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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允面色渐沉。
“哪怕最后成了一块肮脏的垫脚烂石，只要能救下一人，死亦无悔。”
公孙允勃然大怒。
“闭嘴！你给我闭嘴！”
邱羽挺起胸膛，坚毅说下去：“你说若是傀儡术失败，你就自爆灵核，死也不要受人欺凌。”
公孙允目眦欲裂，一束红光化作利刃，眨眼间穿透邱羽肩膀，邱羽向后跌倒，咽下满口腥甜，伤口缓缓愈合，又踉跄着直起身躯，咬牙一字一句：“寒凛山下，你对阿七说，他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魔尊，那你就是全天下最会种田的掌门。可你咳咳……”
血液顺嘴角滑落，邱羽抬眸与他直视：“为什么忘了一切，你杀死了他们换来飞升，你杀死了阿七对你的爱，你杀死了你自己。”
“闭嘴闭嘴！！你懂什么！是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那群贱民，我爬出陵寝奄奄一息，下山祈求他们收留，日日夜夜呕心相待，他们倒好，在水中下毒，妄想我绑上寒凛山，换取一份最低等的扫山弟子门籍！分明是他们先口口声声承诺愿为我献祭飞升的，我收回他们的誓言，又有什么错！！”
公孙允暴怒到了极点，灵力暴|动，无数道红刃暴雨般射出，邱羽猝然张开双翅防御，刀刃噗呲噗呲扎入皮肉，羽毛漫天零落，雪白濡成刺目黑红，邱羽终是坚持不住，瘫倒在血泊之中。
紧接着，只听咔嚓数声尖锐厉响，麒麟法阵在灵力紊乱下出现了一丝动摇。
麒麟角剧烈战栗嗡鸣，阵法猝然反噬，公孙允抽搐起来，鲜血汩汩爆出口鼻，惨叫声响彻大殿。
就是现在！
邱羽感到压在身上的禁制骤然一松，趁机掠起，手中暴击聚出，飞身向麒麟角劈去。
电光火石间，一切行动仿佛都被放慢，余光中，他看到玥姬与太岁左右扑来，公孙允面目扭曲，朝着麒麟阵抻臂嘶吼。
嗡——
轰！
一声巨响震颤天地，暴击触及阵法瞬间，鲜红光芒骤然大盛，仿若血色洪流冲破堤坝乍然倾泻，包括他自己在内，巨大的冲击掀飞了目力所及的一切。
邱羽一路撞碎百道石阶，重重跌落在碧潭岸边，碎石簌簌滚入潭中，水花迸溅，将他兜头浇透。
邱羽咳出几口血，抬头去看法阵，头皮却一凉，心跳骤然停滞。
只见阵法之中，玄枵剑已然融成一块废铁，麒麟角光芒大盛，竟在暴击毁灭前一刻完成了炼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公孙允高悬其中，肆意的大笑盖过倒塌山石，吸收着麒麟角释放而出的神力。
邱羽还想试着打断，然而还未起身，公孙允微一抬手，邱羽顿觉背后锥心一麻，骨骼扭曲碎裂的脆响咯咯响起，那双献血洇湿的双翅竟扭曲成诡异角度，连根撕裂！
巨大的痛楚让邱羽眼前发花，他踉跄着倒地，耳中阵阵嗡鸣。
公孙允狂笑，一把掐住邱羽脖颈按倒在地，霸下应召而出，在猩红灵辉中凝成一把利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魔丹一事，你做还是不做？”
邱羽窒息恍惚，仍咬牙:“……不做！”
“好啊！好！既然这样你也没什么用处了，那就乖乖去死吧！”
霸下剑锋高高举起，直刺邱羽胸口而去！
铛！
剑身穿破皮肉瞬间，却被另一道剑锋生生抵挡，邱羽茫然，却见玥姬满脸血污，眉心红点已然不见，竟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拦住了公孙允凛然一击。
错愕稍纵即逝，公孙允嗤笑，反手一挑，轻而易举震退玥姬，同时一掌挥出，将她拦腰打飞数出去。
可就在这时，天穹蓦然巨震，仿佛被强悍外力冲击，山石暴雨坠落，公孙允躲避不及，与坍塌乱石一同坠落，邱羽艰难抬头，天空竟突然出现一条巨大裂缝，蛛网般的斫口迅速向四周蜿蜒横亘，金光霎时刺破滚滚浓云，照亮天地！
