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摆在我面前,我拿起来看了很久。
温樊叫我,我抬起头,他说:“这个只有原件有法律效益,你不要弄丢了。”他在提醒我,他知道我一定会做些什么。
我将文件装起来,对他道谢之后起身离开。
太阳晒得我睁不开眼,我往玩具厂的方向走。我的脚越走越重,拖着我的腿也变得沉甸甸,事实终于摆在我眼前,持续了十几年的迷茫人生和灰暗心境在这一刻化为实质,变成无数只手,拽着我的心脏往四面八方扯。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
玩具厂还没到下班时间,我敲敲门岗的窗说:“您好,我找一下周雅珍。”
“你是她什么人啊?”保安问。
“他儿子。”
保安笑着跟旁边的人用方言说:“雅珍还有这么俊的儿子呢。”
我也跟着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雅珍的儿子”还是笑他们说我俊。
“你稍微等一下啊,她一会儿就出来了。”保安打了电话给我说。
我点了点头道谢,然后站在一边等。
不一会儿,我看见周雅珍从小门出来,身上还穿着工服,她走到我跟前不太高兴地问我:“你跑这来干什么?”
我看到门岗里的那两个人在看我们,窗户开着小缝。我把鉴定报告举到周雅珍面前,问她:“是李山跟别人生的我,还是我跟你们俩都没关系?”
周雅珍的表情突然变了,从不耐烦变成惊惧,她慌张地伸手拿鉴定报告被我躲开,她在害怕。
如果我是李山和别人生的,那她这一刻应该是愤怒的,撕破脸的那种愤怒,但她的反应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但是就算是后者,她也不应该害怕,她为什么会害怕,她在怕什么,应该有我没猜到的结果。
这样就无法衡量可控性了,我改了注意,“晚上回去再说吧,我先走了。”
“李澈。”她叫住我。
我转过头,她说:“你听谁胡说的,没有的事,你……”没等她说完我就走了。
亲子鉴定结果就摆在她面前她还在狡辩,是什么原因让她跟证据作对抵死不认这个结果,或者说承认了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我很好奇,这个原因我必须找到。
回到郊湖的时候哥哥一个人在房子里,我拿出手机才看到陈其可的信息:我回家一趟,下午就过来。
我敲字回复:下次打电话说,我回来了你再走。
他秒回,速度快得都能感受他的无语:江齐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我没再理他,怎么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我在几个小时前才得知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我也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星星?”我走到哥哥身边,他在听磁带,不知道放着什么歌,翘着的脚都晃来晃去。
他耳朵被捂着我只能捏他的脸,他偏头躲开摘下耳机,抓住我的手摸了摸,“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我转动椅子让他面向我,蹲下身趴在他的腿上,我低声说:“我想你了。”
他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按着我的肩试图推开我,我伸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埋头在他的大腿上,任性得像个孩子。
“哥哥,你摸摸我的头好吗?”我知道这样叫他他就不会拒绝我,尽管我现在根本不想叫这两个字。
我感觉到他在犹豫,他的身体都是僵硬的,我在心里默数,过了两分钟,我的头发被揉了揉,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
“起来吧。”他说。
我在他腿上使劲蹭了蹭,把眼里那股热意蹭没,然后抬头看着他,“腿麻了,你拉我。”我张嘴说瞎话。
他抿起唇,表情有一点点无语,但还是伸手牵着我起来,我假装没站稳歪倒在他身上,我收着力,只抱着他低头靠着他的肩,我偏头亲他的侧颈,做爱时多么强硬的手段都用过,此刻却因为这一点耍了心思得来的甜头感到开心。
“哥哥,你脸好红。”连哥哥这个称呼都觉出美妙的滋味,我开始得寸进尺。
在我快要亲到他的嘴的时候,陈其可闯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张大了嘴巴和眼睛。
我抬头飞过去一记眼刀。
“出去。”
太阳一半落了山,城区那边的天浮起了黑云,最近一到傍晚就开始下雨,郊湖这边也起风了。
哥哥睡着后,我和陈其可到外面抽烟。
“今晚我会晚点过来,你没事的话多呆一会儿。”我说。
“好的。”他吐了烟又问:“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高考没几天了。”
“我知道。”
正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我才要尽快解决眼前的事,任何东西都不能成为我的阻碍,任何。
“我走了。”我带着东西离开。
回家前我去了一趟电子商城,到家的时候周雅珍已经下班了,她坐在沙发上,动作局促得不像在自己家。
我把鉴定报告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她摇了摇头对我说:“这不准的,你哪来的这东西,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能这样啊?”
