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体内的蛊虫又在发疯了。
凌乱的轻|喘无法排遣痛苦,皮肉之下的蛊虫尚未完全苏醒,便已让尤珀疼得浑身发抖,尽管如此,她仍不知安分。
“暗道里的迷香,对你应该起不了作用啊,为何不敢看我?”
“哦——”她眼神玩味,“这有了家室的人啊,就是不一样喽。”
时璎刚要解释,只听一声闷哼,尤珀便失了神智。
蛊虫蠕动,将她惨白的肌肤一寸寸顶起,它们顺着手臂爬到胸口,再爬向小腿,所经之处,肌肤绽裂,片刻又愈合。
尤珀狠狠掐住自己,这才勉强克制住脱口而出的惨叫。
时璎对身后的痛哼置若罔闻,独自回味起方才令她心惊的悸动。
这样的感觉,她在浮生观时,已然有过,只是没有此刻体会得真切。
心脏颤跳,仿佛有蜜糖倒灌进来,连呼吸都是甜的,热血冲涌上头,却不再是因为单纯的色|欲。
时璎不停地回味,三柱香的功夫仿佛眨眼就过。
“水……水。”
尤珀瘫在榻上,周身被浓重的血腥气包裹,适才神志不清,她胡乱抓扯自己的衣裳,不但撕碎了裙纱,也抓伤了自己的胸膛。
时璎给她倒了杯水,走近榻前也握着剑。
“你喂我。”尤珀一双媚眼,逐渐有了神光,“我没力气嘛。”
血珠缓缓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艳红的痕迹。
“到底喝不喝?”时璎不为所动,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要喝,就自己喝,不喝,我就拿走了。”
她根本不吃尤珀这一套。
“十二年前在折松派,他们欺负你,我好歹帮过你吧。”尤珀接过水,“如今待我这般凶,翻脸不认人,太冷酷了。”
尤珀抱着瓷盏咕嘟灌了几口清水。
时璎面色不豫。
“你不提当年,才是最好。”
过往的一切,都充斥着时璎的狼狈。
尤珀跪起身,“你如今都坐上掌门之位了,对当年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她不完全知晓时璎的过去,但她曾亲眼见过这人被同门欺辱。
“我恨啊。”时璎丝毫不掩饰,她背对着尤珀,搁下杯盏后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不恨吗?”
南都辽阔,明面上受朝廷招管,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是历代蛊门门主手握实权,在当地为所欲为,光风霁月下遍生污秽,南都蛊门在当今江湖中亦正亦邪。
世人只知门主神通广大,却不知历代门主都要靠蛊虫续命,每月蛊虫苏醒,他们便要遭受蚀骨剜心般的折磨。
上一任蛊门门主是尤珀的姑母,她为了逼尤珀继位,不惜将她锁进狭窄的铁笼里,后将铁笼置于蛇窟、虫窝或药汤中,使她受千虫啃噬,生不如死。
尤珀粲然一笑,她走到水池边,“我当然恨啊,但我很快就能亲手结束这一切了。”
水雾将她的容貌涂抹得模糊不清,时璎既没有靠近水池,也没有转头。
温热的水洗净了身上的汗腻与血渍,尤珀仰靠着池岸,缓声说道:“门主之位于我而言,从始至终都是囚牢,我早就受够了。”
“我本不愿介入世人生死、江湖恩怨,爱恨情仇,哪一样不是枷锁?只可惜,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啊。”
时璎想到城中颓败之象,“所以你要毁了南都蛊门?”
长舒一口气,尤珀直言,“准确的说,是整个南都城。”
时璎没接话。
“很惊讶?多少人艳羡的位置、梦寐以求的权势,我却不屑一顾。”
“没有。”时璎给自己斟了杯茶,“人各有志,你从前说过,此生惟愿闲散度日,远离江湖纷争。”
尤珀恍若忆起当年,心生慨叹,“是啊,三日后金盆洗手,我就能退隐江湖了,不过,你得帮我。”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时璎抿了口茶。
“嗯。”
她试探着开口,“你让我帮,我就得帮?”
