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扶光这模样格外欠打,街上的人却都知道他惹不起,所以没人来帮忙,任凭他欺负这个小翰林。
须臾以后,长街另一头忽然传出一道洪亮的男声——
“住手!”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年轻的单总督脚步如飞,急速掠到左扶光身旁。
他先是一把抢回了榜纸,然后好意地推了封小一把,低声道:“你先去贴榜。”
紧接着,单浩轩面向左扶光,一副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的模样,语气不善道:“左扶光,你该给他道歉。”
左扶光腰板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睨了他一眼,准备离开。
“站住!”单浩轩粗声喝止,并抬手企图去拉缰绳,“他们怕你我可不怕,兴京是在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容不得你撒野!”
汗血马似乎有点受惊,脚步踉跄了几下,左扶光身子也跟着摇晃。
他眼神一寒,目光移向单浩轩:“怎么,总督是要替人出头,教训我吗?”
单浩轩本来没准备动手,只是见到封小被欺负,又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所以心肠一热就上来了。
左扶光却举起马鞭,威胁道:“把你的脏手从我缰绳上边拿开!”
单浩轩听闻以后,心里一股火涌了上来。
他本就年轻气盛,又是个直性子,咬牙说道:“你即将赴任小中军驯马司小将,我乃小中军总督,还不能要求你不许违反军纪吗?”
“总督啊?”左扶光不屑一笑,“京城那么多官家,哪个不比我官大?但你瞅瞅你们府邸,排在哪个方位?放开!”
单浩轩怒道:“王府再高贵也是固宁王的,不是你!”
左扶光扬起马鞭甩了下来,刹时打在单浩轩背上,这一下他用了力的,对方当即感受到疼痛,猛地跳了起来,把他朝马下扑去!
汗血马站不稳当,脚崴了一下,赶紧起身朝前跑。
左扶光被单浩轩推落了马,扑倒在街面上。紧实的拳头凌空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到面门上。
他朝侧旁躲了一瞬,那一拳只打到脸颊,爆开一阵疼痛。
单浩轩只揍了一下,还是保持着理智,说:“我最恨的就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所以我今天不会狠狠揍你。但你也必须给封小道歉,听见了吗?!”
左扶光唾了一口:“能让小爷我道歉的人还没生出来。”
街上的人越围越多,都没人去看榜单了。封小一个人在那里贴,不时回头瞧瞧,发现单浩轩占了上风,便不太担心了。
他站得高些,目光便远点。
封小看见沧渊也上街了,估计是准备来看榜的,挤进了人群中,也看见了单浩轩把左扶光压着揍,场面僵持不下。
沧渊犹豫了一瞬间,他不能显得过于偏袒左扶光,但也很心疼对方。
正想出手劝架,拉起单浩轩,头顶却忽然闪过一道阴影,沧渊感觉肩膀被谁踢了一下。
下一瞬间,肖思光用着轻功,蹬过拥挤的众人,从天而降!
他根本没问个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在单浩轩胸口,替左扶光解了围,然后挡在左扶光前面,瞪着单浩轩:
“总督大人这就耍起威风来了,也不问问你远在雨城边缘的爹同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有人喜欢肖思光吗?有人吗?有人喜欢北宸世子吗?
第八十六章 他两骑着一匹马跑了
自从上次北境危机以后,甘州与雅州交界地便有大中军常驻。
而留在雨城边缘的就是单浩轩的爹,子茂将军的副将,单家陶。
在雅州边上,强龙也得和地头蛇好好处。他自然是和固宁王关系不错的,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得罪。
但单浩轩一听到他爹的名号,心里的叛逆劲更是上来了。况且打左扶光算是“倚强凌弱”,但打肖思光不算……
于是堂堂小中军总督,和有封号的北宸世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起来。
两人都有武功傍身,围观群众怕被伤到,圈子一下就拉开了,左扶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单浩轩和肖思光迅速冲撞到一起,拳脚相加,大有要一较高下的意思。
他们的内力也在打斗间毫无收敛地腾了出来,地上轻灰纷飞,耳中尽是骨头相撞的声响,听着就疼。
左扶光是怎么都没料到,前些日子还举着拳头对他的肖思光,居然会给他出头,打这么丢脸的架。
他站在原地吆喝了两声,然后拍手叫好。这才发现沧渊也在,而对方表情明显比他凝重多了。
不过须臾,沧渊走到中心,替单浩轩挡了两下。
但单浩轩明显不服气,硬是要绕过他接着打,肖思光也丝毫没留手,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单浩轩一见哪里肯罢休,再次跳起来扑向肖思光,已经准备拔剑了。
肖思光却瞅到了他的意图,眼里一丝杀意,猛地扭向单浩轩的手,竟将人擒住了,加力就要卸人手腕关节!