“行了。”我打断她的胡言乱语,直接和她摊牌:“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东西我就不交给警察。”
她吓得快要哭出来,这么害怕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东西交给警察没有什么意义,只能证明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李澈!”她疯了似的吼我,又抓起桌上的亲子鉴定用力撕碎,纸片像雪花扬起来又落下,撒满地板。
等她冷静下来,我说:“这只是复印件。”
她看着我,像看着魔鬼。
按在桌子上的手收回去,她问我:“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们吗。”
到底是谁放过谁,我被迫来到这个家,从哪来的都不知道,拼命活到十八岁,想要一个自己的真相却被当做魔鬼,他们又一次让我惊讶,刷新我的认知,我笑都笑不出来。
“好。”我说。
我等待她开口,她不说话,房子静得像一座坟墓。
“你是我们抱来的。”她的声音很低,但我清楚地听到了。
我问她:“抱来的?什么意思。”
“就是偷来的!偷来的!”什么东西压垮了她,她大叫,像是要疯。
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要偷,他们不是有李星吗,偷来了为什么又那样对待我。
“因为要给星星治眼睛。”她哭着说到,理由简直荒唐,“以为换了眼角膜星星就会好,借了那么多钱跑到医院医生却说角膜移植是没用的,他是神经受损,国内现在做不了这个手术……”
我搞清楚了,偷来之后才知道是不可行的,因此我背上了治不好哥哥的报应,他们便要一辈子惩罚我。尽管我搞清楚了,但我仍旧对他们的愚蠢感到惊讶。
“在哪偷的。”我问她。
她抱着头回忆,“A市南镇。”
A市?不愿意让我上学,不同意我去A大,是做贼心虚吗,我笑了一下,站起来说:“知道了。”
她拽着我不让我走,一边威胁一边哭求:“你不要报警,求你了,要是报警我就死给你看。”现在她又聪明了,知道自己犯了罪。
我低头看着她说:“我的话你怎么能信?”
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对我有一点关心就会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们没有,他们的罪孽葬送了他们。
甩开她的手离开这个房子,我掏出兜里的录音笔,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十点了,我一边往出走一边给陈其可打电话。
打了五个都没人接,不对劲,我快步跑向公交站,刚出巷子收到陈其可的信息:江齐
只有两个字,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突突狂跳。
我一边跑一边打字:几个人
过了一分钟陈其可回复:2
我调转方向去街口借了车,上车前给陈其可说:保护好李星,我马上过来。
末了犹豫一秒补充:不要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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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改名:澈子好忙
第22章 21、刀落
快到郊湖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一路上我的脑海不停地出现一些残破的画面,我根本无法控制它不去乱想,常年的自我防卫给我形成了将结果最恶化的本能,这一刻它发挥到了极致,就像一把架在我脖子上缓慢割磨的刀。
车停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下面传来的尖叫声,我沿着楼梯狂奔下去,楼梯尽头原本锁着的门是大开的,一半门框裂着,江齐的声音由远及近:“快点走,别管他了!”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看见他强行拖拽着哥哥往出走。
哥哥没有穿裤子。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开了我的大脑,我带着轰然而出的暴怒冲下去一脚踹开了江齐,他重重地摔回房子撞在墙边。
“李澈!”哥哥听见声音叫我。
我转头看他,很快地扫视一遍他的身体,没有血迹,旁边的陈其可压着江齐带来的人,是小五,两人在地上扭打着。
我走到正欲起身的江齐面前,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拖到餐桌边踩在地上,我拿起桌上的一只叉子。
“李澈!你来得真是时候,我正准备带你哥出去玩玩呢!你要一起吗!”江齐翻身而起攥着拳头挥向我,嘴里是一贯的肮脏,他知道怎样最能激怒我,但是这几句话已经没有什么分量了,因为几分钟前他就已经激怒我了。
我顺着他的力扭住他的手臂将他面朝下摁在地上,用腿压着他挣动的身体按住他的右手,我攥紧叉子猛得扎下去,叉尖穿过他手背的骨头和掌肉死死钉进地面,惨叫声盖过外面的打雷声。
“!!李……澈!!!你!”他整个手臂都在抽搐,趴着起都起不来,我握紧叉柄又使劲往下按了按,他尖叫着求我停下。
我收回手将滴水的头发捋上去,起身走到哥哥身边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腿上,然后将他抱起来走进浴室放在浴缸边沿,我蹲在他面前问:“他打你了吗?”
