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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者们的苹果(GL百合)——姆明胖

时间:2023-11-13 09:27:34  作者:姆明胖
  辛果连“嗯”都不给,“唰”地翻过一张纸,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
  她们继续工作。
  褚哲在改文学史的论文,小心措辞,挑选准确的翻译。
  辛果抬起头来,问沉思中的褚哲:“康涅狄格州同性婚姻合法了吗?”
  褚哲在她的镜片上看到慌乱的自己,她的过往,她的未来,她的暮霭和朝露,都为了这个问句倒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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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下一章开始就会主要是褚哲的视角,本章使用过的诗有:
  拉斯克-许勒:《​夏娃之歌》
  ​萨福:《我觉得》
  ​茨维塔耶娃:《你的灵魂与我的灵魂是那样亲近》
  ​皮扎尼克:《夜晚》
 
 
第4章 Apple of Sodom
  2003年,墓地,冷冽凝固的黄昏,站位一前一后,高大的橡树定格在昏暗的天空里,树枝留下玻璃裂纹般的黑色细影,静静的愠怒在优雅的结构里扩散,第一幕。
  人物:褚哲,辛果。
  如果不是时移世易,大可以发一句感慨,无数个辛果和褚哲的方位都是这样的,辛果自顾自地朝向某个方面,而褚哲的目光跟随着她。经典,隽永,有一个可怜虫和一个偏执者,别对号入座。褚哲的戏剧功底是到耶鲁才建立起来的,她也写剧,学校里排练,和新朋友去百老汇,好友评价她的剧作“总是充满了道德和性欲的张力,人物在苦望中相互玩弄,说不上责备被苦望者还是苦望者。”
  褚哲望着辛果的背,她像腐烂后丛林叶片下保持爬行状态的蛇骨一样,黑色的套装在她身上太大了,透出脊背的形状,一节一节,褚哲的目光在爬行,生怕自己爬行到哪一节就会发生断裂,辛果便直不起腰,蜷缩成一个小锡纸团,葬身黑暗宇宙。
  总是怀着忧愁、恐惧、敬佩活在她身边,以疼惜作为底色,这怎么能不演变为一出悲剧?
  褚哲还是要尽力克制自己去拥抱辛果的冲动。她看起来很小,很可怜,她超凡绝伦的大脑和精神被情绪压垮后脊椎都弯曲着,她蜷缩在离去的好友的墓前,比无能还要脆弱,比以往还需要褚哲。
  “辛果,回去吧。”
  辛果没回头,可能她满面是泪,她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像沉船没发出的求救。
  “你带花来了,是吗?”
  褚哲没出声,她缓步走上前去,将怀中的花束放在墓前,她和辛果离得那么近,辛果的身上没有热气,也没有任何可辨别的味道。起身的时候褚哲的眼睛背离神志去偷看辛果的脸,她的颧骨被风吹得很红,眼神淡漠着,没转过来看她一眼。褚哲后退到让辛果觉得安全的距离。
  她太了解辛果,包括如何伤害她,如何最深层次地触及她的在乎,整个《性的命名术》的第三卷 褚哲几乎没做什么活儿,让辛果追在她身后跑,可惜只跑了五十米,而写作过程是42公里的马拉松,辛果的耐心售罄在褚哲享受到所谓的“在乎”之前。 
  尽管褚哲不会怪罪自己促成了最后的分崩离析,却还对自己没出什么力的co-creator感到宠爱的嘲弄。她明知自己付出太多而绝对的好人拥有绝对的正义,看来辛果也知道勿伤真心人。
  辛果擅长道德命题的解读和尊严哲学,现在能否告诉我,你的正义和良知原则可以应用于朋友领域吗?以爱和信任构建起来的私人空间为什么要被你像对待官僚体系和管理部门一样用正义拆解?过度的清晰化只能引来毁灭般的混沌,你得饱尝这口苦果,新世纪的法哲学之王。
  佝偻的胡桃里的王每根手指都苍白地垂下来,指节变形了,手背上有伤口,红红的顺序排布,像订书针,她最近可能在呕吐。墓地里的风像浪涛,苦寒沉甸甸灌进肺里,她晚上会高烧,高烧的时候也许喊褚哲的名字。
  在耶鲁的那个高热的夜里,辛果确实违背了人类对母亲的本能之爱,幻觉、病痛、骨头里嘎吱嘎吱响、冰毛巾、布洛芬、这世界上有人在哭,是难民吗?阿伦特的眼睛在闪烁。她汗湿的躯体在床上翻滚,悲戚地喊褚哲的名字,让褚哲别走。
  人在临死前会喊妈妈的,辛果喊的是她。
  褚哲应该留下,但她已经给辛果喂了药,让辛果休息,是她不肯休息,反反复复说褚哲要走,她闹腾着,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崩溃,好像真的有一伙儿天国和地狱的匪徒在她脑子里激战。于是褚哲编造了一个谎言。
  “我晚上有个约会。”她这么说。
  从那以后褚哲再也没管过她了,说没管过,也只是当普通舍友来相处而已,她们本来就是,不对吗?
