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渊忍受着他的话,没有反驳,依然将巴彦梦珂朝厢房搬:“你喝醉了,明天再——”
巴彦梦珂抬手,猛地在他背上锤了一拳!
那拳头比石头砸还疼,沧渊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差点被打得趴到地上,两个人一起朝前倒,摔在一起。
他立即推开巴彦梦珂,但可汗似乎极为愤怒,像摔跤时一样钳住他的臂膀,将他挪到身上,锁喉。
一物降一物,沧渊这种力气和身量在中原所向披靡,却在此时被卡得喘不过气气,断断续续道:“你要勒死我吗?!”
“你就是为了那个男的,你雅州的青梅竹马左扶光!”巴彦梦珂加重手上的力道,
“老子弄死你个被驯服的笼中兽!本汗若是你,占了他皇宫!把他戴上个项圈锁在手里!这中原所有人,我想要谁就要谁!”
沧渊眼球都被勒得凸了出来,几乎逼出了泪花:“这样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优柔寡断,你不配当我梦珂的兄弟!”巴彦梦珂激动地低吼道,
“没有人天生就该臣服——你跟我回去问问你阿爸,问问你大哥!枉我还曾觉得你有血性,想捞你一把!”
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了,引来了酒楼店家,又叫来了巡城禁军,最后是肖思光带人冲破门,来到了两人面前。
沧渊憋红了脸,还解围道:“没……事,我们就是,咳咳咳……”
肖思光把剑锋比在巴彦梦珂脸上,居高临下地瞪着这个元人可汗,威胁般说道:“比试也得有个度,大汗,你是在中原。”
众人赶忙围拢过来,叶知夏低头去掰大可汗的臂弯。
沧渊蹬了两下腿,使出全身力气借力挣脱,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居然需要肖思光来救。
肖思光见他们狗咬狗、满嘴毛,又在门外听到些许字眼,虽然很想笑,却拿足了气势:“梦珂可汗喝醉了,给他端点醒酒汤来。”
巴彦梦珂掐住肖思光的剑,一字一顿:“醉了的,是他!”
“我醉了,我喝多了,不自量力,和可汗摔跤。”沧渊赶忙说道,去抢肖思光的剑柄,“别这样,大汗是贵客。”
肖思光才不管什么贵不贵,巴彦梦珂最敬爱的父亲是他父亲镇北王的手下败将。他看他亦然像在看北境关外的蛮人,不带丝毫尊敬。
那时候他很小,被父亲抱在怀里,从北境最高峰朝下眺望。
巴彦梦珂也被大可汗带在身旁,手里的马刀指向镇北王,毫不畏惧地说:“父汗,我将翻过那座山脉,在北境驰骋,让那个小孩当我的奴隶。”
先可汗笑了起来,镇北王也看着那闪闪发亮的金刀发笑。
他们世代为敌、棋逢对手,这敌意必将传承,一为开疆拓土,一为守卫自己的家园。
肖思光在看巴彦梦珂的时候,觉得心里熄灭的年少之火又燃了起来,来自北境,来自他天生的宿命。
两人仿佛隔了时空对视着,倒是把沧渊晾在了一边,都忘了方才这里在发生什么。
“那,我带他走?”叶知夏歪头问道。
肖思光收起剑,拽住沧渊的衣袖,把他拉离了这家酒楼。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抱抱我
沧渊走走停停,不时扶在旁边咳嗽,又喝了点酒,咳凶了仿佛把心肺都要呕出来。
肖思光双手抱胸,在旁边等着他,不多时从叶知夏那边接过水,递过去:“你也醒点酒罢!”
沧渊忽然觉得挺荒唐的,他们两人一直视对方为敌手,水火不容。
还曾在固宁王府里像两只猴一样厮打,连花坛都被滚烂了几片。
而今天,肖思光及时赶来把他从巴彦梦珂的“魔爪”中救出,还贴心地递水。
沧渊都要感动了,如果肖思光能憋住笑的话……
“吭吭……”肖思光笑也不敢笑太大声,半晌才说,“你们怎么,那么虎啊。”
沧渊怨愤地瞪了他一眼,嘱咐道:“别给左扶光说。”
“说了又对我没好处,替你表衷心吗?”肖思光接过水,良心大发地拍起了沧渊的背,
“可以可以,乌藏王子和鞑靼可汗在兴京大打出手,商量着要不要踏平中原,醉得不轻。”
“不是酒后胡言!”沧渊忽然抬起头说,“巴彦梦珂就是那么个人,他向来说到做到。”
“怕他吗?你怕,北境不怕。”肖思光脸上盈满傲气,在路灯的照耀下昂头说,“那些先可汗一个个都这么说,可有谁能降服我北境铁骑?”
