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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碑(GL百合)——柒余幺

时间:2023-10-27 08:11:00  作者:柒余幺
  几秒过后,她似乎才终于缓过来了。她停下扇风的手朝我挥了挥,然后自顾自低下头缓着后劲,把一张脸连带着耳朵憋得通红。
  “稠鱼烧好吃是好吃,就是……太烫了。”裴以北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时白皙的肤色。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被烫得够呛,刚才是想提醒你来着,可你动作也太快了。”
  “好奇嘛,我第一次吃这个呢。”她说着拿起了被咬了一大口的稠鱼烧,开始小口小口吃起来,“而且我忙了一下午,正饿着呢。”
  “喝点奶茶。”我把椅子上的奶茶递给她,补充说,“这个是温的,绝对不烫。”
  她接过奶茶,哼哼哧哧地吃了起来。她是小口小口地吃的,却吃得很快,像一只护食的仓鼠,扑棱着半像杏仁半像桃花的大眼睛,专注而敏锐。
  裴以北真的很像一只仓鼠。
  过了一会,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终于想到我卖关子的事,于是问我看到王征去医院之后的事。
  “之后啊,”我边喝奶茶边继续卖着关子,“我偷偷跟着,你猜他最后去了哪个科室?”
  “不会是去看痔疮的吧?”裴以北嫌弃地皱起了脸。
  “呃……痔疮的话……它属于哪个科室?”我低头吸着奶茶,因为自己的文盲而心虚地偷偷抬眼瞄她。
  “肛肠科吧,不过你这么问的话,估计不是这个病……难道是去看脱发的?”
  “哎呀不是。”我得意地摆了摆手,左顾右盼了两下,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裴以北耳边,告诉他王征看的是泌尿科。
  裴以北抬手挡了一下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压低着声音调笑说,“这么年轻肾就出问题了呢?”
  “也不一定是肾不好啦,往好处想,也可能是……不孕不育吧。”
  “你也太缺德了。”虽然裴以北这么说着,但怎么看她,都笑得比我还开心。
  “敌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实力!”我举起奶茶,单方面跟她碰了个杯。
  夜色逐渐浮了上来,六点一到,广场的路灯就开了。
  一道道踩着滑板的身影穿梭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他们仿佛拥有划破黑夜的能力。我正想着“年轻就是好啊”,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生,他似乎总在我们跟前晃悠。
  我凭直觉朝他望去,果然他也正好看着我们这边,就这么和我对上了目光。
  他收回视线,往地上蹬了一脚,用一个绚丽的滑板技巧停了下来,抱着滑板朝我们走来。不,更准确地说,是朝裴以北走过来。
  “小姐姐你好,我刚才和朋友在玩滑板,看到你笑得特别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这个人搭讪的方式可真直接,要是他知道裴以北刚才是在笑什么,不知道还敢不敢来搭讪,我在心里腹诽着。不过从表面上看,我只是在专注地喝奶茶。
  裴以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忙摆了摆手,说谢谢他,又说“但还是不用了吧”。
  “就加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嘛,我没有恶意的。”灰色连帽卫衣锲而不舍,他对裴以北扬起充满阳光的笑容,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真的不用了……”裴以北连忙拒绝着,又解释说,“你看着还是学生吧,我都已经工作了,不年轻了、不年轻了……”
  裴以北为什么要解释呢!按这个趋势,他们说不定会聊起来,聊起来的话岂不就……我艰难地吞下一口芋泥,开始头脑风暴要采取的作战策略。
  “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姐姐了?”灰色连帽卫衣又惊又喜,他指了指身旁的滑板,说,“姐姐会玩滑板吗?我可以教你啊,带你重回十八岁!”