  辛果的手指收紧了,攥成一个拳头,像个仓促剖出来的果核,失去了温暖的皮肉骤然降临人世,无措与退缩清晰可见。
  她还在奋力做着攻击。
  “你的摄像头,你的闪光灯呢?你的明星游戏,今晚不玩吗?”
  褚哲需得在心中不断爬行诗行才能稳定情绪,可悲的是当她遇到辛果,不论她多想冲上去咬住她的喉咙,心里都怯怯地朗诵着有关无望和结束的诗歌。
  *她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何必要这样揶揄挖苦,辛果或许明明知道只要一个眼神都吝于赏赐,褚哲就会自动心碎。就算褚哲现在比她看似光鲜好多倍。
  “在你朋友面前说这个可能不合适。”
  “如果不是你来了,我不想在任何地方见到你。”辛果冷厉指出,“你的欢声笑语呢?你的口若悬河呢?你的谎言呢?”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和你打电话来警告我的说辞一样,还有别的吗,辛果。”褚哲念她的名字,她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总是这样,正式地念辛果的名字,给予她端正积极的反馈。最后也是这样,念她的名字,无关痛恨和追忆,总之这个名字不会在她唇齿间保存很久了。
  “你是一个商人。”辛果小声斥责,忽然连尖酸的力气都丧失了,“你是很好的商人。”
  一个总是投资失败的商人,虽然客观上得到了美丽的显赫的头衔,教职、作家、剧作家、社会学者、许多高效和社会机构的特聘专家,客观上还拥有二分之一的《性的命名术》前三卷。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倾泻大海,扫除森林;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褚哲、巴比妥、墓地、交错的两尊爵、浇下去的香槟、*苹果派*。
  辛果的攻击其实不痛不痒,她站起来,很缓慢,怕惊动骨头的溃散似的。抱紧自己,在褚哲的目光里静静渐渐走远了。
  2002年,中央电视台,极简场景,明快的灯光,全部用直线构造的空间,高大气派,所有人都处于简洁直线画出的平面里,都是正面人物。两把转椅。第二幕。
  人物:主持人,褚哲,假辛果。
  国内的人们并不大范围地知道褚哲和辛果情比金坚,尽管她俩一连出书到《性的命名术》第三卷 。褚哲在国外都觉得奇怪,为何这册有关于历朝历代性别话语研究的巨著能出现在书店的推荐位,她分明记得有几个夜晚辛果接到出版社的电话说这几本书要改动的地方太多。后来褚哲才明白一些性社会学家和翻译家帮她们保驾护航了——赞赏她们工作的非凡价值。褚哲是这一对神仙学术友人中较为入世的那个,她愿意接受采访,任凭头发被吹成优雅的形状,穿上雪青色的套装,言谈得体地把她和辛果的过往时光陈列出来让人评判。 
  此后类似的访谈和节目褚哲上过多次。
  从好友中人尽皆知的灵魂伴侣到灯光下舞台中的灵魂伴侣体验迥异,如若不是她此时已经和出现幻觉痛苦难忍的辛果分道扬镳,她甚至可以将辛果带在身边时时照顾。毕竟以《一见钟情》之诗形容自己和工作伙伴的人可不多见。
  “你和辛果收到很多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吧?都怎么说的?你们会看读者的信吗?”
  “很多信,真的非常多,邱老师(编辑)会打电话给我们要开车去运,不过辛果真的不怎么看,她在这方面有点独断专行。你给她三张纸的信让她读,或者她根本不读,或者她读了,却只是在三张纸里找出来三句话,第一句话是说你们其中某个历史细节考据错误,第二句话是你们的某个理论失去了原意,第三句话是我骗你的其实你写得不差。”
  假的辛果,是葡萄皮的深紫色,云蔼的鸢尾紫,还有稀释后的墨水蓝组成的一团比灵魂还轻的组织。起初坐在褚哲的膝上,玩她的胸针,后升高而去,被谎言吹拂,动荡在演播厅里,观察摇臂和摄影机。哇,这些机器是怎么运作的?靠吃欺骗的心虚驱动吗?
  褚哲已经很久没和辛果见面了,如果法学家们都不是小气鬼,或许会在今年评选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的时候考虑让辛果入围,鉴于她现在挺乖的没有做惊世骇俗之举而是老老实实地准备教案上课,并且由于骤然加重的抑郁症一个学期大概就一门课,基本都隐居而不论战。
  信都是褚哲在看,和外界交往的事一直都是褚哲在管。
  “你和辛果在工作中是怎么分工的?”
  “其实我们的工作状态有一个转变的过程,一开始辛果需要大量的翻译文献来确保研究方法是正确的,我要及时地补充那些法国的和德国的新的论文,甚至如果她需要的话我还懂一点点日语。但是定型之后对翻译的需求就变小了,更大的任务是我们得不停地跑各个东亚文化研究中心或者不断接收国内的材料,做历史爬梳的工作。太繁琐了,而如果说辛果是负责塑造骨头的那个人,我就是填充血肉的那个人。”
  “《性的命名术》的研究方法究竟是怎样的,又为什么能贯穿你们研究的始终?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方法是谁先想到的?还是说你们又一次不谋而合了?”