“因为你有求于我。”
尤珀笑颜得意,悠悠拨弄着温水,“光凭你我当年那点交情,你能赏脸来?时璎,你如今能耐着性子坐在这儿,看的也是小箜篌的面子。”
时璎微微一笑,也不掩饰,“要我做什么?”
“简单。”尤珀擦净身子,随手取了件簇新的纱衣披上,“保护我,直到我平安离开南都,我就告诉你,小箜篌在哪儿。”
时璎明知故问,“谁要杀你?”
“你啊。”
这话带着笑音,只是尤珀转过脸来,笑不及眼底,“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啊,千万人都想要小箜篌,这些年,明着抢、暗里偷的,可不少,真小人能防,这伪君子可就难了。”
“与其说是我有求于你,不如说各取所需。”时璎也还是笑着。
“你挑我做靶子,打的才是好算盘啊。一来防身,二来借名,其他门派瞧见我保你,必会猜测你与折松派多少有些关联,碍于折松派的脸面,他们不仅在大典上不敢动你,恐怕日后也要三思。”
尤珀走到时璎跟前,单手撑着她身后的石桌。
“对。”
她没系腰带,语气暧|昧,“时璎,你要拒绝我吗?”
两人相距只几寸,时璎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心潮平静。
“我怎么舍得拒绝你呢?”
说是这样说,时璎却侧身站了起来,避开了尤珀。
“那好,从现在起,到三日后的大典,你都得留在我身边,事成之后,我兑现承诺。”
时璎闻言,微微皱眉。
“不行。”
她不能丢下寒止一个人。
时璎刚坐过的石凳尚且温热,尤珀径直坐下,她翘起一条腿,大片白皙的肌肤就从裙衩间漏了出来。
“怕你夫人恼了?”
“什么夫人?”时璎终于逮住了机会,“她只是我徒弟。”
尤珀抱起双臂,微扬起下巴审视时璎。
“徒弟?你跟她的年岁相去不大吧,再说,磨镜之好而已,你莫非难以启齿?”
时璎正色,“她不是我妻子。”
见眼前人愈发严肃起来,尤珀哈哈一笑。
“行了,那你夜里不必过来,好好陪你的小徒弟吧。”
她把“小徒弟”三个字咬得重。
时璎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是有些话,我有必要告诉你。小箜篌不是神仙法宝,若论操控人心,攻心能胜过小箜篌千万倍。”
时璎侧头看她。
“你让她爱上你,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还何愁得不到想要的?等你哪天厌了,只需要告诉她,往日的情爱都是镜花水月,你给她爱,让她活,就能收走爱,让她死。”
尤珀顿了顿。
“不过,你可千万别成了被攻心的人。”
看似关心,实则挑拨。
时璎在这一刹那,心跳骤停。
尤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时璎,你想操控谁啊?”
“与你无关。”
时璎只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抬步就走。
石墙重新合上,尤珀静静凝视着黄烛,直到它完全燃尽。
呵。
***
时璎回到客房时,屋里空无一人。
寒止不见了,连半张纸条都没留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27章冷战
时璎没有点灯,她在昏暗的客房中坐了半晌,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尤珀那句话。
“你可千万别成了被攻心的人。”
近来同寒止相处的点滴渐渐浮上心头,时璎慢慢咂摸出了一些东西。
浴房中的意乱情迷,马车上的鼻息相闻,不单是她一个人在纵|欲放肆,寒止也一样。
接吻,两个人既少了技巧,也少了诚意,只有迷人心智的暧昧,为不够自如的进退打掩护。
时璎在浓郁的夜色里翻来覆去地想,她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喘息不定的人是寒止,可操控全局的人也是寒止,而她自己,更像是个听主人话的傀儡。
既不敢轻易动手,逾矩冒犯,也不曾逼压强迫,狠劲儿还没用出去,心就软了。
从始至终,都是寒止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
分明是两个人在欲|浪中沉沉浮浮,却好像只有她自己呛了水,被迷得心猿意马,一日思人八百遍。
这会不会是寒止的攻心之计呢?
