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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羽一路捡了不少鱼丢回水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蓦然一道水墙拦住了去路。
玖笙出声提醒：“打起精神，过了这道墙就是天门，墙内暗流汹涌，别被冲散了！”
不等邱羽思考要不要拉玖夜的手，玖夜已经一把握住他的手，面上气还没消，却已经十指相扣。
“跟紧我，别怕。”玖夜嗓音低沉，邱羽点头，收紧五指，与他并肩穿过水帘。
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劲的暗流旋涡将两人卷起，邱羽只觉得天旋地转，避水诀一不小心冲断，冰冷的水登时涌入鼻腔耳膜，巨大的撕裂与灼烧感充斥脾肺，不知何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
咕嘟，咕嘟。
邱羽意识混沌，恍惚中被一阵沉闷的水波声吵醒，只觉身躯悬空，四肢百骸被拆解了一般酸痛，视线模糊，不见玖夜三人，只有满眼鲜艳赤红。
茫然向下看，却瞬间惊醒，生生咽下了涌上喉管的呛咳。
他竟被七八条窜着刺啦电光的锁链捆着，气球一般禁锢在一汪水团中漂浮，锁链另一端则被七八个身披金银甲胄的仙兵牢牢拽着，穿过层层碎裂木梯向天牢而去。
邱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下看去，没有公孙允半条身影，大脑飞转，大致捋出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与当前处境。
他与玖夜一同踏入水墙，暗流冲散了两人，锦骥与玖笙也一定没有幸免于难，至于在哪则一无所知。自己应是昏迷后穿过了天门，被巡守的仙兵发现并上报。可自己竟然还活着，这就足以说明公孙允仍旧分身乏术，甚至没法腾出时间当场杀了自己，只吩咐仙兵将自己暂且关押，等候麒麟阵完成后发落。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了！
想着，邱羽指尖成印，岂料灵力还没调动，绕在身上的铁链受到刺激一般骤然收紧，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锐响，竟是封住了全身灵脉！
押送的仙兵顿时警觉，刚想抬头去看，走在最前面仙兵忽然跌倒，其余几人慌忙去扶，扯得锁链不住发出更大响动。
摔倒的仙兵一脸暴怒：“这晦气木道，人司老官掌权那么久，金山银山没少揽，也不见舍得重修一下这天牢烂路！他奶奶的，摔死老子了!”
另一人慌得去捂他的嘴：“小点声，你不要命了！想跟那群仙官老爷落得一样下场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扯皮，竟就这样把邱羽忽略了。
邱羽心脏狂跳，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庆幸仙兵被绊了一跤转移视线，否则自己暴露，一切将前功尽弃。
仙兵又骂骂咧咧了半晌，邱羽只觉链子一动，几人终于再次上路。
这次他没再轻举妄动，耐心等待仙兵们打开天牢大门，水团被缓缓收下，仙兵们相互催促着，毫无戒备地打开了锁链。
邱羽瞅准时机发难，腰间白骨弯刀抽出，仙兵们甚至来不及惨叫，眨眼间身首异处。
甩去刀刃上残留的血珠，邱羽闭目，两指探上太阳穴处，神识放出，寻着子剑微弱的联系，几个弹指间搜遍整座仙域。
一炷香后，紧闭的双目猝然睁开。
麒麟阵，找到了。
——
与此同时，冥川。
“阿羽！”玖夜在崖边嘶吼，一连十几掌魔气打出，波涛翻涌的江门炸起百道冲天水柱，随即暴雨般倾盆而下，却再也无法分开半寸。
就在一个时辰前，水墙中夹杂的暗流将他们分开，他拼尽全力想去抓住他，眼看指尖就要碰触相握，可下一秒身躯却被一股巨力猛然吞噬，一道巨大漩涡横亘身后，将他与锦骥玖笙一起吸入深渊。
锦骥面色阴鸷，望着晦暗天穹一言不发。
玖笙看不下去了，挥掌压下玖夜魔气，阻止他再这么徒劳消耗下去。
“小夜，冷静一点！天门被麒麟角神力加固，我们谁也过不去，他现在是仙，冥川水困不了他，兴许只是被冲散到别处，我们现在就去……”
“去做什么？！”玖夜甩开玖笙按在肩头的手，双目赤红，“我亲眼看到他冲出了水墙！他一个人过了天门，一个人！他还昏迷不醒，公孙允一定在等着他，不行！我要去找他,锦骥，你不是魔尊吗？你的刀呢？召出来，你召出来，跟我一起，弑神罗刹，我们再试一次，这次一定可以，这次一定……”
啪！
玖笙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玖夜发狂:“闹够了没有！为了一只小白鹤命都不要了是吗！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的心里只有他吗？你是我弟弟！我不想再看着你这么糟践自己你明不明白！你的魔丹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一半寿命已经没了，非要另一半也透支完才高兴是不是？！”
玖夜垂眸，额前湿发遮住面颊，半晌再次开口，嗓音平静却又坚毅:“对不起，可我管不了别的，姐，为他而死不是糟践，只要阿羽活着，别说透支我的命，就是挫骨扬灰，我亦不悔！”