他只要一说起北境,一说起父亲,就有一种溢于言表的骄傲。
这让沧渊想起他和左扶光去北方时初次见到的那个北宸世子,就像他在乌藏时一样,根植于家乡的沃土,身上仿佛带着光环。
而在兴京,他们都是展不开翅羽的笼中鸟。
“可你父亲都不能骑马了。”沧渊残酷地说。
肖思光立时回头,脸上笑意消失,不容触犯地反驳道:
“北境的力量又不是靠我父亲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只有巴彦梦珂会做那种主将,而我们靠的是智谋!”
沧渊本来还想说:“镇北王老了。”却在见到他格外认真的神情时闭了嘴,只道:“谢……咳咳……谢你。”
“咳咳咳……谢谢我。”肖思光学着他的模样,半嘲半谑地说,“我得谢谢你让我见到了大可汗个人的实力,明天绝不会单独与他切磋。”
“也对,否则明天就该我笑你,你一人丢脸没关系,还丢尽大许颜面。”沧渊也嘲讽道。
“明天来校场观摩吧,我带的兵要秀秀肌肉。”肖思光邀请道。
沧渊耸肩:“怎么,也要给我这个乌藏人露露锋芒,以免我不自量力想要以卵击石?”
肖思光快步往前,不想再理他,嘴里嘟哝道:“我跟你说个什么!”
他很快就把沧渊甩在后面了,叶知夏还拿着水壶:“我怎么觉着总督和沧先生,有点惺惺相惜那意思呢?”
他被总督痛揍了一顿。
……
此回大可汗朝京,时日本定的是七天,却只呆了三日就走了。
大概是因为他在校场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武,又和肖思光玩了顿蹴鞠,最后败兴而归,草草告别。
出城那天,沧渊赶来送了五里路。
对于那晚喝多了“发酒疯”,巴彦梦珂也很不好意思,言辞间不再说什么要带他返回,只是依然不赞赏他留京的举动,絮叨一番。
“回去吧,愿你能完成夙愿,尽情潇洒地活着。”沧渊在巨马上祝福道。
巴彦梦珂又看了他一眼,将手中一把匕首相赠:“加措,虽然理想不同,但你依然是本汗的兄弟,谢谢你这些年的扶持和陪伴。”
临到分开时,巴彦梦珂又道:“乌藏汉子的马刀从不对准自己人,但如果将来你我有为敌的一天。我允许你用手上的这把匕首,刺向我。”
沧渊收起匕首,真诚地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宁愿你杀了不争气的我。”
“哈……你也知道自己令人寒心啊?”巴彦梦珂挥手道,“那就把匕首藏在最贴身的地方,杀掉让你放下防备却对你亮出獠牙的人。这是本汗对你最后的忠告了……”
沧渊知道他是在说谁,默默然想——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送别了巴彦梦珂,体温已将小匕首焐热了,一回头见到城边有匹汗血老马,左扶光骑在上面,身旁还站着四脚蛇的统领白亓。
这些暗卫怕他跑了,四周早已埋伏了许多,密切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经过左扶光的时候,沧渊未作停留,只丢下一句话:“还没换马啊?”
“我长情。”左扶光驾马跟了上去,见沧渊不理他,又幽怨道,“你都没送我一匹巨马,怎么换?”
沧渊有些许苍凉地说:“你在兴京骑宝马就够了,巨马腿都迈不开。什么时候和我回了乌藏,我再送你巨马。”
回雅州、回乌藏,他时不时就会挂在嘴边,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说。
左扶光直接忽略了那句话,跟上去与他并驾:“皇上跟我说想习武,你看找谁当武学导师比较好?”
沧渊并不看他:“国公向来专断,你定就好,何必问我?”
“如若不是你选的人,他又叽叽歪歪的,还防备。”左扶光单手握缰,另一只手摊开道,
“我要是真有歹心,掐死他就像捏死个蚂蚁似的。过了这么多年了小皇帝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并不想害他。”
沧渊讥讽道:“他当然明白你不会害他性命,只想让他活着,在龙椅上当个傀儡。”
“好端端的,你说话别那么夹枪带棒行吗?”左扶光不满道,“那习武又是为何,难道宫里还能有危险?”
