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本来抓住了断裂的绳索,低头时只见瑞云尖叫着掉落下去,砸进水里,便立即放开手,也跟着坠到了底部!
这片河谷水流深而湍急,河底布满乱石,左扶光磕到了脑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立即失去方向感,四肢胡乱划动几下,顺水朝下游飘。
白沙却比较幸运,脚底蹬到了软沙河底,浮出来就朝瑞云游去,因为公主不会水。
他常年做暗卫,潜泳是必备技能,水性很好,极快地把瑞云拖出来,推到了河岸上。
再朝前望去,左扶光的头时不时浮出水面,动作里混了挣扎,白沙目色一凌,纵身朝那边跳去!
左扶光头晕目眩,觉得身体笨重,剑也不知何时丢脱了手,只能趁机呼吸,随水漂流。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他被勒住了脖颈,刹时呼吸不畅,回头和白沙厮打。
两人在水里时沉时浮,拳头和腿脚都被化了力道,也没打伤对方。
最后是白沙拉扯着左扶光,将他提出水面,踏上不远处的岸滩,把他恶狠狠甩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左扶光胸腔疼痛,肺里全是水,趴在原地疯狂地呕了起来。
白沙捋了一把袖子,脱掉碍事的蓝袍,躬身抓住左扶光的头发,把他再次朝水里摁去!
左扶光摸到腰侧软剑,想提出来招架,白沙却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
左扶光憋气已至极限,面颊全埋在水里,根本无法呼吸,心想这次是不是逃不掉了,他不会就死在白沙手里,如皇帝所愿吧?
就在万念俱灰时,白沙忽然将他拉了出来,恶狠狠喝问道:“说!你从朝西所书房里拿出来的画究竟是什么?!”
左扶光又吐了一次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有呵气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沙猛地把他拉近了,疯狂地掐住他的脖子,再次问道:“你和冯俊才在密谋什么?你在冯府呆了那么久,太傅跟你说了什么?!”
左扶光并不意外,白沙授命于许世风华,一直在跟踪他,自然知道他的动向,他去了哪些地方。
只是……皇帝那边为什么毫无反应和对策呢?
他在混乱里思考,哑声道:“我……我说不出话了。”
白沙依然没有放松钳制,宛如一个凶神恶鬼,此刻的他遮面布也被水冲掉了,面目竟然出奇的英俊,不像那些蜥蜴人,都是相貌有损的歪瓜裂枣。
瑞云在上游另一片河滩,也清醒了过来。
两边河滩中间依然是水流,她根本过不来,只能在远处跳脚道:“你们别打啊别打啦——”
左扶光讽刺道:“哟,原来杀手也有柔情,背着我偷偷讨好过公主呢?”
白沙猛地抬手揍了他一拳,把左扶光掰过身去,再次想将他往水里摁!
瑞云柔柔弱弱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们都是好人,不要打啦……”
“好人?”白沙发出一声冷笑,又将左扶光淹在水里,等他挣扎弱了才再次提起来,
“你查到了什么最好告诉我,否则我能将你秘密带回去,自有千百种办法折磨你,而皇帝只会以为你死绝了!”
左扶光脑中闪过一线灵光,尽力去分析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许世风华无疑是要除掉他,让白沙带人杀了他。可是白沙却想知道那幅画的秘密……
左扶光声若游丝道:“邓太师……参奏太子蓝田结党谋逆,许世风华偷了太子会友的画作。又将曲水流觞宴上的他自己,篡改成左扶桑……致使先太子落罪。”
“左扶桑……就是我哥。”
白沙的手明显松了一点,不敢相信如此容易就得到了答案,厉喝道:“你信口胡诌……”
“说实话!”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再一次把左扶光朝河水里淹去,将自己的脚踩到了左扶光后背上。
耳朵里灌满了水,河中冰冷刺骨,左扶光隐隐约约听见瑞云再次尖叫起来。
他反而在万状痛苦里笑了笑,觉得自己猜对了。四脚蛇衷心太子蓝田,在太子死了以后仍然不散,为了报复太上皇为许世风华所用。
他们可知自己信错了人啊?
许世风华就是那个才十岁就恶毒狡诈、步步为营,陷害兄长,玩弄权术的人。
即使背后是邓太师指点,也脱不掉他的罪名。他当不好这个皇帝,还让大许更乱了,他该死!
