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转头,疑惑道:“怕什么?”
解释个原因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了顾清。
顾清闻言却只是垂着头,没有应声。
顾清的脑袋埋得很低,低到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表情,沈浊思维茫然一瞬,才明白过来顾清的意思。
“害怕”不是因为要解释,而是他正执着的原因。
想明白这件事,沈浊的疑惑不减反增:“是我理解错了吗?将军怎么会害怕见我?我什么时候在将军眼中变得那么可怕了?”
“不是害怕你,是害怕和你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你在一起我就变得很奇怪。”
顾清声音闷闷的,茫然和不解浮在表面,像是猜不透的谜题。
沈浊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伸手,试探着去捧顾清的脸颊。
皮肉相碰的瞬间,顾清突然瑟缩一下,随后才下定决心似的,没有把脸撤离沈浊的掌心。
黝黑的眼睛来到视线中央,沈浊微仰起头,迎上含义复杂的目光。
他看到顾清眼球在细微地震颤,连带着里面映出的他,也在不安地晃动。
“害怕?”
顾清小幅度点头,不敢直视沈浊,视线堪堪落在沈浊被冻得发红的手腕上。
“为什么会害怕,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沈浊又问。
“很奇怪。”
“奇怪在哪里?”
“不知道,没有人这样碰过我,我对比不出来,但就是很不自然。”
顾清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沈浊,所以没有发现沈浊的视线已经挪到了他憋红的脖颈处,并停留许久。
直到冷风把睫毛吹得晃动了下,沈浊才敛起视线,移动到顾清抿紧的嘴唇上。
顾清又听见了沈浊的声音:“很奇怪,但是不是不舒服是吗?”
顾清没有听出沈浊语气中的愤怒,但也知道这样的问题是不允许有否定答案的,于是忙不迭地点头。
他也没有骗人,没有不舒服,相反,他倒是多希望来点这样的触碰。
毕竟,身体上是真的舒服。
至于心中的不明情绪,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忽略。
顾清想着,起了破罐子破碎,就此潦倒下去的念头。
可正在他准备英勇就义的时候,沈浊却笑了。
笑声畅快,像是将这数天里的憋屈全部散去。
顾清不解,终于舍得抬头看向沈浊,只见对方贝齿轻露,眉眼弯弯,未曾移开的视线中全都是他的影子。
看到自己的潦倒愁容,顾清一惊,连忙从沈浊手中撤开,后退一步,与沈浊拉开距离。
“你,你笑什么?是在嘲笑我吗?”顾清不确定地问。
沈浊依旧在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直到顾清被盯得浑身难受,正要找借口离开,沈浊才缓缓开口:“不是嘲笑,只是觉得顾清你真的好有趣可爱。”
听到沈浊再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顾清只觉浑身酥麻,先前那样迷茫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异样,小心试探道:“那你相信了吗?还生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沈浊轻笑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顾清终于放下心,长舒一口气。
“那将军呢?想明白了吗?”沈浊问。
“啊,想明白什么?”
“关于你与我之间的关系,”沈浊回答,“将军总不会是想一直就这样躲下去吧。”
顾清刚放松下来的脸颊又变得紧绷起来,沈浊一看,就知道顾清刚刚就是这样的想法,于是故意加重声音道:“若真是那样,那我也就没必要一直待在这打扰将军了。”
顾清瞬间紧张起来,连忙保证:“不不,不躲你了。”
“可是不躲我的话,将军可能会感觉到难受和奇怪怎么办?”沈浊咄咄逼问,没有轻易放过顾清的意思。
顾清嘴唇嚅动,显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思索良久,最后只好诚实道:“我会努力克服的……”
这边话音未落,脸上就感觉到一抹冰凉的触感,软软的,有点痒。
顾清惊恐低头,发现沈浊竟然趁他不注意,用指腹摩挲他的脸。
这就罢了,摸完竟然还不松手。
顾清心中哭嚎,脸却是像他说的那样,没有躲避。
“砰砰”的心跳音已经快要过了头,沈浊静静欣赏了片刻顾清有趣的窘状,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松手后,他明显感觉到顾清松了口气。
“不厌烦,对吧?”沈浊引导着问道。
顾清诚实点头。
