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他当初自己打猎手工制成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他都快忘了,却在左扶光家里找到……
那是左扶光从雅州离开时,进京的路上,沧渊送给他保暖的。
一切变故都是从那时开始,左扶光踏上了不归的血路,而沧渊一路追随,终被逼走……
彼时围上这条狐裘时,左扶光说:“渊儿弟的心思最珍贵。”
而今他再也不会这样叫他,沧渊把狐裘也朝火盆里丢。左扶光抢身向前,去抢那即将燃起来的毛皮,手被火焰燎到剧痛,沧渊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左扶光抬眸时眼眶赤红,声线立即哑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用吼的:“你当真要把我们当年的所有都毁干净吗?!!”
话音未落,一个冰凉的吻落了下来。
沧渊将他摁在火盆旁的地毯上,像只猛兽在凶狠地噬咬,而左扶光疯狂地推拒着他。
衣衫立时被拉高了,沧渊锁住左扶光一双手,困在头顶,低喝道:“别动!我说过了,我能轻易拧断你的手腕。”
火焰再次燃大,狐裘燃烧不顺,发出“噼啪”一声,左扶光猛踹了沧渊一脚!
这一切就像他们决裂那天一样,心脏在撕心裂肺地痛,沧渊能化解他所有的抗拒。
国公大人的朝服衣领染上一丝血,沧渊咬破了他的嘴唇,又命令式说道:“张嘴。”
门外静悄悄的,全体家卫都以为两人不过是过去的关系,没有一人会来打扰。
熊战合上窗户,四肢着地朝自己房间的窝里走去,虽然看出来了他们是在打架,却并不想帮任何一个人。
屋外开始落雪,凄清又寒冷。
屋内的火焰像燥血一样烧灼起来,那温度似乎要把人烤焦,左扶光不知何时踢倒了火盆,即使炭火洒了出来沧渊也没挪地方,眼中亦然燃着同样的赤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们现在算什么?
地毯被烧了好几个窟窿,还是冰凉的,屋内甚至起了烟,呛得左扶光不断咳嗽。
他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正是有那么一天,他以为将军府着火了,抢进去救沧渊,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沧渊将他扳得背对着自己,凶横地说道:“既要我留下守在这是非之地,你也要付出点什么不是?”
左扶光痛叫一声,便听对方又提他人,沧渊讥讽道:“毕竟我不像肖总督一般好打发,你耍尽心机却片叶不沾,很得意是吗?”
左扶光的头撞上了火盆脚,一阵眩晕。
沧渊没拿手掌护着他,反而揪起他的头发,被愤怒熬红了眼睛:“来,左扶光。再像白天一样讥诮地看着我,我偏喜欢你脸上高傲又自得的表情。”
左扶光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那你现在很得意吗?这样做你就能回家?痴心妄想!”
沧渊从背后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脸再次摁在地毯上:
“这样做我很痛快。而我曾经从未想过如何让自己痛快,只知道考虑你是否好受。”
他不考虑了,有家不能回,被圈成困兽,还有什么怕的?
沧渊施加着他的报复,而左扶光未曾有过一句恳求。他们碾碎了彼此的自尊和自持,疯狂地对抗着,在冬夜里化为灰烬。
就像那些画卷、狐裘,燃过的火焰只是漆黑如墨的死物。
两个人撕咬着彼此,愤怒于未能达成的目的,且知道这种撕咬将会延续,面目全非……
……
左扶光醒在一片耀目的白茫里,雪铺了很厚,他都不知道沧渊什么时候走的。
一问时间,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早朝。这三年里即使生病他也坚持上朝,除了上次膳食被动手脚后缺过一次,就是今天。
昨晚的东西早已烧尽了,不过屋内被打扫过,连火盆都换了新的。
左扶光开口想喊人进来替他更衣,却发现嘴角很痛,拿起旁边镜子一照,伤口竟那么明显。
他又躺了回去,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心里还是疼的,蔓延到全身。
如此四五天才完全恢复,而沧渊已明目张胆地站到了小皇帝身旁,被聘为了谋士,丝毫不见未能返乡的狼狈。
开春了,雪都化了,城郊草场冒出新芽。
从辽东寒苦之地蔓延的疫病因为空气变暖和防治得当,渐渐销声匿迹,沧渊却没有再提他要返乌,因为知道自己走不掉,会被其他理由拦下。
这次春闱规模陡然扩大,左扶光知道是皇帝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因他本人也困于世家势力许久,这是利国利民之事,便没有反对。