他抓着我的衣服整个人都在战栗,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江齐,江齐来了!把他赶走!”
“嗯,好。”我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然后起身拿了一条毛巾浸湿缠在手上,转了转手腕,我走出去从外面锁上了门。
江齐还躺在地上试图拔出叉子,陈其可终于把小五打晕了,一脸青肿地坐在一边喘气。
我走到江齐面前,猛得拔掉叉子,不等他惨叫完就将他转过来,裹了湿毛巾的手蓄满力道砸下去,砸在他的脸上、胸口、腰腹,沉甸甸的闷响声一下比一下重,他抽动着徒劳反抗。
“停……停下……”
“不要……不要打……”
他疼痛地呼叫,夹杂着外面震天响的雷雨声,一切我要摒除的东西在这一刻在我的身体里爆开,我越来越清醒,力气便越来越大。
“不……”他逐渐说不出完整的话,挣扎的动作幅度也变小,我的手臂突然被制住,是陈其可。
“别打了,会打死的!”他拦着我,我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更清楚我在做什么,我甩开他继续打。
浸湿的毛巾带着加大的重力,更快击溃内脏并且表面不会出血,声音也小,没过几分钟江齐不再吭声了,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我停下动作,解开毛巾扔掉,我甩了甩手腕拖着死鱼一样的他往出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看晕过去的另一个,对陈其可说:“拿盆水把他弄醒,带出来。”
雨势渐小却没有停的迹象,郊湖里的水涨了不少,比平时更浑浊,快要淹到岸上。
我把江齐扔在湖边,然后走到一边的房檐下,从兜里摸出一根潮湿的烟点燃。过了一会儿陈其可带着小五出来,我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将手机扔给陈其可说:“站远点,录下来。”陈其可楞了好几秒才恍惚过来,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拿着手机走到避雨的地方。
我吸了一口烟对站在雨中的小五说:“把他推下去,不然你就跟他一起下去。”
一道闪电过后劈下巨大的一声惊雷,小五煞白的脸在黑夜中出现一瞬,他吓得后退一步,低头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江齐,又看着我,声音带着崩溃的恐惧:“不!他死了,他死了,不是我杀的,不……”
我丢了烟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领口将他往岸边推,他腿软倒在地上,头悬在岸边的斜坡上,旁边就是江齐被雨水泡白的脸。
他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哆嗦着说:“等,等一下!”
“嗯?”我看着他。
“我,我把他扔下去,你就放我走吗!”
我笑着答应:“当然。”
雨夜像一张潮湿的黑布严丝合缝地罩下来,月亮遮在乌云后面,透出粘稠的光,黝暗不明的视频里晃动着人影,一个将另一个从岸边推下去,浑浊的湖面砸出一片水花,没过几秒,稠密的雨帘将水花覆盖。
视频滋啦一声停止。
我踩着软烂的泥土走过去,小五还站在原地看着圈圈点点的湖面呆滞不动。
“进去谈谈吧。”我说。
第23章 22、抽身
大雨可以冲掉湖边我们留下的痕迹,但地下室住的地方只能亲自动手。
桌子、床铺、衣柜、一切物品都淋上了汽油,滴滴答答地在房间的地面汇成一摊,气味刺鼻。
我和陈其可扔了汽油桶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死寂的现场。
其实这里不一定会被发现,因为尸体是在湖里,警察不大可能搜查到这,况且这栋楼早已废旧,地下一层更是藏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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