“既然不厌烦的话,将军就不要总是躲我了,以后相处的时候,将军要还是感觉奇怪,就直接说出来,或者,就稍微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沈浊如此大气宽容,顾清自然是欣喜至极,他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生怕晚一刻沈浊就改变主意。
对于顾清的上道,沈浊十分满意:“既然说开了,将军就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扰将军了。”
顾清忙不迭地转身,快步离开原地。
沈浊没有动,他一直盯着顾清挺拔却有点慌张的背影。
可以想象顾清这个时候的心情,应该是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焦虑,毕竟,以顾清的理解程度,根本就无法想象他们之后的相处情景。
但他十分清楚。
他万万没想到,除夕那夜几乎算是失败的计划,竟然会有如此显著的效果。
并且,看顾清的样子,完全就是爱而不自知啊,这样赤诚却内心矛盾的顾清,竟然变得更有趣了。
想到这,沈浊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前几天的胡思乱想。
早知道顾清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就应该早一点发作,那样还能少几天的煎熬。
冷风再一次吹来,衣角被卷起,冷风悄悄钻进衣物,顺着身体的轮廓上爬,直至心口。
此时此刻,冷风被温热的体温转化成温润的微风,轻轻托举起他沉重了许久的心脏。
将它吹活,看看这个爱与被爱的世界。
沈浊轻笑着转身往回走,冷冽的轻风拂过脸庞,他微闭双眼,任轻颤的睫毛接住乌云散开之后的洒落下来的阳光。
温暖裹满全身,溢进心房,他真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第七十一章 “心上人”
一番交谈过后,沈浊已经确定顾清的态度,也知道对于顾清而言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接受的事,于是就没有继续追着人不放。
正好这几天二楞有认真读书的想法,于是沈浊就趁着空闲,教了二楞一些基本的字词。
这几天二楞学得认真,只要是沈浊教过的,他基本上都能记得大差不离。
作为第一次给人当先生的沈浊表示十分欣慰,心道果然机灵的孩子学东西也快。
与顾清分别后的第三天上午,沈浊待在书房,正检查着二楞的课业,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鉴于赵府中与沈浊来往的基本就那几个人,于是不等沈浊应声,二楞就走上前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不是熟人,却有着沈浊熟悉的面孔。
来者正是除夕夜的那个帮黄忠传话的侍卫。
鉴于上次的意外,沈浊一见到这人就下意识开始紧张,不过幸好,这一次顾清不在场。
侍卫站在门外朝沈浊躬身行礼,从袖中抽出个信封交给二楞。
等二楞把信封交给沈浊,侍卫才开口说话:“公子,这是黄老的亲笔信,他希望您看完之后能够尽快给他回信,并命在下转告,请您一定要实话实说,切忌弄虚作假。”
侍卫话还没说完,沈浊就已经猜出了信中的内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侍卫才行礼离开。
纵使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可打开信纸,沈浊还是被信中的内容震惊到。
沈浊搞不懂,那么一个医术高超的老人,为什么不去研究如何更好的治病救人,怎么偏偏对年轻人的那点儿事感兴趣。
而且打听起来还这么没羞没燥。
这信中话里话外,分明不是在打听他有没有和顾清确定感情,而是在直白地问他到底有没有把顾清给扒了压在床上干那档子事儿。
饶是沈浊自认厚脸皮,也有点不敢看黄忠信中那些隐秘却露骨的字眼。
尤其是问他知不知道两个男子该如何行那事儿的片段,实在是……难以启齿。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沈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思考半天,沈浊铺好纸张,打算就此模糊一下字眼糊弄过去
至于黄忠交代的什么“如实回答”,沈浊就当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见。
二楞送完人回到书房时,沈浊的回信才写到一半。
几天的学习下来,二楞已经知道沈浊有提前准备课业的习惯,以为沈浊写的是他接下来正要学的东西,于是连忙凑上去。
至于绞尽脑汁斟酌字句的沈浊,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二楞的到来。
于是,一封信被二楞看了大概。
只可惜作为一个刚开始学习认字的初学者,二楞真的是白瞎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能抱着几个刚好认识的字反复琢磨。
“……为心上人,自是徐徐图之,切勿……什么之过急,反误了——诶?”
