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注意就看出了神,是以突然撞上顾清的视线时,他眼中狡黠的笑意根本没来得及收敛,尽数落尽顾清眼中。
沈浊被顾清突然看来的目光吓得一慌,掩耳盗铃般移开视线,他心中默默数着数,等差不多时,才转回头。
可那位置空荡荡的,早就没了顾清的身影。
沈浊一怔,想叫二楞去打探一下怎么回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二楞也已经离开。
沈浊起身要去找,却被人挡住去路,原是有人好奇他在草原的遭遇,想和他打听一下。
沈浊不欲多说,只简单敷衍几句。
等终于把人打发走,才发现二楞已经回来,嘴角咧着调皮的笑,带着他往外走。
一路由光亮走向黑暗,眼睛渐渐适应的同时,落在眼底的星光也越来越亮。
快要与黑暗融在一起的身影变得不那么清晰,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细软的纱。
沈浊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顾清。
二楞已经悄悄离开,沈浊懒得在意二楞的去向,只是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靠近那个渐渐清晰的身影。
顾清身边有一匹马,缰绳被他握在手中,沈浊靠近时,那匹马跺了跺脚,似是有些不满。
沈浊在离顾清两步远的位置停下,用眼神询问。
“别怕,”顾清顺了顺马毛,笑道,“它这是看你来了高兴,你瞅瞅,还记得它不?”
沈浊靠近些许,终于看清马的全貌,全身的毛发都是棕黄,唯独四个马蹄上面的小半截的毛是白色的,正是顾清当时救他时骑的那匹。
“它叫‘踏雪’,我师父送我的马,很听话的。”顾清解释道。
似乎是为了应和那声“听话”,踏雪晃晃头,哼出一口热气。
“走,上马,带你遛弯去。”
沈浊没动,他回望了一下远处的灯火,看向顾清,试探道:“你确定?”
“确定啊,”顾清说着,也向后看了一眼,“不用抄心庆功宴的事,我爹巴不得我不在场呢。”
沈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就觉腰间一紧,视野骤然拔高变化,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顾清抱上了马。
他的后背又靠上了顾清的胸膛。
踏雪在顾清的指示下飞奔起来,背后的灯火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个不甚明亮的光点。
夜风吹来孤寂的气息,视野在黑暗中变得广阔,纵使睁大双眼,还是望不到荒原的尽头。
静谧化在风中,扑在脸上。
除却马蹄落地和风的声音,沈浊听到的,只有顾清平稳却有力的呼吸声。
此时此刻,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与顾清二人。
两人在一个山丘顶停下,顾清把沈浊抱下,将马牵至一旁,拿着酒袋回到沈浊身旁。
所谓山丘,其实也只比一旁平坦的地方高出些许,同样,在上面的视野会变得好一些。
“总算赶上了,”顾清坐在与沈浊的位置,拧开酒袋往口中灌了口酒,他手指向空旷草原上的天空,道,“你看那个月亮,是不是又大又圆?”
沈浊看过去,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视角问题,今日的月亮似乎格外大,悬在不太高的天空上,似乎手一碰就能够到。
“将军说的‘赶上了’是什么意思?”沈浊问。
顾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下叫法,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将军’这个称呼,他们喊也就罢了,你又不是军里面的人,没必要和他们一样。”
顾清如此说着,眉心微皱,看来十分苦恼。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沈浊顺着顾清的话问了下去:“那是想要什么称呼呢?称字?顾兄?还是哥哥?”
沈浊刚说完,就见顾清梗着脖子哆嗦了下:“前两个也就罢了,最后一个就算了吧,听着怪别扭的,我适应不了。”
“是吗?”沈浊眼中划过一丝狡猾,“将军难道不喜欢被叫‘哥哥’吗?”