  “啊……”裴以北为难地朝我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眼看裴以北接不上话,就要被拉着去玩滑板,我赶紧出手把她拽了回来。
  我没脸没皮地对着他说,“我也大学毕业了,所以你也可以喊我姐姐。”
  “你也想玩滑板吗?”灰色连帽卫衣丝毫不受挫,朝我也扬着同样阳光的笑容,说,“我跟朋友一起出来的,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含笑看着他,心想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岁,回到高中毕业那会,说不定真的会喜欢这个类型的人。
  但我的心灵已经白发苍苍了。
  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他说,“你还是跟你的滑板玩吧,我身边坐着的是个工作狂,心里只有工作。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约出来的,还是让我们俩聊天吧。”
  “那好吧,”他有点沮丧地低了低头,随后很快又恢复充满活力的样子,对裴以北说,“要是姐姐哪天想玩滑板了,就来这个广场找我哦!我一般晴天的傍晚都在。”
  我笑着跟他挥挥手,表示再见,心里想的却是:她才不会有想玩滑板的时候呢。
  夜晚的风轻轻吹拂着,我跟裴以北又在小摊挑了几样小吃,坐在广场上大快朵颐。按理说,现在的夜间温度偏低,但是我们边吃边聊,竟然一点儿没觉得冷。
  这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我问了裴以北才知道,她是在北方一所很好的学校读的研究生,她那个学校的法律专业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只不过她的本科不够好,刚毕业的时候一直被大律所拒之门外。
  “你是北方人,为什么要跑到南方来工作?”我问她。
  “我妈妈喜欢南方‘小桥流水人家’的环境,正好我爸有工作调动机会,就搬到这边了。离新库市不远,四十分钟高铁就到了。”
  “他们叫你来南方你就过来?你没有自己想法的吗?”
  “也不是啦,南方的确更发达啊。而且我没留在我爸工作地,来了新库市嘛。新库市这几年很热门呢。”
  我想说这个名不副实的地方,她还不如不来呢,转念一想,还是不讲这种沉重的话题了。我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这里看不到星星,只有很淡的月亮。
  “其实我一直很想去北方,我想看北方的海、北方的雪,还有……”我转过头凑近她,眯起眼睛兴致冲冲地说,“还有北方的暖气!”
  她笑了笑,用双手捧着我的脸,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今晚的星星。紧接着,她把我掰回了朝前的方向。
  “果然生活就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裴以北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说,“其实我也有点想北方了,虽然冬天很冷,但夏天没有这儿长,也没有这儿热。”
  我想她并不是想念北方,她是想家了。
  我也想家,我常常脱口而出“好想回家啊”,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家。
  我歪过头,倒在了裴以北的肩膀上,说,“我要是有机会去北方的话,你可一定要招待我。”
  “嗯,好,我把明年的年假都留给你了。”她爽快地答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糊弄我。
  这次她没有再推开我。
 
 
第14章
  又一个新的周一,我提前结束了假期,灰头土脸地回去上班。
  非要追究其中缘由的话……还不是因为没钱。
  公司位于一座外观威风堂堂的大厦的顶楼,下半部分是酒店,上半部分是办公楼。我按了一遍向上的电梯按钮,随后神游似的坐到了不远处酒店布置的休息区。
  没过多久,韩奇扬也从拐角那边飘了过来,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跟我同个款式的呆滞神情。
  韩奇扬只比我早了一个月进这家公司,他的上一份工作的离职原因是公司倒闭,上上份也是,甚至上上上份也是。
  他算是我在公司里勉强能聊的人,我一直期待着他把这家公司也干倒闭,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期待的,不过目前看来还不太容易实现。
  “你终于回来上班了,我差点以为你辞职了呢。”他坐到了我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两条腿一蹬,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辞职了去喝西北风吗?”我随口打趣了一句,也学着他的样子两腿一蹬,有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请的什么假啊?竟然能请半个月。”他梦呓般地问我。
  “丧假。”我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家里……谁出事了?”
  “我,我自己的丧假。葬礼都办了,结果还是从土里被挖出来上班了。”
  ……
  我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简直就像两个刚被放出戒某所的堕落青年,进入社会参加劳动改造来了。
  他闭目养神了大概有一分钟,忽然睁开眼睛问我,“你按电梯了吗?”