“你！”
无人再言，江水咆哮依旧，不知疲倦前仆后继，将阻拦在身前的坚硬山壁撞出万道嶙峋。
“姐，有一件事我想问很久了。”不知过了多久，玖夜忽然说，“锦骥前辈不是当初一己之力斩碎天门的魔尊吗？区区一道冥川，为何不能再碎一次？为何非要与弑神罗刹一起？”
玖笙正抹泪生气，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懂什么？那是因为他的魔丹……”
“九华幽谷压的久了，修为不及当年。”锦骥出声打断，面无表情看了玖笙一眼，后者当即意识到什么，垂头闭上了嘴。
“邱羽的事我会想办法，从现在开始，你若是还想活着见到他，就听玖笙的话，从现在开始，别再试图召唤弑神罗刹了，明白吗！”
玖夜冷笑，正要再说什么，天穹猝然传下几声啼鸣，只见一只巨隼疾掠而过，身躯之大，所到之处风卷残云，带起千钧波浪。
巨隼盘旋半圈后挥翅落地，飓风刮得几人睁不开眼睛。
“老大！”
熟悉的呼喊随之响起，竟是翠虬振臂跳下鸟背，柳如嬿紧随其后，巨隼抖了抖羽毛，呲呲化作普通大小，停在了她的肩头。
“到处找不到你们，下面族长说你们在这。”翠虬挠头，“天门开了没？阿羽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玖夜沉默，玖笙白了他一眼，道出方才发生的一切。
“你们就这么让他一个人进去了？”柳如嬿面色登时不虞。
玖夜呼吸一滞，巨大的不安充上心头。
果然，柳如嬿接着说:“师叔此前也一直无法与玥姬前辈联系，半日前下太虚去寻，守门的鬼官却说根本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邱羽，有麻烦了。”
第八十二章 绝处逢生
天光萧森，邱羽猫腰穿梭在雾霭缭绕的栉比宫殿之间，除了偶尔行色匆匆的锦衣仙官，还要小心躲过盘旋而过的灵兽，以及一队又一队巡视的银甲仙兵。
距离他逃出天牢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天牢比他想象的要大上太多，与光幕中见到冰火两重天的太极牢不同，他所在的牢房更像一片亘古沉寂的原始密林，入眼皆是苍茫青绿，树冠遮天虬根盘结，每棵缠满菌丝藤蔓的巨树都那么相似，迷宫一般举步维艰。
又这么躲躲藏藏摸了小半个时辰，不知穿过了第几道九曲十八弯的廊桥之后来到一座苍茫荒野，尽头一座巍峨青山遥遥屹立，淡青色的烟云盘绕山间，看不清轮廓，神识中若有若无的子剑联系却在此刻格外清晰。
公孙允这只老狐狸，藏身之处还真是难找。
邱羽心中腹诽，警惕着慢慢靠近，所幸一路连半个银甲仙兵的身影都没见着，紧绷的神经不禁稍稍放松下来。
随着越发接近山底，那处被云雾遮蔽的山腰显现而出，竟是被掏空了一块椭圆形大洞，有红色光芒闪烁其中，千级石阶一路铺设而下，尽头却埋入一片深不见底的碧潭，潭水涟涟，阻断了前往山脚的道路。
邱羽心中嘀咕更甚。
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麒麟阵所在之地，没有重兵把守就算了，放了这么条毫无意义的水潭子能拦住几个谁，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空城计就是请君入瓮，不得不防。
想着，邱羽抽出腰间白骨弯刀，反手握在胸前防御，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杀进去再讲其他。
空气中阴风恻恻，邱羽深吸一口气，鞋尖踏上水面，只听嗡的一声奇异闷响，涟漪发出幽绿光芒，一圈圈向潭心扩散而去，邱羽只觉身子猛然一坠，潭水似有千钧引力，无论他再怎么运气，竟都无法飞起半分。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渗过鞋底直窜脑顶，激得他猛打一个寒颤。
就知道这水没那么简单！邱羽暗骂，咬牙向对岸飞快奔去，可奇怪的是，每一步似乎都比上一步更加沉重，反应过来时，冰霜已经如菌丝般顺着靴子蔓延而上，不知觉间冻牢了他的双腿！
变故横生与刹那，还没想好如何逃脱，头顶猝然响起几道破空弦音，邱羽心中一凛，下意识仰身躲避，脊背碰触水面瞬间，三支箭矢呼啸擦过鼻尖，咻咻插入深潭不见，只剩半空中，几缕鬓角割断的银白发丝悠悠飘落。
“谁！”
话音刚落，石阶上跃下一匹花斑白虎，白虎大如野象，背上端坐一人，半个身子隐在山壁遮挡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那人一言不发弯弓搭箭，又是几发灵辉箭矢直逼面门而来。
来不及再躲，邱羽干脆横起弯刀，铛铛几声金属撞击脆响，灵辉被当空削成细碎光尘。
与此同时，白虎轻巧落地，阴影渐渐褪去，露出了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容，隔着半条碧潭与他遥遥相视。
邱羽顿觉头皮炸起，瞳孔不可抑制骤然紧缩。
“——玥姬前辈？！”
来人竟是玥姬，可她不是与太岁一起往黄泉太虚去了吗？等等，如果她在这，那太岁，又或者来说是仙帝，又去了哪……
邱羽呼吸一滞，视线下移，停在了那匹凶恶的白虎身上。
视线相接，白虎发出一声震耳咆哮，锯齿般的獠牙狰狞，朝邱羽直直罩了下来！
扑通！
