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挂着的风铃响起来,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走进咖啡店,四处张望了一圈。她脸上化的妆比较明显,起码叶谿能一眼看出来她化了妆。小姑娘低头摆弄着手机,接着,叶谿的老年机响起来,她惊喜地看着这边,蹦蹦跳跳地赶过来:“好久不见了!叶谿姐姐!我都认不出你了!”
“啊……念念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也是啊,都是个大姑娘了。”叶谿站起来,穆知白也站起来,老板则从桌边走开,让任思念想好要喝什么以后告诉她。
任思念把包放在座位上,笑着向穆知白伸出手:“你好,你就是叶谿姐姐的朋友吧?我是她妹妹,任思念。”
“你好,我叫穆知白。经常听叶谿提起你们小时候的趣事。”穆知白和她握手。
“能有什么趣事啊,分明是我的受难日记!”任思念装出不平的神色。
叶谿笑得见牙不见眼:“多好喝啊,是可乐呢!”
任思念朝她扔了一顶帽子:“你闭嘴吧!有那么苦的可乐吗!怎么不说是咖啡呢!?”她托腮冲穆知白摇头,“姐姐,你是怎么忍得了她的哦?不会天天想打她吗?”
穆知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忍得了叶谿吗?她想,只要叶谿别突然离自己太近,她就忍得了。
正想着,老板把三杯咖啡端了上来:“来——小朋友的拿铁,加糖的,给你,小妹妹;不加糖的,给叶谿小朋友;还有你,你的黑咖。”
“怎么,我没有特别的称呼吗?”穆知白问。
“……老姐姐?”老板抱着盘子就跑,没给穆知白反驳的机会。
叶谿似乎第一次尝到口感不那么要命的咖啡,她指了指杯子,发现新大陆似的向穆知白炫耀:“这个不苦!好喝!”
“好喝吗?”穆知白问。她现在的口味,已经觉得拿铁太甜了,就算不加糖也甜,甜得喝不下去。
“你尝尝?”叶谿把杯子推给穆知白,转头又和任思念聊了起来,什么学校的宿舍啊,一些要躲开的坑啊,电费水费怎么算啊,说到底科研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啊……总之教得事无巨细,两个人恨不得当场在咖啡店印刷一本《新生避坑指南》。
穆知白盯着眼前的杯子,笑了一声。
叶谿应该确实没有在杯子上避嫌的概念。
她把自己那杯咖啡推给叶谿,尝了一口拿铁。
和以前的口感一样,还是好甜,太甜了。
但确实好喝。
……
倒是叶谿,盯着面前的杯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脸色变得和咖啡一样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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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几天非常冷清,没有客人,穆知白和叶谿几乎一直待在楼上。叶谿把手机带在身边,怕阿四或楚朝歌会随时联系她,去买菜时也会特意路过清河巷,但是她没收到过电话和短信,也没在店里见到阿四或楚朝歌。
不过,苏钺的阴影对她而言到底还是太陌生了,她很容易就被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将其抛诸脑后。
譬如现在。
叶谿紧紧地皱着眉头,再一次和文学作品较起劲儿来,明明看得满脑子浆糊,却还是要看,一副打算把书拆吃入腹的严肃模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但就是想读,读又读得不得劲儿,只觉得痛苦。譬如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再譬如《呼啸山庄》,她一概是这个表情。
穆知白靠在沙发的另一头,看两眼书,看两眼叶谿,再看两眼叶谿手里拿着的书的封面,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能把《牡丹亭》读成这样。她真想说,“实在不行,要不就别读了。”看着叶谿这副表情,她竟也莫名觉得手里的书生涩难懂,根本读不下去。但是她又很喜欢沙发的这个位置,不想挪窝儿,不想换去别的地方。
于是,尽管很不想打扰叶谿的阅读体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疑惑:“你怎么这个表情?是……有不认识的字吗?”
“嗯?”像是刚刚从文字间回过神,叶谿呆呆地抬起头,语速很慢,“啊……不,不是……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你看这里……”叶谿坐到穆知白旁边,和她挨着,把书反过来,指给她看,“所以说,这个剧情不对吧?真的会因为梦到一个人跟自己……他们甚至没有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只是在梦里做了一次,就爱得不可自拔,爱得死掉了。这真的合理吗?真的不是花神悄悄给丽娘下了毒吗?”
穆知白从未想过有人能怀疑到花神头上。
她哑口无言,盯着书页看了一会儿,才说:“嗯……是这样的,我的个人理解是……首先,汤显祖是个男人,所以他很难会想到写出白马王子对灰姑娘一见钟情的故事,只会写高官的女儿爱上仕途受挫的穷秀才;同理,他也不会去写女子当上高官的情节,只会写穷秀才借裙带关系和自己的能力——虽然,他要真有能力,早也自己加官进爵就是了——当上高官。其次,在那个年代,对女子的束缚远高于男子,女子对自由恋爱和性的追求更能体现其抗争精神……你在听吗?”