  “当然按了,我又不是傻子。”我理所当然地翘起了二郎腿。
  韩奇扬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终于没忍住站了起来,走到电梯前一探究竟,一声“我靠”清晰地传了过来,然后他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说,“电梯又坏了,跟我从旁边那栋楼上去吧。”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伸长了脖子,站起来边跟着他走,边问他什么叫“又”坏了。
  “就是你请假之后,有人被困在电梯里出不来了,后来找了修电梯的工人,修了一整天,结果没几天又坏了,就这么反反复复的,五天里也就坏个三天吧。”
  “有没有搞错啊?电梯坏得这么频繁,楼下酒店还开的下去吗?”
  “你没看到他们现在连大厅的灯都不开了吗?”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韩奇扬带着我走进了相邻的一栋大厦,这里的十二楼是一家不久前搬空了的公司,好像跟我们公司有点关联,所以我们的工卡也能刷第十二层的电梯。
  从电梯里出来,他带着我七拐八绕地走了一会,最后到了安全通道入口——剩下的五层楼得靠自己爬楼梯上去。
  “不是吧?那中午点外卖怎么办啊?”我郁闷地问他,心想外卖员没有梯控卡,总不能要求人家爬十几层楼梯上来吧。
  “还能怎么办,按照刚才的路线再走两遍呗。”他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
  我抬头望了一眼又窄又陡的楼梯,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像复建病人一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我不在公司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劲爆的八卦?”爬了两层,我把手搭在扶手上停了下来,喘着气问他。
  韩奇扬站在比我高两阶的位置,也停了下来,回头说,“好像没什么吧,公司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平时也都不说话……对了,有人离职了。”
  “谁啊?也太有远见了吧。”我感叹道。
  “就是之前请了产假的……姐姐吧,坐在我们后面一排的位置,需要值早晚班的那个。”
  “啊?我请假的时候,她产假都还没休完吧?好久没看到她了。”
  “嗯,上周才回来工作的,还跟人事分享她生孩子很轻松来着,说是孩子给婆婆带,自己都不用操心。”
  “那为什么要辞职呢?”我挥挥手,示意他继续爬楼梯。
  韩奇扬走在前面,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悠悠地说了句“谁知道呢,可能是有更好的工作吧”。
  我跟韩奇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都对“上班”这件事垂头丧气,但我想要成为旷野上的风、群峦间的鹰,而他想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女儿的爸爸——因为他认为女儿不用给她买房。
  有时候我会想,他想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其实这个“女人”是谁并不重要,只需要她愿意去领一张和他合法同居的证明、然后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就够了。
  韩奇扬是男性,是这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他那样想未必对,但却是自然而然的。
  他永远不会理解,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对于一个刚生完第一胎的女人来说,跳槽有多困难——家庭压迫、母职天性、社会偏见……每一样都是避无可避,所以才能如此轻松地说出那句“可能是有更好的工作吧”。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顶楼,一沾到椅子,就像个软体动物一样瘫在了工位上。
  我跟韩奇扬是到的最晚的,不过我们都在楼下打过卡了,到达工位时间的早晚也就不重要了。
  几个平时有点交情的同事跟我寒暄了几句,办公室没多久就逐渐安静了下去,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我在办公系统的后台提交了销假申请,没一会儿总监就找到了我。
  他先是关心了一下我的情况,然后通知我之前的一个项目碰到了一些问题,所以我负责的那个公众号先暂停更新。
  他的原话就是“一些问题”,末了也没说明究竟是什么问题,这是他的习惯,这位总监是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手底下的人只要听话执行就好。
  我不是个擅长解谜的人,我也懒得问,答应下来就离开了。
  那个公众号是讲产康的,我要做的就是绞尽脑汁写相关的文章,什么“如何分辨宝宝的粪便是否健康”、“产后碰到这些难言之隐怎么办”、“如何备孕最科学”等等……现在停了,我也乐得轻松。
  少了一项工作内容,我顿时清闲了不少。
  之后的日子里,我白天上班晚上做家教,一边焦虑着会不会因为工作内容不饱和被辞退,一边快乐地在上班时间开小差——翻译文件、学习外语,还有和裴以北聊天。
  然而,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的。
  两周后,总监一大早就把我叫去了他的办公室。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不仅有他,还坐着隔壁公司的老板。
 
 
第15章
  隔壁公司的老板姓李,具体名字不详,平时听韩奇扬都是喊他李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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