顾清没注意到沈浊的神色,认真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别扭,要不你还是喊我的名字吧。”
“不行。”沈浊摇头拒绝。
“有什么不行的,你不是早就叫过了嘛,我觉得还不错。”
被顾清一提,沈浊又想起阿契尔自刎的场景,心慌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这一次并没有好上多少。
沈浊还是摇头,但顾清却不理他,自顾自下了决定:“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吧,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光没人的时候叫也可以。”
沈浊本想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
出神间,顾清又仰头灌了口酒,随后把酒袋推到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喝一口。
“黄伯珍藏了好几年的酒,尝一尝,比刚刚喝的那些普通米酒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浊看着酒袋,犹豫片刻,没有接。
顾清见他没动作,又往他胸前推了推:“现在挺冷的,喝点正好暖暖身子,你看现在月亮在那,等它移动到我们头顶的时候,我们再回去。”
沈浊抬头,看向离自己头顶还有一段距离的月亮,搓了下已经冻到发僵的手,视线收回,落在酒袋上,然后顺着手臂往上爬,直至对上顾清的眼睛。
“不了吧,我酒品不好,喝醉了容易耍酒疯。”
顾清淡笑一声,不以为然:“怕什么,我处理的醉鬼还少吗,放心吧,就算你喝成了一滩烂泥,我也能把你弄回去。”
听到这话,沈浊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既是酒疯,那这疯往哪方向发,就不是顾清能控制得了的了。
第五十九章 亲吻
月亮一寸又一寸地慢慢移动,终于快要到达两人的正上方,彼时两人已经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许久。
顾清仰着头,脖颈拉出顺畅的弧度,在沈浊的注视下,往嘴里灌了口酒,起身。
顾清弯腰朝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示意沈浊把手给他。
沈浊眼神有片刻的迷离,随后老实将手搭了上去。
顾清把人拉了起来,两人走到古树边。
树叶早就在寒风的摧残中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的粗壮枝丫,顾清拍了下沈浊的肩膀,示意他往上看。
古树的枝丫不多,但各个都是七拐八弯,彼此交错盘亘着,将圆得过分的月亮切割成数个不规则的形状。
“想不想捉月亮?”
顾清的声音从身后想起,沈浊偏头看去,视线撞进顾清温柔的注视里。
酒劲像是上了头,沈浊呆愣愣地,点了头。
他是真的没注意到,顾清说的是“捉月亮”,而不是赏月亮之类的。
等沈浊反应过来时,顾清已经将他抱上了树,两人一同坐在古树最粗壮的枝干上。
不知是不是被抱习惯了,沈浊已经从刚开始的不适应,转变为现在的无所谓。
只是始终无法忽略箍在他腰间的手。
纵使隔着厚重的衣料,顾清掌心的温度还是准确无误地穿透衣物,烙在他的皮肉上。
腰腹处的这一块,温度独高。
“抬头。”顾清的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那力量强大到总是让沈浊下意识听令做事。
只是简单的一抬眸,沈浊就被眼前的事物震撼到,瞳孔不自主聚拢再发散,明亮的月光就这样闯进了眼睛。
要不是顾清就在旁边陪着,沈浊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原因无他,只是眼前的月亮太大了,又太近了。
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这样想着,沈浊就这样做了,手指被清冷的月光环绕,好似浸在波光粼粼的水中。
他好像,真的“捉”到了月亮。
伸出去触碰月亮的手指没有收回,沈浊转头,顾清正一脸专注地看着他,纵使知道顾清眼里没有丝毫的情欲,他的呼吸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滞。
心跳骤然加快,“咚咚咚”的声音敲击着鼓膜,沈浊没出息地红了脸。
两辈子了,这是他第一次红脸。
这样的神态落在顾清眼中,就是出了问题:“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凉了?”
说着,掌心贴上沈浊的额头,见与自己的温度几乎无差,才勉强放下心来:“幸好现在还没有发烧,我们先回去吧。”
顾清说着就要带着沈浊下树,可他箍在沈浊腰间的手还没有用劲,就被覆上一只微凉细腻的手掌。
顾清投沈浊以疑问的目光:“怎么了?”
沈浊淡笑,眸中盛着月光,简直和星辰一样闪烁漂亮:“我没事,现在也不冷,我想再待一会儿。”
沈浊没有说谎,酒劲上涌,驱散体中的寒气,他现在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些燥热。
黄忠的酒的确后劲很大,沈浊坐在枝干上,思维一恍惚,身子就不安地晃了晃,被坐回去的顾清及时稳住。
顾清也朝月亮伸手,两人指尖几乎相触:“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干的事,那时候练武嘛,天天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好多时候都是迷茫的,这还是我师父教给我的法子,说能平心静气。”
清冷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足以抚平人心中无谓杂乱的思绪,沈浊点了点头。
“我明明那时在山上,见到的月亮看着还没有今天这一个大呢。”顾清说着,收回眺望的目光,转到沈浊专注的眉眼上,“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或者,有没有将那些烦心事捋顺一点?”