如今两人的关系日渐亲近,隐约要朝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时璎不介意喜欢上一个女人,但她怕自己浑浑噩噩地交付了真心,到头来不过是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多疑的天性让她对寒止的猜想越变越阴暗。
可下意识的偏袒与保护,昭示着名为情爱的种子已然发了芽,再无遏制的可能,而寒止的亲近,也并非都是虚情假意。
何来攻心之说?不过是双双沦陷。
“时璎?”寒止手里拎着一盏花灯,“你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时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一瞬显得冷淡。
寒止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去看鱼了,前院有个鲤池。”她走到时璎跟前坐下,“早知你回来得这么快,我就等你一起去了。”
她将右手伸到时璎面前,“本以为南都不会太冷,你瞧,才两柱香的功夫,就冻红了。”
时璎扫了一眼,没碰她,没接话,更没有像往常一般,帮她暖手。
“其他门派的人也去了?”
寒止默然放下手。
这不是想要与时璎亲近些的手段,她本能地感到失落。
掌心一空,心里也豁开了一条口子。
“嗯,去了好些人。”
时璎眸光一冷,“你没乱说话吧。”
连带着嗓音也听起来过分冷淡,像是在质问陌生人。
寒止陡然怔住,她觉得时璎的眼神好疏离。
既陌生,又熟悉,短短几瞬,她透过时璎的脸,瞧见了太多人。
太多不喜欢她的人。
不曾被爱过的人对厌恶很敏感。
寒止自以为早就不在意他人的喜爱了,可时璎似乎成了一个例外。
在这一刻,她心里最脆弱的部分被猛然撞痛,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让她也失了笑脸。
“没有,你咳血的事情,我要是想说,早就说了。”
寒止的语气很平淡,眉梢眼角毫无笑意,素日里的驯顺乖巧本就是伪装,现下更是散得干干净净。
她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时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同样懵怔了片刻,再想说什么,寒止已经出了门。
***
房门被突然敲响。
“莲瓷。”
寒止的声音很轻,也很淡,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莲瓷心里一紧,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少主怎么来了?”
她往火盆里多加了几块炭。
“没事,睡不着而已。”寒止烤火的动作稍顿,“我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
“怎么会,我这种夜猫子,现下正是活动的时候。”
莲瓷端来马扎,在寒止身边坐下。
“那就好。”
寒止有些魂不守舍,气氛再次沉冷下来,她不说话,莲瓷也不好多言。
直到右手被烤得微微发烫,寒止才再度开口,“时璎还是很怀疑我。”
莲瓷心下咒骂时璎,面上又故作轻松,“少主别急,我们慢慢来嘛。”
“我不知究竟何时才能治好我的左手,如今看来是遥遥无期,你若厌倦了这般遮遮掩掩的生活,就走吧。”
寒止抬起眼,她依旧很平静。
但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莲瓷心里明白,寒止越平静,心里就越难受。
“少主,我哪儿都不去。”
莲瓷很笃定。
寒止微微抿唇,欲言又止。
莲瓷在她这份不属于主子、不属于上位者的小心翼翼中看到了她的不安。
“少主,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想法。”
她难得这般正经严肃。
“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和少主在一起,十年前是,如今也是。只要能和少主呆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少主要赶我走,才是杀我。”
寒止心头微动。
“我……”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厌倦我。
寒止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垂下眼,点了点头。
莲瓷不知道寒止今夜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她有些话不得不问了。
磨镜之好不是稀奇事,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天下第一桩,只要寒止愿意,她亦不会阻拦。
可寒止喜欢的,绝不能是时璎。
绝不可以!
近来五年,江湖上有关时璎的流言蜚语就从未断过,莲瓷不是听之则信的人,可桩桩件件,时璎都是最终的受益者。
莲瓷本意再不信,也早就动摇了。
这些时日,她也算与时璎多有接触,这人对待门中的长老、弟子,尚且没有好脸色,何谈赤阴宗呢?
正邪自古就不两立,哪怕对错的界限早就模糊了,可正派就是正派,魔教就是魔教。
势同水火,没法相容。
更何况,时璎这个人生性多疑,又残忍冷酷,绝非值得托付之人。
寒止耷拉着脑袋,莲瓷看着她,满眼都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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