单浩轩打得热血沸腾,另一只手去扼肖思光的脖颈,忽听沧渊呵斥道:“够了!”
“沧渊,你到底帮哪头的?!”单浩轩回头吼道。
话音未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叫。肖思光竟根本没停,还是把他手腕卸脱臼了!
沧渊面色一变,去钳肖思光的肩膀。
肖思光冷着脸,猛地把单浩轩丢开,把沧渊撞得后退了半步。
他带着傲气扭了扭自己的手,说:“呵……单家拳。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
语毕,肖思光不问事情始末,回头抓住了左扶光的臂膀。
“北宸世子!”沧渊凝眉阻止,肖思光却充耳不闻,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紧接着就拉过汗血宝马,把左扶光举起来推了上去。
下一刻,肖思光也翻身上马,坐在左扶光后面。
他腿脚夹了一下马肚,抖动缰绳,也不管前面有人,就这样准备离开了。
众人目睹了一场大戏,纷纷咋舌。
害怕被撞,他们立即让开了道,肖思光护着左扶光,两人骑马出城,径直过了榜单,没能看一眼。
沧渊眼睛微眯了一下,听到“咔嚓”一声,单浩轩竟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给接好了!
但他的情绪还没好过来,盯着城门的方向,齿间都要咬出血来。
这个总督当得太窝囊了,皇上御口一开,轻轻松松就把两个烫手山芋甩给了他。
此前他还觉得只有左扶光混蛋,但没什么真功夫,能治。听闻肖思光在北境是名声极好的,还想着让他们互相制衡。
结果今天一看可好,这两亲得像兄弟一样,而且肖思光比左扶光更横。
沧渊无心安慰单浩轩,他也怎么都想不通肖思光怎么就这样护着左扶光了。心里一时纷纷扰扰如同乱麻,却见封小在那边拼命对他们招手。
“怎么了?”沧渊疑惑。
走得离城门近的几个学子先看了榜,也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朝他们跑来。
于是在单浩轩未消的愤怒中,沧渊胸臆的酸楚中,他们得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本次科考经过殿试以后,状元竟是沧渊,而所有人预测会夺元的冯俊才,只是个探花而已!
冯俊才似乎早就从冯太傅那里知道了结果,所以发榜这天都没有来。
沧渊站在原地,先惊、后喜,单浩轩也在一瞬间转换了心情,猛地捶了沧渊一把:“可以啊!沧先生!”
一阵阵恭贺声从左右传来,封小也真心为他高兴,喜道:“沧渊!你真的可以进翰林院了。状元……你是状元,至少得封个从六品的官吧!”
很多寒门学子穷尽一生所学进京赶考,希望依靠科举实现阶级的跨越,而实际上这是难之又难的。
中了进士,经过朝廷指派任命后才会赐予官职,官职大小不定,一般在七品以下,比如封小如今就只是个八品修撰。
只有前三可以有稍高的官位,但和世家比起来不值一提。
单浩轩虽然比他们长不了几岁,却因家世和自身努力,已是正二品官。
然后就是众人眼中一无是处的左扶光,凭空就得了个四品“弼马温”,还是朝臣们觉得比较合理的结果。
沧渊的喜悦也很短,想起那天殿试时皇上故意表现出来的偏爱,不免有点后怕。
荣宠太过,让他高不胜寒。如不是冯太傅刻意谦让,皇上毫不掩饰地夸赞,他也得不了这个状元。
换句话说,这个成绩是有水分的,沧渊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四周人声鼎沸,他却笑不出来了,封小见他目光还在看着城门外空荡荡的路,以为他是在意方才的那句话。
“沧先生,前途光明无量嘛!”封小跳起来揽住沧渊的肩膀,
“虽不及你那青梅竹马,但他这辈子可能就在小中军养马了。而你能凭借真才实学朝上升呀。总有一天能指点江山、激浊扬清,超过他!”
“我可真是谢谢你安慰哦。”沧渊言不由衷地说。
封小优哉游哉地叹息道:“我们也时常觉得不公啊,可惜投胎时候没那么厉害,不能生在更好的人家。”
他大声续道:“可谓——‘十年寒窗苦读,不及凭爹摆谱’。你说对吧,单总督?”