背上的脚忽然一松,左扶光失去了钳制着他的力道。
他忙撑了一把从水里爬出,忽然听见了白沙痛苦的惨叫。
有一个人将他捞了起来,立即扛在肩上,用力拍打他的后背,让他挤出吸进肺里的水。
左扶光还听到了整齐的列队声,入眼一片刺目的白茫。
今天的太阳分明不大,但他看到了镇北军战靴上的徽纹,异常耀眼。
肖思光将他倒扛起来,须臾后又把他放平在地上,用双手去按压他的胸腔。
左扶光呛咳了一会儿,居然哼哧哼哧发出笑声,一边笑一边喊痛,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是来救他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感受,即使他把话说明白了,没有给与肖思光想要的回应,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和他下了云州,将他从危险中救了出来。
左扶光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要想起上一次,还是和沧渊在北境逃亡路上,身体虚弱的时候。
他笑了一会儿,肖思光的动作也停了,满脸是水地低头望着他,丝毫没有掩饰那种近乎疯狂的后悔和担忧,说:“我还是来晚了。”
左扶光没来由地打断了他的情绪,回应道:“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也不会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
肖思光抬手想扇他一个耳光,却在看到他的狼狈相时根本舍不得,只喘息道:“我恨你。”
他也想过左扶光就是在利用他,干脆不管了算了,那天的肖思光被气得够呛。
可得知左扶光被皇帝支到云州,肖思光又不免想起自己刚进京时身处困局,是左扶光激励他,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他还想起两人一路走来,互相扶持,发生的那一桩桩数不清的事。
如不是非要用情爱来定义这种感情,他们怎会分道扬镳?不管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一座山头的狼——肖思光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
他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不求回报。左扶光忘不掉沧渊,即使沧渊已在远方,他永远也做不了他身旁的那个人。
沧渊走前,还曾对他说过:“别让他死了,不然我不介意在战场上见你。”
“我真他妈是个护光使者,国公大人的保镖。”肖思光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讽刺自己。
白沙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叶知夏方才见他踩着左扶光,便打断了他的腿,此刻正往那断腿上踩,骨头刺破肌肉透了出来,白森森的,血流满滩。
“别踩了,你个死土匪怎么那么狠?”左扶光丢过去一把沙子,骂道。
叶知夏犹然愤怒不已,又拿盾牌猛砸了一下白沙的头,把对方打晕了,才走过来:“主子,我来晚了。”
“那句话你们肖总督已经说过了。”左扶光咳嗽一声,还有心思玩笑,“把这人逮了,让你的兄弟们穿上平民服装,骑着马满大街乱喊去,你擅长吧?”
“喊什么?”叶知夏傻傻问道。
这回不需左扶光提醒,肖思光就笃定地说:“就喊国公大人劳苦功高,出巡堤坝。皇上不仁痛下杀手,差点把他淹死在水里。”
“有点俗了。”左扶光因为修筑堤坝一事,在南边声望极高,摆摆手,“先这么喊罢,等我回去再编首朗朗上口的打油诗。”
“这人怎么处置?”肖思光指着白沙问道。
左扶光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想起了白沙方才威胁他的话,便道:“带回五家军校场里去,他有价值,我得‘疏导疏导’他。”
叶知夏恨不得把白沙杀之而后快,虽然不理解,却仍然听从左扶光的命令。
肖思光秘下云州,本该迅速返回,以免皇上降罪,却不肯让左扶光再落入危险,硬是护着他和他一起巡完堤坝,才肯同归。
……
“皇上,小中军已从四方聚齐,给外四家的回调令也该下了。”
邓太师坐在御书房,和几个武将面见许世风华,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肖思光呢?”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密折。
“肖总督称病不上朝,实则南下随护雅国公去了。应该是正在返京路上,万不可拖到他们回来时。”
许世风华冷笑一声:“呵,他倒是把左扶光当了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左扶光此回凶多吉少,要是肖思光去了,大中军分部就会在云州拦截他们,这是皇帝早已谋算好的。
“调令一下外四家肯定会闹起来,但没了肖思光,一群乌合之众也成不了大势。”许世风华续道,
“限他们三日之内离京,届时各奔东西。肖思光回来便见一场空,朕再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英明。”邓太师拱手道。
“可是……”一个武将面带难色地说,“公主也在云州,怕会成为左肖二人控制在手的人质。”
“尽量保证瑞云的安全。”许世风华放下密折,“不过你南下时也给子茂大帅带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做了权益之举,朕不会怪罪于他。”
武将眉头微动,退后道:“末将领命。”
待到他们全都退了,许世风华独自坐在龙椅上,才再次拿起那封密折。
折子上写着一首民间传唱的歌谣,他虽表面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实则心里发虚,只期待白沙不要出错,万不得已便望子茂大帅能拦住肖思光……
“蟒儿俏,蓝田笑。”
“旭日升,西风巧。”
“十岁童,望成雄。”
“流觞画,谋其兄。”
“逼宫成仁亡孝悌,四方雅士皆可疏。”
“调令戏兵山河怒,君王奢暴万众诛!”
