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砖地面很冰,奇怪的是此刻沧渊并没有刚见到左扶光时那么悲伤了。
他只是觉得冷,浑身上下都泛起寒意,嘴唇翕动,叹道:“我起不来了。”
左扶光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终于走下高椅,来到沧渊面前。
“我给你备上马车,再派人送你。”他低身来扶沧渊,疏离地说,“回去吧,乌藏王子。”
话音未落,手臂传来剧痛,沧渊瞳孔骤然闪过赤色,明显是燥血被激发的征兆!
他将左扶光猛地拉到地上,和他摔在一起,翻身紧紧压住了,低头去咬对方的唇瓣。
左扶光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嘴唇被牙齿磕了一下,立时就流血了。
他使出全力挣扎,却始终敌不过那股悍猛的力道,痛骂道:“沧渊,你疯了?!”
“既是及时行乐之举,我看你也挺喜欢的。临别前再来一次,想必你也不介意吧?”沧渊有些恶毒地撕扯左扶光的衣襟,面目逐渐狰狞,愤怒道,
“别动,你再敢躲一下,我能轻易拧断你的手腕!”
他就是有这种自信,这次燥血不因激动而起,而是他主动掌控的。
人在情|事里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沧渊想通过这样做,来确认左扶光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另有苦衷。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此时此刻,他不再怕激怒左扶光了。
曾经的他总是藏起自己的本性,变得像温润的君子。现在不需要了,他不是什么被礼教束缚的中原先生,他是乌藏那片天地养出来的野马,不必驯服自己。
反正最坏也就是分开而已,还有什么不能发泄的?
裂帛声响起,沧渊卡住左扶光的喉咙,疯狂地去钳制他。左扶光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踹了一脚椅子,发出巨大响动,期待引起外面侍卫的注意。
实际上没了碧澜和翠微,新来的那个暗卫只有普通武功,王府的家丁加起来都打不过沧渊。
眼前的视线也被挡住了,左扶光听见了一句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
沧渊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若不忠于心,就和你父亲一样自私且恶心……”
左扶光扇了他一个耳光。
作者有话说:
下一卷追夫。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是说,谢主隆恩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用力踹开!
肖思光本就守在王府周围,期待左扶光进宫以前还能再一起吃个饭,知道沧渊来了便没有打扰,而此刻越听越加不对,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他本就是冲动的性子,什么话都没有说,腿脚带了风,猛踹开沧渊!
左扶光拉拢衣襟半坐起来,只见肖思光已经厮打过去,而沧渊用同样有力的招式回复他,两人同时撞在固宁王主位上,将实木桌子都砸出了裂痕!
这一架仿佛野兽撕斗,肖思光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左扶光,拳拳不留手,朝沧渊面门上砸。
沧渊本就想发泄,正好有他找上门来,一点也没收力,打得天昏地暗。
王府里桌椅花瓶全倒了一地,好像经历了可怕的风暴。两人摁着翻出窗户,撞碎雕花的窗棱,滚到了院子里面。
熊战已经被左扶光接回来些日子了,好奇地跑出来观看,却只看着,根本没有帮谁的意思。
沧渊眼角余光瞟到了他和左扶光一起带来的这头熊,它向来只护着自家人,现在明显是把肖思光也当成亲人了。
他心中怒意更盛,再加上肖思光确实是个能过招的对手。两人只顾着互相殴打,丝毫没有注意到左扶光根本未曾劝架,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掉了……
他居然把一个烂摊子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这样进宫找他的“新娘”去了。
肖思光终究敌不过燥血状态下的乌藏人,被沧渊骑在身上压在泥泞里。情急之中抓起一把泥土朝对方脸上丢去,沧渊竟然没躲。
他才发现左扶光走了,只留了满园侍卫,远远看着他们。
两个人仿佛是一场笑话,是被宾客挑唆所以斗起来的猴。至少沧渊是如此认为的,但肖思光松了一口气——
走了好,虽然不该这么想,虽然左扶光已经成婚了,但他乐意当独一无二的,左扶光“信任”的人。
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肖思光这才发现左手臂不知何时被拧脱臼了,竟然动不了。而右手全是泥,都没地方放。
沧渊低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没说话。起身时又用脚恶狠狠地踩到肖思光的关节上,就这样放过了他。
左扶光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说辞,两个人处在极端的情绪里,真的可能打出人命。可他丝毫不在意,他直接走了!