“我在听。”叶谿点了点头,但看起来还是慢了半怕。
穆知白抿了抿唇,问:“要不,我唱给你听听?看看你会不会更感兴趣。”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花神也给自己下了毒。
她为什么要唱给叶谿听?图什么呢?
不对,花神根本没有给人下毒。
她都被叶谿带跑偏了——这倒霉孩子。
但是被倒霉孩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让她不忍心收回刚说出口的话。
她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我随便挑两句唱,你随便挑两句听。我不太会昆曲,不是专业的,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你别要求太高……‘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昆曲唱起来好慢好慢,好绕好绕,叶谿都不知道穆知白在唱哪个字,以为唱到下一句了,听发音又好像还在上一个字里打转。似乎是发现了叶谿的困惑,穆知白指了指自己在唱哪儿,叶谿看看字,比她猜得位置要靠前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穆知白确实不是专业的,气息不足,绵软无力,前段时间还能自如地吹笛子,现在显然比那会儿虚弱得多。叶谿却还是觉得好听,说不出的好听,仿佛满世界只剩下了穆知白的声音。叶谿想起前两天化过妆的穆知白,她偷觑了一眼穆知白的嘴唇,瞬间感到耳朵发烫,赶紧歪了歪脑袋,使劲儿拽拽耳垂。
穆知白笑场了,她想摸摸叶谿的耳垂,想眼见那耳垂红得更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真的上手,只是如此一来,唱词的气息也更乱。
反正乱都乱了,她索性生旦不分地囫囵唱下去:“……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想到后边的故事,叶谿的整张脸霎时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她不知所措地假扮鸵鸟埋进抱枕,把穆知白更放肆的笑声隔绝在世界之外,脑海里却还是盘旋着穆知白的脸。
“哟!我说一楼怎么没人呢。怎么?大下午的没事干,关起门来唱曲儿呢?”楼梯上传来阿四的声音。
叶谿从抱枕里拔起来,揉了揉脸,紧张地看着阿四,生怕她会带来关于苏钺的重磅消息,又生怕她什么也没调查出来。
她这两天找不到阿四和楚朝歌的人,于是只好给她们发消息,得到的又一向是很有个人特色的回答——
楚朝歌:“别问。闭嘴。再问就揍你。”
阿四:“啊呀,问那么多干什么啊?问了你能帮上忙吗?问了你就能把威胁铲除了吗?能吗?不能就别问,除了让我更焦虑以外起不到任何帮助!”
现在,活生生的阿四路过叶谿,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啧,好不容易看着养白了一点,怎么几天不见,就跟烧熟了一样红起来了呢?你是螃蟹吗?”
穆知白让出中间的位置,回到沙发的另一边,捡起自己看到一半的书,慢悠悠地问:“你最近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有时间过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我是来看电视的,再不抓紧看看节目,清河巷的综艺都要录完了!”阿四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拿起遥控器,“你俩刚刚在干啥呀?搁这里看书唱曲儿?穆知白就算了;叶小谿,你难道也是上世纪的遗民吗?看看我,与时俱进——有电视不看王八蛋。让我找找……啊对对对,在观看记录里。这么长时间,你们是真的一次都没开过电视吗?买这么大个玩意儿摆家里是干啥的?”
书是看不成了,穆知白把书合上,放在旁边:“给你买的——怎么样?这个理由还满意吗?”
阿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那还是算了。”
叶谿也把书合上,盘起腿来,漫不经心地盯着屏幕上出现的熟悉的开头动画,和已经完全不记得谁是谁的女孩们——阿四跳到了最新一期,决赛,现在只剩下二十号人了——选秀还真是残酷啊。
“啊,这个人是冠军!这个叫叫叫……叫什么来着,那个A班的,黑色长发的,叫什么来着……哎呀,不记得了,反正她镜头可多,一会儿我再指给你。”阿四指了指屏幕,叶谿却完全不知道这个形容是在说谁,她看谁都是黑色长头发。
“楚朝歌的店不是也被征用了吗?她店里忙得过来吗?”
“嗯,还行吧,楚朝歌自己不太管这些事儿,都是她店里的员工在接洽。这种综艺嘛,看的人大概都是粉丝吧,喜欢看自己的小偶像在鬼屋里被吓得嗷嗷叫啥的,也是挺恶趣味。至于我家的店,我倒是想自己管,可惜贵人事儿多,我手上的活儿那是一茬又一茬,忙不完,根本忙不完。”
叶谿看了她一眼,阿四这几天根本就不在茶余饭后,应该是在四处奔走,调查苏钺的消息。她看向沙发另一端,即使她和阿四对话的声音并不小,穆知白还是睡着了,脸色不好看,眉心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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