许世风华的手逐渐收紧,仿佛想将那些文字攥死在掌心,仿佛是紧抓着左扶光的喉咙。
他甚至可以肯定,民间疯传的故事,这些狗屁不通的歌谣,都出自左扶光之口!
据说,好多地方还有人在举行悼念太子蓝田的集会,人们为他焚香祷告表达不满,更有甚者希望太上皇重新掌权。
过去那些压进了棺材板里的往事,全被左扶光翻了出来,有的没有的错处都推在当朝皇帝身上,使得民怨四起。
许世风华的统治面临着极大危机,可他喊不动那些能够制造舆论的读书人,只能期待使用武力镇压一切……
作者有话说:
咱们肖思光,还是有情有义的。这就是他最大的魅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珠联璧合
“我无论去哪儿,是否领兵,都有一个习惯。”肖思光坐在防城郊外一座镇子的客栈里,手上摊开地图,
“斥候探路,车马随行,是我必要做的事。而此回……斥候探到大中军已在朝云州聚集,会与我们在明日碰上。”
左扶光嘴里嚼着难吃的乡下食物,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落住,就是因为肖思光和叶知夏此回只带了亲信,怕被兵马围堵。
他抬起头来,有点责备,又有些感动地说:“你明知皇上派我南下是计,也知你可能是他算计中的一环,为什么还是来了?”
“来了中计而已,不来你不就死了吗?”肖思光很坦诚地说,他如今也不掩藏深情了,“以往所言,生死与共,都是虚言。而现在,我们才算是真的绑到一起了。”
左扶光莫名叹息道:“我死了算了吧。”
“敌人还在猖獗,怎么就败下阵来了?”肖思光难以置信,“当初是谁哭喊着不要再做砧板鱼肉,要当掌控全局的那只手?你家的仇呢,不报了吗?”
左扶光定了定神,他只是在历经生死之后,有一种不知前路在何方,意义在何处的空虚。
当初逼走沧渊,那种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疼痛好像随着时间散去了。事到如今才发现,原来报仇好像没那么重要,原来权势并不能使他快乐。
肖思光起身,双手掌住左扶光的肩:“都走到这一步了,别跟我说你要消沉了。”
左扶光无言地望着他……
“就算不为家仇,不为意气之争,也该为了黎民百姓。”肖思光定定地说,“你觉得他真能当好皇帝吗?如不是你在挽救,这大许得乱成什么模样?!”
“我哪有那么伟大……”左扶光叹息道,“太上皇有为帝之才情,却无统御江山之心。当朝皇帝空有称帝之心,却不懂为帝之道。”
肖思光甚少听他谈论这些,此刻的左扶光说话如同一个老臣。
但他知道左扶光的才华远不止此:“那依你所见,谁最适合做皇帝?”
左扶光半开玩笑道:“我爹。”
“废话!那我爹还想做皇帝呢。”肖思光骂道,“他两都花甲了。我问你点现实的,剩下的老五、老七,谁适合做皇帝?”
左扶光是真陷入沉思了,许世文元心思缜密,装疯卖傻,实则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若有心,一定能当好皇帝。
而许世景烁阴晴不定,甚少对外展露情绪。现在冯俊才作为他的先生都摸不透他,不知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得了吧,我两在这大声密谋要扶持谁登基,实则可能活不过明天。”左扶光幽幽道,
“回雅州的路被堵死了,水路也走不通。皇帝这回准备充分,是准备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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