直到二楞突然出声,沈浊才知道身后站了个人,连忙将信反手扣在桌面上。
沈浊转头,对上二楞亮晶晶的眸子,他不知道二楞看进去了多少,一时间不敢轻易出声。
倒是二楞指着被沈浊捂住的信纸,大大咧咧开口:“这是我今天要学的吗?字好多啊?我都不认识。”
听见二楞如此说,沈浊吊在胸口的心才要垂下去,可不及他完全放下心,就听见二楞又说:“开玩笑的,公子不要生气,这几天我学的字我都记着呢,所以咱今天要学的是首情诗吗?既然要学,那公子为什么还要捂上不给我看呢?”
沈浊:“……”
有时候,小孩太聪明好学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沈浊内心紧张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下意识将信盖住的行为,只摇摇头,递给二楞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让这孩子自己去猜。
“心上人……能写心上人的会是什么呢?”二楞喃喃自语着,陷入猜测中。
趁着这个时候,沈浊正要将信收拾起来,就听见房门再一次被敲响,并且传来顾清的声音:“许回,你在吗?我来找你了,我自己开门进来了哈。”
沈浊第一次这么不想听见顾清的声音。
他生怕顾清看见桌上的信件,毕竟顾清再怎么不好学,也比二楞认识的字多,于是两忙收拾信件准备藏起来。
可偏偏忙中出错,信纸收了起来,信封却滑落在地。
暗黄的信封在漆黑的地面上格外显眼,二楞也跟着豁然开朗,惊喜道:“我知道了,公子你在给你心上人写情书,是不是?”
听见二楞的声音,沈浊瞬间开始头疼。
可身后的房门已经被顾清推开一缝,他不能让顾清知道关于他和黄忠串通的事,只好赶在顾清进门之前,连道了三个“是”来糊弄二楞。
二楞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沈浊竟然大方承认了,他满脸兴奋准备接着问,就收到沈浊一记锋利冰冷的眼刀。
二楞立即瞪大眼睛噤声。
世界终于安静,沈浊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见顾清正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是是是’的,我也想知道。”
沈浊讪笑一声,道:“没什么,刚二楞问了我一个课业上的问题。”
一听是有关读书的是,顾清顿时就没了兴趣,他失望地收回视线,淡淡“哦”了声,表示自己不敢兴趣。
二楞看看顾清,又瞧瞧沈浊,发觉自己发现了连顾清都不知道的秘密,得意极了。
只可惜开心的嘴角还没咧上脸颊,就被沈浊给瞪了回去。
二楞立即捂嘴表忠贞。
沈浊勉强满意,确定二楞一时半会儿不会作妖之后,看向顾清问道:“将军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我忙完了,来找你赔罪。”顾清道,“这不是刚过完年,马上就是上元节了嘛,从南边来了不少商贩,这几天会在溯城摆摊卖些稀奇玩意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浊原以为纵使解开误会,到最后肯定也是靠自己主动联系才能破冰,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等来了顾清的主动示好。
这样看,顾清的适应力还真是不错。
沈浊欣慰点头,顾清眼睛一亮:“时间不早了,咱收拾收拾就去吧?”
说罢,顾清看了眼一旁眼巴巴的二楞,用眼神询问沈浊。
沈浊知道顾清很可能是一个人不自在,爽快答应。
很快,三人就相伴来到繁闹的集市。
顾清说得不错,街上果然不少商贩摆摊买着稀奇玩意儿,或个大壮观,或小巧精致,令人应接不暇。
“很热闹的集会,对吧。”顾清站在身后问道。
二楞已经被街边卖泥塑的小摊吸引过去,沈浊的视线和蹦蹦跳跳的二楞一起,停留在小摊上栩栩如生的泥塑上,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这种盛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顾清又问。
沈浊先是摇头,随后在看到造型奇异的泥塑时明白过来:“应该是从朝廷决定通商开始的吧。”
顾清点点头,看沈浊没有什么异样神情,才接着说下去:“对,虽然沈尚书已经故去,但是没有他的坚持,就没有现在街道上的盛景。”
“我明白的,将军不必这样安慰我。”沈浊苦笑。
没想到顾清却是摇头,他严肃道:“不,不是安慰,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沈尚书被朝廷赶尽杀绝,也会有无数的百姓记着他、感激他,这样的盛名,是朝廷无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街道被来往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边疆县城,却有着几乎可以比拟京城的集会。
45/74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