巨大的水花霎时炸起千重白沫，白虎身躯一滞，起身再看，爪牙之下却只有两截冻得梆硬的破烂裤腿，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玥姬微怔，身后猝然一阵劲风掠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整个人已被拦腰踹飞数丈之外，水面哗哗皱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一道寒光朝面门咄咄逼来。
砰的一声闷响，刀柄砸在眉心，玥姬猛然震住，呆呆立在原地，眼神中一片茫然。
“玥姬前辈，是我！”邱羽趁机大喊，希望玥姬可以认出自己，但话刚出口，舌头登时打了个结。
他清楚看到，玥姬眉心正中，一点竖长红痕闪烁又熄灭，似在挣扎，分明是血祭傀儡的标志！
就这么愣神空挡，白虎骤然身后扑来，一掌将他拍晕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邱羽恍惚被冻醒，视线渐渐清明，入眼却是一片青翠石台，石台往上薄云缭绕，红光穿透其中，明灭闪烁。
“醒了？”戏谑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邱羽抬头，对上了公孙允满是嘲讽的目光。
而他的身旁，新的麒麟法阵红光灼灼，麒麟角高悬正中，一头连着他，另一头连着玄枵剑，玄枵剑已不似第一次所见那般寒光刺目，表面腐朽斑斑，仿佛就快油尽灯枯，化作一滩废铁烂泥。
正是麒麟角即将完成第二步驯化的征兆。
公孙允赤着双脚，大喇喇搁在太岁身上，眯眼含笑，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
“能耐不小，禁制和天牢都关不住你，不过无妨，仙界地杰人灵，我有的是山珍佳肴招待贵客。”公孙允心情甚好，挑眉嘲他只剩半截衣料遮蔽的小腿，“如何？今天这接风宴，我们衣冠不整的小仙君可还满意？”
邱羽不答，缩了缩腿，盯着侍立在公孙允身侧的玥姬目不转睛，方才重击之下她明显有所恢复，此时却又变成了死水一般的漠然，他暗暗尝试通灵，希望可以再次唤醒她的神智。
公孙允嗤笑，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别白费力气了，中了傀儡术的人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我们时间还长，不如坐下来谈谈心，拉近一下彼此距离。”
邱羽不理，仍坚持不断通灵。
公孙允叹了一口气：“真不愧是邱鹤鸣的儿子，与你爹一样蠢得天真。”
邱羽眉头皱起。
公孙允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嘿嘿笑将起来：“你就一点都不好奇邱鹤鸣到底是怎么死的吗？让我猜猜，锦骥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着板起面孔，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邱鹤鸣不是我杀的。’是不是这样？”
“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学的不像吗？”
邱羽简直无语至极，公孙允笑出泪花，边笑边又做了几个表情，都是模仿锦骥的样子。
笑够了，公孙允拭去眼角水痕，踹了踹太岁脑袋，太岁轻声呜咽，换来了更重的一脚，疼得眉头皱起，露出隐藏在黑色斑毛中的傀儡红印。
公孙允视若无睹，干脆让他滚远，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阻止我费了不少功夫吧？真可惜，玥姬这疯婆子差点就成功了，真以为把仙帝肉身藏到太虚就能瞒天过海了吗？愚钝废物，太虚是什么地方？仙界的附庸罢了，如今仙界谁最大，该听谁的话，该办谁的事，她的手再长，又怎能长得过人心？”
“仙帝肉身既已毁去，天下再无能阻我之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以向你许诺，只要你愿意合作，把玖夜的魔丹带来，我提你做万仙之长，届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区区一只狼妖算什么，你既喜欢男人，这三界的男子都可随意任你挑选，岂不美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邱羽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看着公孙允近乎癫狂的模样，他突然有些好奇，眼前之人，与当初在卷轴中看到的那位泯然众生的白衣青年，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公孙允。
邱羽淡淡开口，却是说出了其他：“三百年前你杀人飞升，可曾知晓寒凛山结界外十里长路，满山百姓手捧稻穗，自发为你哭悲送行。”
“什么？”公孙允笑容僵住。
“稻园之中，你曾说过，你公孙允所做一切，只为对得起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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