  “谱系学,或者说系谱学,genealogy,是一种非常适合应用于性别研究的进路,这当然是我和辛果一起想到的。96年开始的田野调查里我们领悟到这种方法的独特。因为谱系学在后现代主义中被公认为关注着边缘之物和被排斥之物,它旨在恢复被宏观叙事压制的自主声音。我们对这种方法进行了改进,在第二卷 到 第三卷 体现得很明显,虽然没有直接把方法论告诉大家,但是在做历史规律总结的时候是能很明显看到一个跃进。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们的方法是后现代的,辛果讨厌那种视角,她认为这是一种新的’自然状态‘。” 
  假的辛果倒着飞悬褚哲的头顶,一阵清风就能将她吹走,她在做鬼脸,可能她是基于褚哲的良心生成的浮游小怪物,有蜜瓜果肉般的透明感,湿漉漉的,黏糊糊的。她又像个漂浮的蛋清,围绕着空中圆心进行无规则的半径相同的运动,不是随心所欲的漫游。
  辛果的抑郁症在《性的命名术》第三卷 开始写作的时候严重地犯过一次,这次的严重程度到辛果真的考虑要休学了。《性的命名术》 第二卷 遭到了一些历史学者的攻击,辛果没法不在意针对学术上任何的怀疑,她焦头烂额,由于病症进而怀疑自己,她需要褚哲。 
  适合约会和游湖的一个夜晚,辛果堵在门口,对褚哲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你留下来。”
  “做什么?”
  “我需要你回到工作中来,我需要你的翻译。”
  “这里是耶鲁。”褚哲无所谓地说,“你可以找到任何一个比我好的译者,如果你愿意。”
  辛果怒目而视,过会儿自己泄气了,态度软化下来:“我要求你,不,我请求你回来继续。褚哲,你不能不管她!如果你不能百分百投入《性的命名术》的话,那就不要一起工作了。”
  辛果能给出的威胁,就只有这些。她为工作痴狂,便以为做工作是无上的恩赐,可怜她是奴隶,可怜她的主仍旧真理不明。褚哲不禁在想这些威胁能够真正威胁到谁?辛果用以威胁的究竟是成就皇皇巨著的诱惑,还是以她对辛果的爱为筹码进行索取?
  “你不如干脆说我们不要再做朋友。”她教辛果。
  辛果张张嘴,被掐住了喉咙似的,什么也没说,涨红了脸,可怜。
  褚哲教她,从心脏上用匕首犁过伤口:“你要说,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工作了,我想我们不必再做朋友。”
  “让开。”褚哲用围巾围住脸的下半部分,眼睛如沐风雪,冷静,坚定,辛果会退开的。
  “你们的关系始终很好是不是?在整个访谈过程中你一直在使用‘我们’,你在心里就是默认你和辛果会一直在一起的?”
  褚哲昂头,仿佛在看灯光,在回忆。假的辛果悬在灯光上,像一朵可爱的噘着嘴的小云,又像一片影子,很淡的影子,半明半暗,一块魔法大师也解读不出的咖啡渍。她的影子、她的云气都投在褚哲的眼瞳里。
  “我们有一种非实体的支柱性的相互信任,在我们之间平衡关系的正是对彼此的无法分离。辛果会说我很矫情,说她不需要我。”褚哲笑起来,明媚,脸颊雪白,像葡萄酒的瓶壁光洁,“可是她的论文我是二作,又有多少论文是以《兼与褚哲商榷》作为标题的,还有她博士论文里的致谢,我占据了三分之一,至于《性的命名术》还需要我再继续说吗?”
  假的辛果俯冲下来,愤怒地撞散在褚哲的胸口,四散后溶入空气。
  2001年,耶鲁心理咨询室。轻柔的钢琴曲像壁炉里的火光,光滑的蜜色的墙壁,雅致的地毯和雕刻精美的古家具,厚软垫棕色牛皮躺椅,即使在冬日也温暖。不属于任何一个季节的柔和且充沛的光晕,仿佛独立于四季的一个独立空间。第三幕。
  人物:年轻的心理咨询师和褚哲。
  “这种情况持续很久吗?你的失眠。”
  褚哲微笑着:“是。可能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睡着一两个小时,非常感谢您收留我,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要担心辛果,担心她的情绪问题。”
  “对她的担忧已经影响了你的正常生活,或许你也应该去做几份量表,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还好。”
  褚哲摇摇头:“不,我相信精神疾病和精神健康是一种驯化标准的衍生物,我不想自己被当成混乱清除,或者给这一切思维找一个客观的医学理由。”
  她回答完哑然失笑,哇,好辛果的辛辣回答,你没救了。辛果是病毒,你已经病入膏肓,择日入土吧。
  医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笑了,她对这位中国学生印象很好,她总是带着深的疲惫的优雅,像那种不得不在宴会上周旋三四个小时的古堡继承人,偶尔也会展现自己非凡的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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