“不然呢?”沧渊回头问道。
许世景烁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他知道三哥并不是“自戕”而死,而是被左扶光摁着头颅,一次一次砸向墙面,活活撞死的,所以他很害怕。
这回看到了巴彦梦珂的强悍,许世景烁更觉得自己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当个羸弱的国主。
如果有一天朝廷有了别的选择,他做不了那个傀儡了,或是他如今在反抗,引得左扶光不悦,他的下场会不会和三哥一样?
左扶光给孩子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许世景烁不想娶后,不想开后宫,也是怕一旦生下正统血脉的子嗣,就会成为国公大人“别的选择”。
毕竟一个更年幼的国主比他好掌控。
他虽然在沧渊的鼓励下迈步往前,却依然畏手畏脚、担惊受怕。这让沧渊对他更加怜悯,总是细心劝导,从不责怪他的胆小。
左扶光和沧渊话不投机,最近总是这样,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在床上的投机。
这回是沧渊进了驸马府,左扶光已经把瑞云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他们沉默地##,又默契地躺着,把所有对抗都化为平静,好像这才是如今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天黑了,夏天来了,空气有些许燥热。
沧渊没抱着左扶光,在发空的感受里看着床帏:“他初学武功,年龄也太大了。不必请什么了不得的老师,能找个教防身招数的就行。”
“得找个信得过的,但肖思光不行,因为是我的人。”左扶光特意这么说,想看沧渊不快的眼神。
因为他发现沧渊现在都不会吃醋了,这样提肖思光他都毫无反应。
沧渊的平静反而让他在心里怀疑自己,难道两人当真毫无情愫,只是一起睡觉,聊以慰藉的关系吗?
“嗯,况且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沧渊简短说道,紧接着就想起一个人,“你说防身的下三滥招数,那某人可会得太多了,而且可以速成,不必从基础练起。”
“谁?”左扶光说完就自己明白了,还能是谁?当过土匪的叶刁呗,不仅会正经的武功,还会强盗的招数。
“不行,也是我手下的人。”
沧渊抬起半边身子:“皇帝记得他这种小喽啰的脸吗?就说是个外四家的军官不行?”
左扶光想了一会儿,还有点顾虑:“信是信得过,人也合适。但……正如你所说,太下三滥了。”
“烂不烂得护得住自己,才算好武功。”沧渊发现左扶光半幅胸膛都在外面,晾着的,“难不成让冯俊才教?用笔杆子教?”
说完以后,他还是忍不住把凉被提起来,盖在左扶光身上,怕他着凉。
左扶光心里漾过一阵温暖,走神了,感受许久以后,才道:“行吧,改明儿我问问叶刁的意思……你抱着我。”
“什么?”沧渊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还要问一下叶刁愿不愿意,他不喜欢宫里的规矩。”左扶光解释道。
沧渊轻语:“下半句。”
左扶光又不说了,那句话纯属心有所想、口有所言。
他翻了个身,假装没听到,也没说过。
沧渊的手脚却靠过来,拢着被子,在左扶光肩窝上嗅了嗅,亲上一口。
“别闹……刚来过一次。”左扶光累了,嘟哝道。
“没那么想。”沧渊轻声呢喃:“你屋里常年燃的是不是藏香?虽然你撤掉了香炉,但我闻到了这里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
他又因为这种发现觉得心里疼了起来,从起初的不信,觉得左扶光别有用心,到如今在朝夕相处中发现了种种细节。
在他离开的六年里,左扶光照顾瑞云,却从未和她同房;左扶光虽和肖思光走得近,却也没和他一起住过;左扶光珍藏着他送的东西,还偷偷买了他的画卷。
沧渊问了,却没有答案,左扶光在熟悉的依偎中睡着了,依旧做着雅州的梦。
“你我都如此矛盾。”沧渊说。
或许,这也是他拒绝了巴彦梦珂邀约的理由吧,真诚和虚伪的界限不再分明……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先生,朕信你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巴彦梦珂就以中原不还债,今年不卖粮为由,在边关不断骚扰,开辟了大大小小五处战场。
自永康公主远嫁鞑靼部后,这还是第一次起战,战报一到,朝中上下都很焦急,每有一处打起来,都会引得大许不少人彻夜难眠。
但这种小战事于北境而言是常事,当年镇北王未与巴彦梦珂谈和之前,老可汗在世时,就是年年如此。
肖思光年少时也凭靠这些战事立功,被磨砺得成长起来,才有了北宸世子的威名和他在军中的地位。
他倒是没别人那么急,相信北境和父亲能够应对,照常在校场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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