闻言沈浊指尖一颤,眼中多了几分错愕:“你怎么知道——”
“二楞提过一嘴,说这两天的饭菜不和你胃口,你吃着都不高兴,我想这哪是饭菜不好,分明是你心里有事。”
沈浊笑了下,顾清猜对了,他最近心中的确有事:“是吗,那将军要不要猜一猜,我在烦闷什么?”
顾清挑了下眉,没料到沈浊这次竟然承认了,想当初,这位可是会把若无其事装到底的。
“我猜……应该是回京之后的事,关于怎么帮你父亲查清真相申冤的事。”
“是也不全是。”沈浊道了句,手心摊开伸向顾清,顾清会意,将酒袋放了上去。
沈浊仰头灌了口,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随着酒液划过喉咙,酒液入肚后,味道开始回甘,浓郁的酒香慢慢往鼻腔飘散。
沈浊闭眼感受了会儿,直至脑袋有些发懵,才重新睁开眼。
顾清正在看他,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都能看清顾清眼睫上根根分明的睫毛。
明明是个男人,睫毛怎么这么长,沈浊想着,抬起指尖碰了下,顾清没有料到他出其不意的动作,下意识眨眼,动作间,睫毛轻颤。
“唔······”沈浊笑出了声,声音落进空旷的荒原,瞬间就没了踪影。
顾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睁开眼时,沈浊的嘴角还上扬着。
“这件事其实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说烦闷也不怎么算得上,只是有点忧心罢了。”
顾清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追问道:“那就是说,你还有别的忧心的事,是什么,或许我可以帮忙。”
“唔,将军的确可以帮忙。”沈浊答道,眼角的笑意未散。
“那说说看?”
顾清的好奇和关心总是写在脸上,沈浊细细打量了两眼。
借着月光,沈浊在顾清瞳孔中看到映出的自己,脸颊微红,笑意也很真诚,很难得,他几乎从没见过自己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和顾清在一起,他总是很容易笑。
沈浊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远远超过了正常交谈的时间界限,顾清疑惑,沈浊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好吧。”
顾清有点失落,他突然不明白沈浊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他能帮忙,为什么沈浊不愿意告诉他。
不想说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偏偏让自己知道能帮忙?
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被顾清放出去遛弯吃草的踏雪不知何时回到古树下,此刻踏了下蹄子,鼻中哼出一段短促的音节,沈浊瞧着,装作不经意回头,果真见到顾清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沈浊有些欣慰,顾清这榆木疙瘩,想让他纠结着急可真不容易。
万幸这一次目的达到了。
把促狭的笑意藏到眼底,沈浊看向顾清,目光流露出的情绪只有不解:“怎么了?你怎么不动,是不是还想再待一会儿?”
“不是······”顾清垂着头,微风撩起他垂落的头发,在贴近颈侧的地方晃了晃,瞧着有些无助。
顾清烦闷地将最后一口酒灌进嘴里,伸手抹去嘴唇上残留的酒液,道:“我抱你下去吧。”
沈浊一直盯着顾清,自是将顾清所有的反应和神情尽收眼底。
特别是他喝完酒时,被酒液浸染过的,湿润后,在月光下像是沾了层水膜的唇。
水迹很快就被抹去,但由于顾清的动作太粗鲁,使得原本颜色淡淡的唇,红了些。
明明是这么坚毅的人,唇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擦红了,如此看着,竟像是被人吻过一般。
沈浊喉结动了动,难耐地咽了口唾沫,视线再难从顾清唇上移开。
他突然知道酒疯要往何处耍了。
这样姣好的唇瓣,只是淡淡的红岂不是很可惜,他今晚就应该将自己的覆上去,给它再加点艳色和水光。
沈浊如此想着,乖乖放松身体,任顾清将他抱下去,放在马背上圈在怀里,带着回营。
踏雪今日似乎格外兴奋,连跃动的蹄子都是轻盈的,顾清揽着沈浊,一声不吭。
回营的过程中沈浊也一直没有说话,顾清突然有些庆幸,他不是很想开口说话,尤其是意识到沈浊其实不怎么信任他后。
没错,顾清思考一路,根本就没往沈浊有意吊他的方向想,而是越发坚定沈浊其实不信任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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