单浩轩听出来了他话语里的弯酸劲,是在嘲讽左扶光。
想到刚才自己为人出头结果吃了亏,单浩轩揉了揉发痛的手腕:“管他们爹是谁,我就是看不惯仗势欺人。”
“别想这事了。”沧渊不愿再提方才,否则肖思光和左扶光同乘一马的画面就总在脑海里晃,“我们去看看冯俊才吧。”
“冯大才子今年是娶不了妻了……”单浩轩攀住沧渊,“你两去,我还得下校场呢。我就不信了,小中军全军将士都在的情形下,他肖思光还能那么横不成?”
作者有话说:
肖思光:没错,我就有那么横。
第八十七章 可惜啊,龙游浅滩
汗血马跑到南郊校场前,速度慢了下来。
左扶光准备下马,口中道:“那个……思光啊,多谢。”
肖思光轻易就松开了他:“你恶不恶心啊……还思光。我三岁以后就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不喜欢被喊世子,我不是为了感谢你才叫思光,不再讨你厌烦吗?”左扶光双手叉腰,站在马下,“别骑着我的宝马了快下来,这世界上骑过它的人不超过三个!”
肖思光不下马,倾身说:“我很好奇是哪三个。”
“我、我爹……”左扶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第三个人是沧渊,他赶紧掩饰了过去,“还有我娘。”
“其实吧,我内心是很希望你被揍一顿,受点教训的。”肖思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可是腿脚不知道怎么的,先一步就上去了。”
“你是鸭子吧,死了嘴壳子还是硬的。”左扶光拉住缰绳掌着马,再次说,“下来了,想让我怎么感谢你直说,有目的也可以说。”
肖思光愣了一下神,他看到左扶光脸颊被打红了的地方,觉得像胭脂一样,在白皮肤上格外漂亮。
寻常人被打了他只觉得狼狈,从未发现就连“伤”这种东西,在某些人脸上也是点缀,是好看的。
肖思光着了魔似的伸出手,想触一下左扶光脸侧的伤。
他没回答那句话,忽见左扶光眼神一转,退了半步。肖思光才发现自己居然想去摸一个男人的脸!
于是,轻微的触碰变成了一个恶意的捏弄。
肖思光狠狠地在左扶光脸侧的伤上面揪了一下,疼得对方吱哇乱叫,这才收手:“我是你的后勤兵,保护司马小将军是我的职责。”
“绝了,肖家人真的铁。”左扶光龇牙咧嘴地说,“为了保护我,可以殴打你的总督,这理由还能不能再扯一点。”
肖思光哈哈大笑:“只配纸上谈兵的废物,就凭着镇压了一次乌合之众的起义,堪破了两场暗杀,抓了几个小偷小摸的人,也能升到二品。”
“我早看不惯他了,单浩轩还总宣称自己是靠着‘努力’当总督的。”
左扶光心情不差,接话道:“京中子弟皆如此,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面朝鞑靼,有元人送上门来给你打。”
“可惜啊,龙游浅滩。我已经提前来驯马司养了几天马了。”肖思光翻下马匹,凑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主要不是养马的,还养着好些达官贵人送进来‘历练’的远房亲戚,都是像你一样的窝囊玩意儿。”
“你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骂人,我对你的这点感激马上就没了!”左扶光推开了肖思光。
肖思光却不然,再次凑过来,目光又落在左扶光的伤上:“挂彩上任,不愧是天下第一大纨绔!”
左扶光进了驯马司才知道,这里就是专养闲人、闲马的。
某些人和官家沾亲带故有点联系,却又不是特别亲的,会托人帮忙找个好差事,驯马司就是其中一大去处。
因为在这里的兵享受着和其他士兵一样的俸禄,却不用辛苦看守城门,或是轮值、巡逻京城。
如果到了战时,小中军某些卫队会灵活派遣去到前线,驯马司却绝对是留守京城的,没有生命危险。
左扶光一进来就闻到了一种名为“废物”的味道,士兵列队不整齐,个个嬉笑玩闹没有正形,和他胡乱打招呼。
一群弼马温对于来了个领头的弼马温很是高兴,看来在皇帝眼里,左扶光确实适合引领这样一群人。
肖思光就不一样了,他向来最瞧不起这种人,简直觉得沾染一下身上都会带腥味。
左扶光说了两句屁话以后,就让大家“各司其职”。
几个人回到营房里打牌去了,几个人在晒太阳,还有些被惩罚的,拿着干草一边走一边丢,不耐烦地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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