裂隙之中，玖夜还保持着挥斩的姿势，弑神罗刹憾然的魔气滔天汹涌，姜乾锦骥分别站在他的身侧，身后万千剑光明灭，竟是各派修士与魔域七十二族并肩而行，绵延千里，浩浩荡荡。
仙界大开，弑神罗刹铛的一声垂落撑地，玖夜喘着粗气，一眼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邱羽，跌跌撞撞御剑而下。
“哥哥！”
邱羽也看到了他，向着他张开双臂：“小白，你终于……找到我了……”
第八十三章 曲水流觞
玖夜心如刀绞，几乎不敢触碰，战栗着小心抱起他，邱羽伤的太重，料是仙族这般强悍的愈合能力也难以堵上不断流出的鲜血。
“找到了，我找到哥哥了，对不起，哥哥别怕，我在这，小白在这……”
邱羽回抱他，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却触碰到两只毛茸茸的东西，心中没由来的一紧，拉开身子，却看到玖夜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对狼耳，黑灰色的尾巴拖在身后，末端一撮雪色白毛。
“小白，你这是怎么了！”
玖夜摇头，脱下外衣给他披了，抬手抚平邱羽眉心，嘴唇碰了碰，又将他按进怀中。
与此同时，天穹鱼贯而下的人群已然集结成阵，小心靠近公孙允跌落的碧潭，神识放出，却四处不见他的踪迹。
“该死，见人多就躲起来，这老贼跑哪去了！——师弟？”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邱羽一震回头，与萧天时对上了视线。
“师哥！你没事……啊嘶。”
萧天时慌得上前，与玖夜一起给他输送灵力：“别乱动，我早没事了，倒是你，师哥不在才多久，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天时。”
一声温厚嗓音将他打断，紧接着又是两道身影御剑而下，竟是萧御明与姜乾，萧御明嗔怪着收剑入鞘，身后姜乾拂尘甩动，看向萧天时的眼神里也浮出几丝不满。
意识到自己说的重了，萧天时对两人躬身行礼，垂眸抿了抿嘴，专心给邱羽疗伤。
邱羽也要跟着起身，被萧御明轻轻按了下去，邱羽颔首，偷眼去瞧他的腿，萧御明发现他的小动作，直接笑着原地跳了跳。
邱羽脸颊一红，疑惑：“掌门师尊是怎么上来的，仙门禁制不是被麒麟角加固了吗？”
姜乾正要开口，萧天时抢答：“是镜门，还记得才隽大会我们误入魔域吗？小千镜界除了环境制造，其实内部联通三界，平时不可见，只有用极强外力才可打开，是玖夜用弑神罗刹打通了连接。”
邱羽怔住，登时明白玖夜为何化出了耳朵与尾巴，打开小千镜界需要的魔力不可估量，上次萧御明几乎丢了命才堪堪劈开一小块缝隙，天上那道裂隙如此巨大，就算是魔尊，加上这些日子本就损耗太多，玖夜的身子，恐怕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不能再让他有任何闪失了。邱羽心道，若是玖夜因此没了命，他与玥姬的约定，他拼了命坚持做的这一切，将毫无意义。
想着，邱羽反握住玖夜输送灵力的手，十指相扣在胸前，故意秀恩爱一般，不动声色阻止他再消耗自己。
姜乾淡淡瞥了一眼两人，接着萧天时说：“九华幽谷一别，路上便觉凡界不对，恰好在华邕城与掌门相遇，一问之下才与你传音相告。只是公孙允此行在凡界影响太大，这么多仙官自毁金身庙宇，各地门派多次辟谣仍无果，后来还是如嬿假化仙帝现身蒙混了过去，掌门以此讲出仙当年大战真相和公孙允行径，劝说仙盟暂且放下与魔域恩怨，联手攻上仙界，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