肖思光右手捂着左手骂了句脏话,抬头时发现沧渊在牵马,便喊道:“诶,你——”
“别让他死了,不然我不介意在战场上见你。”沧渊收起发痛的虎口,把手搭在巨马背上,说了这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肖思光不服道:“关你屁事,我心里有数。”
他没得到回应,沧渊已经翻身上马,嘴里发出催促的声音,那巨马跳过人,朝门口走去。
乌藏王庭的巨马很大,四蹄粗壮,人坐在上面自然比其他骑马者高上一头,显得器宇轩昂。
这丝毫没有被沧渊满头的狼狈所影响,肖思光也从地上爬起来。那一刻他看见的背影身着乌藏服装,上面绣着骏马图案,是来自叫占堆加措的乌藏王子。
沧渊还说过,乌藏人爱恨潇洒。他许的誓言里本就只有自己付出的成分,从未要求左扶光为他做过什么。
“尊贵的太阳鸟神祇,请赐我您的福祉,让我能倾听您的声音。”
“我将把它化作血脉之力,以毕生之力守护爱人,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起誓。”
彼时左扶光问:“那我该说什么啊?”
“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要注视着我,听到我的声音……”
他年少时天真地说过:“以后我做雅州的王爷,就娶沧渊当我的王妃!”
没人相信,而后来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听沧渊哼了一首歌。
城墙之下,巨马飞奔出城,踏上追赶夕阳西落的道路,被拉出颀长的影子。
沧渊骑在马上,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也一无所有。但他不后悔这一趟的奔行,至少给了自己的二十岁一个潦草的句号……
此后,守家、守国,尽孝、生活。
雅州的太阳在升起,但他心里的太阳落了。
来一趟,也值得。
……
瑞云看起来傻乎乎的,经过了昨夜,她已经不怕左扶光了。
她好像自然而然地对他有好感,只是始终要拿着什么东西挡住自己的脸。但心智绝没有成熟到可以理解什么是“喜欢”,左扶光就把她当作一个小姑娘。
“你不开心。”瑞云虽然智力残缺,却好像有极高的情绪感知能力。
左扶光揉动眉心坐在阴影里:“与你无关。”
瑞云手里捏着一张宣纸,轻轻地说:“五哥让我送你一个礼物,你看了以后一定能够开心。”
左扶光回头,根本没看见什么礼物。来自老五的礼物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蛐蛐、蚂蚱、鸟、石头之类的东西。
“看看。”瑞云讨好似的伸出手,把宣纸朝人怀里塞去。山水银是碧池
左扶光百无聊赖地展开,但立即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从奏折上撕下来的纸,抬头还是太上皇的名号,意味着这是许世嘉乐还在位时被人递上来的。
奏折的字迹明显是许世风华的,记载着青龙厂线人头子封公公被“奸人”所杀,舌头竖着剪成两半,以示威胁,请他退位。
这无疑是蜥蜴人的作为,而青龙厂的崩溃是压倒太上皇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些不能说人语的蜥蜴人和如今的新帝是具有共同利益的,或者还可以猜得更大胆些——四脚蛇就是受其支配!
瑞云不识字,她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还期待着左扶光看了以后真的能开心起来。
“原来这宫里,真正傻的只有你而已。”左扶光抬头对瑞云说道。
他开始重新审视东阳王了,那天老五说的看似疯癫的话也有了别的深沉含义——
“哇……三哥死了死了,我们赢了!”
“我的蛐蛐比三哥厉害!”
瑞云被说了傻,感到非常伤心,呜呜地哭着。
左扶光回头,又觉得自己言辞过分,便道:“别哭了,你送的这个东西我很喜欢。”
“真的吗?”瑞云立即止住哭声。
“是真的,我陪你玩一会儿吧。”左扶光将宣纸在火上点了,陪公主散了会儿心,自己心里那股仇怨,却越散越深。
晚膳时,皇帝召见了他。
“朕听说你回府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又进宫了。”许世风华在书房里用膳,赐了左扶光一份,让他侧坐在下方席位上,
“怎么,新婚燕尔情到浓时,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
他话语里饱含着满满的挖苦,因为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都绝不会喜欢瑞云,这是他心知肚明的。
左扶光像看怪物一样望着他,半晌才说:“公主心如稚童,很是单纯。”
“难为你了,夸不了脸,夸不了聪慧,只能找找这些词汇。”许世风华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转而便正常地问道,
“你们昨夜没洞房,对吗?”