小皇帝如愿举行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大的科举,录取进士三百六十余人,在政见上也越发强硬,不再只听从左扶光的意见。
沧渊还把乌藏那边的事宜都暂交给了自己的达瓦哥哥,和封小那些老友常聚,在京中走动越发频繁,处处和左扶光唱反调。
经过半年调和,小皇帝过了他十八岁生辰,朝中势力形成了新的均衡,不再唯左扶光马首是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巴彦梦珂一封文书抵达大许,竟要来朝京。
他上次来见大许皇帝还是在六年前,鞑靼人的大可汗于京中耀武扬威一圈,最后被左扶光一招“美人计”哄了,回去安分许久,而今又不知是想做些什么。
收到文书的那天下午,内阁官员、兵部将领齐聚正德殿,商讨此次要如何应对。
这一回和上次不一样了,既要安抚也要磋他锐气,因为鞑靼部如今兵强马壮,巴彦梦珂比过去聪明多了,令人人自危。
沧渊回避在自己家里,他曾在城边为自己置办过一个小宅子,打扫打扫出来又在使用。毕竟和巴彦梦珂相熟,不好影响他们的判断。
傍晚正煮茶读书时,左扶光竟独自登门拜访。两人在那晚以后再未单独见过,沧渊还有点惊。
不过他也不客套,兀自拉开旁边一把椅子,说:“坐吧。”
左扶光浑身冷冷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道:“给我讲讲梦珂可汗吧。”
沧渊觉得颇为好笑:“我为何要向你出卖自己的兄弟,让你想到应对之策?”
“沧渊,如果你不想天下大乱的话。”左扶光严肃地说,“如果你还当自己是半个大许人。”
“在大许我只认我爹,而梦珂承诺过绝不会从雅州进攻边关。”沧渊喝着茶,慢腾腾地说,“他这人性格乖张、爱憎分明,我若出谋划策反让你得罪了他,岂非是我的过错?”
左扶光知道他看重兄弟情谊,不愿意说,便道:“百姓是无辜的,我不想应对失恰,引发战事。”
沧渊简短说道:“可他打不打北境和你们如何应对无关,他向来我行我素,信奉弱肉强食。”
左扶光丢下茶杯:“你这就没意思了。”
沧渊转头望着他,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过了几个月反应了过来,要找我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有求于人,那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左扶光向来把私事和政事分得极开,即使上次沧渊强迫他,并不愉快,也没公报私仇陷害过对方。
沧渊却不知哪里学来的无赖口吻,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左扶光的细腰上,说:“对于你,我还是挺想的。”
“我们现在算什么?”左扶光猝然问道。
沧渊想起自己出乌藏时和冯俊才说的话,便无情地道:“有一夜没一夜的露水情缘而已,你还想是什么?”
左扶光把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沧渊拿起自己那杯,却想起刚刚喝过,新掺了,是烫的,便忍了一手没泼出去。
“怎么,舍不得了?”左扶光看着他挑衅道,“你那天可没管我有没有被炭火烫伤,腿上现在都留了一个疤。”
沧渊的眼睛微眯了一下,眉心蹙在一起。
他那天是真没注意到,后来左扶光昏迷了清理的时候才发现。
手里这杯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沧渊翻转手腕,把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左扶光朝服最厚的地方。
左扶光拿起小茶壶,作势要往对方身上摔去,沧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今天若想走着出我这宅子,就赶紧住手!”
左扶光摸着那精巧玉壶,苦涩地笑了笑,忽然说:
“渊儿弟,不闹了吧。”
那三个字犹如巨石,重重地在沧渊心间敲了一下。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渊儿弟,不闹了吧。
渊儿弟。
就好像他们还是过去相爱时那样,有时候闹起来,互相气对方,弄得不可开交,左扶光就会这样说。
沧渊心里泛起疼痛,有一种遭受酷刑的感觉,竟因为左扶光简单一句话就溃不成军。
他不想看着他了,转身朝里走去,左扶光却亦步亦趋跟上,从背后抱住了他,又问:“是不是要我哄你?”
这一声倒是把沧渊说清醒了,他想起了左扶光对他的判断。
——渊儿弟嘛,得罪了就得罪了,总是哄哄就好了。
他现在看肖思光有多可怜、可笑,就能想到自己过去是怎么被一次次哄到没有脾气的。
于是沧渊说道:“一个巴彦梦珂竟把你吓成这样,真想求我、哄我?”