话音刚落，萧天时立即愤愤：“只可恨修真界酒囊饭袋多如牛毛，说什么神仙的事轮不着他们管，公孙允做了三界之首不一定就是坏事。这群贪生怕死之辈怕不是忘了，公孙允当年是怎么飞升的，才隽大会发生了什么，公孙业是怎么死的，寒凛山又是怎么灭门的？他这么急着淌着鲜血上位，谁知道究竟安的什么心！”
他这么一说，邱羽忽然心中一凛，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一点，公孙允花这么大代价寻找三大法器，甚至不惜反噬自己驯化麒麟角，为的真的只是做三界之主这么简单吗？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邱羽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太岁怒目龇牙，弹飞压在身上的锦骥与翠虬，对身前展开双翅恐吓的陨星炸毛低吼。
玖笙扶起面无表情的锦骥，质问一旁满手鲜血的玥姬：“怎么回事！仙帝不认识我们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认识了？”
柳如嬿安抚下陨星，玥姬抬手在伤口处轻抚，狰狞齿痕登时愈合，避开太岁又一个扑杀，顺势一掌劈下，太岁一声呜咽，两眼一翻啪的摔在地，化作一只猫咪大小的幼崽。
玥姬将它抱起，无奈道：“这身壳子修为太低，它被傀儡术影响了，能自行破开操控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就是一只未开化的兽，自然谁也不认识。”
玖笙有些无语，还要再说些什么，一股无形的威压猝然降下，几乎同时，西边天穹爆发出刺目彩光，在场所有人无不以手掩面，强压下心中莫名的惶然。
片刻，一声龙吟震颤天地，原本湛蓝的天空胡忽的黯淡下来，阴风恻恻黑云翻滚，空气中升起丝若有若无的腥臭。
玖夜眉峰紧蹙，手臂护得更紧，邱羽瞪大双眸，被他牢牢圈在怀中。
这味道太过熟悉了，上一次如此清晰的闻到，还是在寒凛山的录事卷轴之中，而那阵腥臭过后，满城百姓化作活死人傀儡，倾巢出动！
莫非！
未待他惊声提醒，一道铮鸣弦音自彩光处爆出，扩散的音律如同一圈圈边缘锋利的涟漪，所到之处山石树木尽数切断，眨眼间近在身前。
秦依最先反应，飞身闪至人群最前，发髻弦月弯刀抽出，在手中划出一道寒光弧线，铛的一声挡下第一波攻击。
音爆一般的嗡鸣霎时响彻天地，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拿起武器自卫，彩光越来越盛，无数身影或站或坐，虚虚浮现其中。
有人眼神尖，当即大骇惊呼：“神仙！是神仙！仙族反击了！”
邱羽腾的起身，不顾身上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背上淅淅沥沥滑落两道血痕：“不是仙族！是傀儡，那些仙官，全部都是活死人！”
众人僵住，许多胆小的直接吓得哭了出来，大叫着四散奔逃。
萧天时被踩了好几脚，气得大骂：“妈的！都别乱！结阵结阵！这里是仙族老巢，不打，往哪跑都是死路一条！”
恐惧如同落入油锅的水滴砰然炸开，逃窜的人群哪还听得进去，不管是人是魔，无不绝望推搡着乱跑。
玖笙抽出骨刀猛然一插地面，凛然魔气瞬间拔地而起，拦住了人群去路，身形一晃手起刀落，直接划开了跑在最前魔族的咽喉，鲜血如瀑飞溅，那魔族甚至没有发出惨叫，捂着脖子直挺挺栽倒在地。
“魔域七十二族听令，凡再有退缩者，要么现在就像个蛆虫一样死在尊上刀下，要么就做个战士，即使牺牲，你们的名字将在魔域上空永世传唱，为了魔族，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骚乱顿住，魔族一静，旋即振臂高呼，操起武器冲锋返回，嘶吼声夹着金属武器相撞，声声震天。
