太啰嗦了点……
正做着心里挣扎,我忽然在大厅入口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圆头圆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除了王征,还能是谁?
他正把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塞到特制的塑料袋里,除此之外,他穿了黑裤子黑大衣,连内衬的毛衣都是黑的,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打比方来说,这个装束就像是白天穿夜行衣、夜里穿荧光鞋,是生怕走在街上没人注意吗?
他穿过大厅走向自助挂号机,我微微低下头,装出读病历的样子,视线却一直跟随着他,发现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他取完号,去服务台跟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
虽然他穿得很高调,但看上去还是鬼鬼祟祟的,我猜可能是气质的问题。来都来了,又正好碰上,我没理由不跟上去,最多就当是散了场步。
起初,我不敢跟的太近,好几次差点跟丢,幸好他穿得够显眼。
后来我发现,他似乎觉得自己走路很拉风,几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走路的氛围里,完全没注意旁边的行人偶尔投来的目光,就像鹌鹑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
我甚至想追上去告诉他:没有韩剧男主角一米八五的个子,还是别这么穿衣服的好。
我越跟越近,他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进了一间候诊厅,我再跟进去就有点太明显了。
我正往旁边走,余光里瞟到候诊厅里飘出的几道视线,似乎是落到了我身上。
难道是被发现了?
我稍稍转过头,迅速往候诊厅里瞄了一圈——王征并没有抬头,反而是几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好奇地看着我,他们的脸上涌动着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情绪。见我回头,他们纷纷收回了视线。
我快步走过,绕到了候诊厅外的一堵墙后面,跟他们隔开。
墙上贴着各个科室的引导牌,我顺着方向看,王征的去的科室是——泌尿科。
泌尿科看的应该是……总归是一些不太方便宣之于口的病吧。
原来如此,刚才那些男人脸上的复杂神色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看王征年纪轻轻的,还真是……老天开眼啊。我站在墙边缓慢地摇了摇头,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裴以北昨晚还因为王征的事情忿忿不平,这下好了,这么有趣又解气的新闻,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我往电梯口走着,拨通了她的号码。
“喂?看完病了吗?医生说什么了?”
“还没呢,我正要下楼取报告,我今天没什么不舒服的,应该没事。”
“嗯,那就好,不过还是把报告给医生看一下,比较保险。”
“我知道了。裴以北!你猜我今天在医院里碰见谁了?”
“听你的语气这么兴奋,是碰到财神爷了吗?”她调笑着问。
“是王征。”电话那头裴以北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回忆这个人名,我于是补充道,“就是我昨天、不对、今早跟你说的那个我前室友的前男友。”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问我然后呢。
“然后……你今天能准时下班吗?我请你吃晚饭啊,报答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你这个关子也卖得太没劲了吧?”
“当面说比较有趣嘛,你就说你今天加不加班?”
“今天可是周六,上班就够惨的了,要是还加班就太没人性了。”裴以北难得地抱怨了一下工作,接着说,“我这边没什么事了,现在就能来找你,你在哪家医院?”
“市一。”
我报出医院的名字,为找到的完美的话题切入点而沾沾自喜。
第13章
医生看过我的化验报告,说我的情况并不严重,给我开了几种调节肠胃的药就把我打发走了。
我去药房里拿过药,跟乱七八糟的单据一起,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包里。之后,我在医院大门口找了张空的长椅,开始眼巴巴地等着裴以北。
裴以北嘴上说着立刻出发,实际上临时又要修改一份报告书,晚了半小时才离开律所。现在又差不多到了晚高峰的点了,估计还得二十几分钟才能到。
医院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车辆的红灯逐渐排起了长龙,医院里面陆陆续续有穿着病号服的人,由护工陪着下楼散步。
进出的人大都神情严肃,医院这样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圣的地方,却偏偏总是笼罩着低气压。
我拍了拍胸口,感觉怪闷的,可能是在医院里跑了一天,所以受到了一些低气压的影响。于是我给裴以北发信息,把碰面地点改到了离市一医院不远的星光广场。
星光广场算是这座城市里的中档商业体,不同于比较出名的银泰、万达、银座这些室内商场,它算是半露天式的。
各种商店分布在包围着广场的三层建筑里,要上楼也只能经由室外的扶梯过。扶梯有顶棚,但也只能挡住垂直降落的雨,总的来说就是“夏热冬冷”。
这里的大部分商店都是小吃店,到店的客人不多,来来去去的,基本上都是黄黄蓝蓝的外卖小哥的身影。还有一些服装店、文具店和杂牌的化妆品店,几乎都处于倒闭的边缘。
从傍晚开始,随着喷泉开始冒出三米高的水花,常常有成排的临时摊位在广场上铺陈开,香水、小吃、鲜花、玩具……全都有,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迷你型的旋转木马和蹦床,吱吱呀呀地放着歌。
我买了两个稠鱼烧和两杯奶茶,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看着广场上玩滑板的人打发时间。
裴以北没多久就到了,她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气息,所以她远远地一出现,我立刻就发现了。
她今天穿了雾霾蓝的毛呢大衣,我抬起手臂冲她用力挥舞,她就朝着我小跑过来,蓝色的衣摆在她身后轻轻飘动着,像翻涌的海浪。
“我刚想给你发信息呢,你就看到我了。”她慢下来,微微喘着气。
“奶茶和稠鱼烧,先吃哪个?”我一手举着一种问她。
“稠鱼烧是什么?”她接过奶茶放在椅面上,拿起稠鱼烧在我身边坐下,好奇地打量着。
“就是做成鲤鱼形状的铜锣烧,里面是红豆馅,超级多的红豆馅,刚出炉的呢。”
“哦——”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撕开一点包装的纸袋,一口咬了下去。
“欸,你小心……”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仰着头,拼命地用手往张开的嘴里扇风了,边扇着风,她边从喉咙里口齿不清地说出了“好烫”两个字。
“……烫。”我倔强地把上一句话说完,看着她的动作,有种自己也被烫到的感觉,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喉咙。
裴以北还在呵着气,她的眼角甚至被烫得挤出了一点眼泪。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站了起来,弯下腰扶着她的后脑勺,帮她一起往嘴里吹气。
“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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