左扶光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知道太监们会记录房事,便如实说道:
“想必皇上能体谅我,瑞云一惊一乍的,怕我得很,我只能在她床榻下睡觉。”
“你做的不错,朕也知道只有你会这样,以后慢慢熟了就好。”许世风华慢条斯理地嚼着东西,说着说着又换了一幅调侃的语气。
他恶谑道:“等到她能接受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朕和太后的希望。”
左扶光觉得恶寒,食不知味,一口汤都吞不下去。
“毕竟……”许世风华悠悠道,“拿枕头蒙住脸,也跟其他女子无异。你要实在觉得不行,喊个容貌秀丽的小太监在旁边服侍助兴,也是行的。”
他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饶有兴味地望着左扶光:“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让瑞云生下有左家血脉的孩子。”
左扶光空咽了一下,手中筷子摔在碗上,再一次被他的恶劣刷新了认知。
“你竟这样说你的亲妹妹?”他面含恶心地问道。
“哟哟,这才做了一天夫妻,就开始替她抱不平了。”许世风华丝毫没当回事,反而得意洋洋,
“朕当真是没看错你,逸少啊……是个表面浪荡,内心却保守而善良的人。”
这溢美之词让人听起来格外难受,左扶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有底线而已。”
“什么?”许世风华没听清,望着他问道。
左扶光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想到今天收到的“礼物”,便仰头说:“我是说,谢主隆恩。”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保守”与“善良”离他远去了。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蜥蜴人追杀,想到南洋王遇刺、镇北王遭罪,想到母亲差点沦为教坊司的妓女,如今的左扶光只有一个目的。
他牺牲了个人情感,像父亲一样放弃了自己爱着的人,踏上了主宰命运的血路。
这条路注定不再平凡,即使过去众人笑他纨绔,如今朝臣嘲他趋炎附势,他亦坚定心中所想——不要再做砧板上的鱼肉。
左扶光要成为那双拿着刀的手,执掌生死。
像皇帝一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乌藏王庭未婚王子只剩加措一人
三年后。
早朝鸣鞭,旭日东升。
众臣踩着汉白玉石阶,低头迈步赶往正殿。
忽听一个小太监尖声唱和道:“迎——驸马都尉,雅国公——”
只见不远处的御道上抬来一个轿撵,声势浩大,所有人都只能退到两边避让,低头行礼。
轿撵上坐着一个盛气凌人的年轻男人,身穿御赐黄马褂,一张俊朗风流的面容上布满傲气,正是左扶光。
封小靠着墙,眼睛看着地面,嘴却没闲着。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冯俊才,悄悄说: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靠着讨公主欢欣,攀附皇上。三年之内连升四品,从一个弼马温变成国公。这条路给我我都不走!”
冯俊才如今已是翰林院内阁学士,算是承袭了部分父亲的衣钵。
冯太傅自许世风华登基以后就称病告老,不肯辅佐在他眼中违背孝道逼宫成仁的皇帝。
当儿子的在朝中也有根基,受众人举荐,成了最年轻的内阁学士。
冯俊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倒觉得他真有几分本事,我们以前都看错了人。你下的结论未免太偏颇。”
封小闭了嘴,他向来看不惯左扶光,早年间还被他欺负过,现在更是看到都得绕着走。
但不得不承认,自有左扶光参政以来,寒门学士得到了不少晋升机会,世家也被照顾得很妥帖。
左扶光八面玲珑,极其擅长权衡之术。反而是皇帝风格激进,于政事上往往过于“用力”而不妥,还差点因调兵令又掀起了内乱。
冯俊才看着左扶光的背影,续道:
“三年前南洋水患,他凭借着雅州早年洪涝的经验,主持修建堤坝。如今水患不仅解决了,下游干旱期农田还能得到灌溉,算大功一桩。”
“前年巴彦梦珂可汗朝京,名义上是要来看大许国风,实则炫耀兵力,嘲讽皇上。左扶光一招美人计轮番伺候,把可汗哄得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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