“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逃跑的修士一见这架势，一个个讶然原地，为魔族这副只因一句话就忽然疯了一般不怕死的转变惊到，竟也不自觉停下脚步，彼此对视着原地思忖片刻，跟着魔族一起，高呼着口号原路返回，回到各自门派结阵以待。
彩光更近了，祥云缭绕龙腾鸾啸，各路仙官锦衣华服，面容已经清晰可辨，或执剑或抚琴，分明笑容可掬，可眉宇间无不透露出不似活人的森森诡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邱羽神经紧绷，不动声色跨前一步，将玖夜护在了身后。
彩光在深潭边敛去，众仙停住，一时间天地间只剩风声，两拨人搁着幽绿潭水遥遥对峙。
突然，端坐最前的抚琴仙官嘴角压下，指尖重重拨扫琴弦，弦音再度如涟漪爆出，破风而至！
萧御明手腕翻转，折扇随即旋出，半道打散音律，强大的灵力在水面炸开，百道水柱轰然沸起，哗啦啦浇了所有人满身。
战斗一触即发！
苍龙高啸，无数仙兵冲破水帘，与修士魔族战成了一片。
刀光剑影中弓箭如雨，魔气与灵力交辉闪烁，邱羽与玖夜配合默契，将一个手持流星锤的笑面仙官轰成了碎渣，一抬头，却猝然捕捉到一抹狡黠身影，闪电般接近毫无防备的锦骥。
“公孙允！”
邱羽当即高喊着飞身闪去，然而为时已晚，公孙允被他撞飞瞬间，霸下翻出，在锦骥转身刹那，一笔点上了他的眉心！
而笔尖几点红色墨汁溅出，落在了邱羽的眼睫。
几乎同时，周遭环境猝然扭曲，邱羽只觉呼吸凝固，眼前一黑，一切随即化作齑粉消散，耳畔嗡鸣尖锐，萦绕几丝玖夜骇然的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丝竹乐声咿咿呀呀传入耳膜，邱羽眉头轻蹙，挣扎着睁眼，碧潭荒山与战场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装潢豪奢的内殿。
殿内十余锦袍高冠言笑晏晏，他身居其中，正执筷跪坐在一条青玉案前，案下一条清流蜿蜒，珍馐美酒摆成精致各异的造型，盛在镶金的藕花盘与粉瓷银杯中，随流水绕过装饰的假山青松，在殿内环绕半周，飘向星火点点的庭院。
流水前，乐伎弹唱舞伎翩翩，隔着层层屋顶垂落而下的纱幔悠扬，显然身居一场曲水流觞晚宴。
邱羽正疑惑，一阵清脆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莲台上的舞伎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满室灯烛黯淡下来，珠帘碰撞轻晃，纱幔朦胧中，一个身形修长的舞伎款款降下。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屏息望向莲台，那人衣着轻薄，身姿在层层纱幔中若隐若现，邱羽探出身子，只觉得这背影不似一般女子，却又意外的熟悉异常。
一声古琴拨弦，那人舞动起来，浑身银铃叮叮脆响，一个稍纵即逝的莞尔转身，虽面覆薄纱，邱羽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面容。
滔天的惊骇如冷水直灌脑顶，一瞬间，邱羽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那个在莲台上翩然起舞之人——
是邱鹤鸣。
第八十四章 阵成（修）
砰的一声巨响猝然打断了袅袅歌舞，一架半人多高的博古架自殿内深处飞出，砸碎在莲台阶下，乐伎吓得尖叫，化作几缕清风消匿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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