左扶光推他进屋,踢关了小小的木门,双手仍然抱在他腰间:“你烧东西是为了气我,对不对?”
沧渊不说话。
“你烧肖思光给的东西我毫无感觉,可你烧掉了狐裘,我心里好痛。”左扶光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幽怨地说,“我身上也好痛……”
沧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淡漠,冷笑道:“我也是头次见着自己来找痛受的。”
他不敢相信左扶光是真心的,只是背后的目的他猜不透。
半真半假、黑白混造,沧渊无法再对他坦诚相待,怕得到的又是一场空。
左扶光摇晃了一下他的身子,放软了语气:“还记得我们要分别在鹏城和雷城的时候吗?你答应过我,从那天开始,你生气了就对我发泄出来,不能不理我。”
沧渊当然记得,这些小小的细节,他记得无比清楚,也在一个人的时候回忆过无数次,但出尔反尔的是左扶光。
左扶光又说:“而你现在既对我发泄,又不理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沧渊在他的钳制里转了个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左扶光,问道:“你真觉得你对我做的事,有那天就够了?就可以抵消所有?”
左扶光定定地望着沧渊,虽然很痛,虽然沧渊也伤害了他,但他并不惧怕,他清楚沧渊并不会太过分,否则那天他不会醒在榻上,还上了药。
“这不还有今天吗?还有往后无数天。”左扶光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蛊惑般说,“你要是真厌透了我,肯定碰都不想碰我。”
这点沧渊毫无异议,即使他能控制燥血,仍旧忍不住对左扶光的遐想。
即使只是抱着,即使只是……
左扶光微微踮脚,像过去一样,给了沧渊一个轻柔到极端的亲吻。
这一夜好像徜徉在云端,虽然沧渊并未改口说这不是“露水情缘”,却把左扶光照顾得妥妥帖帖。
他还是说了自己和巴彦梦珂相识的经过,不过没有给左扶光出任何应对之策。
他们沉溺在彼此有些残酷的温情里,想从这样的举动中汲取些许早已死去的回忆。
左扶光找到没有,沧渊不知道。
只是睡着时把他抱在怀中,又恨不得掐住他的脖颈把他掳回乌藏,锁起来,让他永生永世见不到外面的蓝天,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终究还是爱着他的,从未改变……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本汗来给你撑腰了!
巴彦梦珂大张旗鼓地来朝京了,虽然嘴上说的是要瞻仰“天朝上国”的皇帝,沿途却以一种施舍者的姿态,给周边州县奉上了肥美的牛羊和小麦。
经过一轮疫病,大许好多地方灾民无数,商贾羸弱。那些州县又是经常向外买粮的,不仅接了“馈赠”,还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
京中众人左等右等,每天都如坐针毡,却久久等不来大汗抵京。
这天议政也关乎城防,肖思光有参与,事毕之后他和左扶光一起出去,在外面吃了顿饭。
吃完饭后,肖思光要送左扶光回府,左扶光却要送他去校场。
那正好和沧渊的宅子顺路,肖思光最近听了些传言,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听禁军说,好几次见着你夜里在他那儿进出,你们……怎么回事?”
城中动向自然逃不过肖思光的眼睛,左扶光也没想隐瞒,便道:“总有些事要找他。”
“一晚一晚地找?”肖思光有点嫉妒,酸溜溜地问道,“他竟然不怪你把他困在京中,你们……和好了吗?”
“和什么好啊,他不怪才怪。”左扶光撇嘴,不经意道,“顺毛狗,不能逆着薅。否则一封家书飞到乌藏,乌王会安分吗?”
肖思光心间那股酸意颤了颤,半晌才品出味来,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自己表白那天左扶光对他说“可以”,那不爽的心情竟然凉了一大半。
“就为了这种理由?”肖思光问道。
左扶光眼神里逐渐聚了乖戾,神情阴沉地说:“小皇帝对他先生无比信任,还存了些许不能言说的幻想。从这方面入手可以挑拨他们,唉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肖思光先是不懂,而后在一番乱想以后懂了。
分明快夏季了,他却觉得指尖有点发凉:“你能为了这些理由跟他鬼混,却看着我都能发吐。”
左扶光立即跳脚道:“都说了那天是吃坏肚子、吃坏肚子,真没发呕!”
寻常他这样急的时候,肖思光总觉得可爱,会和他笑闹。
今日却无心再反驳了,兀自加快脚步,直到告别时,无比失落地问:
“我是不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接近你半分?永远也代替不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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