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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时紧跟着御剑冲下天门：“唤醒了会怎样？”
玥姬还未开口，漩涡砰然爆开，强悍的魔气霎时震飞了所有赶来的魔族和修士，玥姬与萧天时纷纷起阵，堪堪挡下了这波骇然冲击。
就在这时，整个仙域忽然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万丈劫火陡然升起，凛冽的朔风裹挟煞气席卷大地，烟尘滚滚，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漫天魔气中，邱羽残破的衣袍已然不见，一身黑金鳞甲鹤纹战袍熠熠逼人，背后两只鹤翅近乎全黑，银发如雪，手中弑神罗刹杀气森然，一双眸子似血妖冶，视线一转，与天门前的众人遥遥对上视线。
下一秒，弑神罗刹一声尖啸，万钧剑气劈斩而出，眨眼间向众人掠去！
——
吼！！
离冥川最近的凡界大街上，化作巨虎搏斗的太岁被阿七咬穿了肚皮，一声哀鸣后轰然倒地，阿七咽下带血的皮肉，亢奋的咆哮响彻天地。
这里到处火海蔽日断壁残垣，凡人与修士魔族的血肉四处迸溅，入眼之内惨象环生，赫然一片人间炼狱。
姜乾咽下一口血沫，一手结界罩住毫无生气的萧御明，一手拂尘再次甩出，早已被血染成黑褐的尘尾化作万千细丝蜿蜒纠缠，将一个又一个一息尚存的人拖离险地。
屋瓦废墟内，柳如嬿听雨剑战栗撑地喘息，一身红衣已被鲜血浸透，蛟龙形态的翠虬奄奄一息，却仍固执地紧紧护在她的身侧。
阿七咯咯诡笑，九条尾巴巨蟒一般飘在身后，如爬出地狱的上古凶魔，一步步走向毫无还手之力的众人。
就在这时，一道骇然剑气劈开滚滚黑云自天穹呼啸而下，阿七还没来得及抬头，只听噗呲一声裂帛锐响，半边脸被齐齐削下！
阿七一声尖啸，半边脑袋砰地砸落地面，却没有流出一丝血花。
柳如嬿浑身一凛，抬头望去，眼眸眯起看清来人，心中一喜，却又立即皱起了眉头：“那是阿羽？他手中的是……”
翠虬循声看去，跟着瞪大了双目，几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骇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是弑神罗刹！老大竟然，竟然祭了自己的魔丹……”
话音未落，又一道汹涌剑气碎裂山海，阿七低吼一声，口中烈焰射出，与魔气半空狠狠相撞，霎时强光乍泄，满地房屋树木四分五裂，流火四溅，引燃了满地碎木枯叶。
邱羽如地狱神祇降落人间，一双黑羽在烈焰的反射下斑斓刺目，他身上的魔气太过凶悍，所有人都不自觉捂着心口向后退去，那把昭示着死亡的魔尊之剑斜握在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所有生灵。
可邱羽却压根没有看他们，他面无表情眼神晦暗，直直盯着不远处发狂尖叫的阿七，片刻歪了歪脑袋，弑神罗刹一声嗡鸣，眨眼间与他一起出现在了阿七身后。
寒光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所有人都僵直在了当场，周遭陷入窒息般的死寂，只剩阿七凄厉的惨叫混着怪异闷响刺穿耳膜，他们看到，邱羽如道道紫黑色的闪电划过阿七庞大的身躯，弑神罗刹所到之处，阿七毫无还手之力，九条尾巴几乎在转瞬之间接连撕断坠落。
这才是魔族至尊原本该有的实力！
天边，玥姬带着众人与姜乾汇合姗姗来迟，刚刚那道弑神剑气掠过他们直朝天门劈去，邱羽的魔化似乎并没有让他迷失全部心智，他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就紧跟着闪出天门。众人心有余悸追出，此时仙，人，魔最终齐聚于此，却无不被这撼然魔气震得双腿发软，忍不住匍匐跪地。
随着最后一声嚎叫消散，邱羽在漫天砸落的残肢碎肉中缓缓降落，面上阴翳未散，眼中却无波无澜。
人群面面相觑，远远仰望着邱羽骇然的背影，没人敢上前一步，甚至没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们不动，邱羽却缓缓转过身来，几乎同时，所有人顿觉心跳慢了一拍，不自觉哆嗦着向后挪去。
就在这时，萧天时好似看到了什么，目光一凛蓦然色变：“当心！！”
他话音还没落，一道赤色流光猝然自邱羽身后射出，邱羽根本来不及回头，流光直逼心口袭来，霎时将他全身笼罩！
那竟是从阿七残破头颅的眉心处射出的，属于麒麟角尚存的不灭神力！
巨大的爆响登时撼动天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掀飞，与此同时，弑神罗刹的寒光破开赤色流光而出，轰的一声将阿七的脑袋炸成碎粉。
叱咤三界的上古神木麒麟角，终于彻底销毁殆尽。
“阿羽！”
硝烟散去，萧天时最先冲了过去，他在满地废墟中寻找呼喊，终于在一片瓦砾中把邱羽翻了出来。
他满面血污双目紧闭浑身衣衫已尽数撕破，一对黑羽幻化做千疮百孔的细腻薄纱拖在身后。而身前地面，一片血色碎渣映射着琉璃暗光，还有几块随着身躯被抱起，从手腕处簌簌滚落。
竟是那只驱魔镇邪的血玉手镯。
第八十七章 银杏黄时又逢君
三个月后。
九皋山龙吟大殿。
“报——呃！”
一个年轻稚嫩的小修高呼着小跑推门，却迎面被几本卷轴险些砸了个正着。
萧天时正了正长冠宽袖，轻咳一声摆正身前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其他卷轴，一面施法将刚刚发脾气丢出去的几卷悄悄归位。
“何事如此莽撞，我师尊…姜宗主没有教过你们九皋山正殿内不可疾行吗？怎么我爹刚退位不久，你们就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了？”
小修士一怔，心中嘀咕我也没有疾行啊，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恭敬，躬身行礼：“报掌门，山外一位仙姑求见。”
萧天时正烦着，自从三界大乱结束后百废待兴，各派掌门长老死的死伤的伤，修真界一整个大洗牌，足足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堪堪重整。他爹伤势过重，与他一样接位掌门的秦依带派中弟子们来看过几次，每每告诫他不能再过操劳，于是仙门集议，宗门之主由姜乾暂代，而九皋山的大梁，理所应当就传到了他的肩上。
一听什么仙姑，萧天时以为又跟这半月一样，又是哪家掌门携女眷探访给他相亲，正要摆手不见，小修士又接着道：“此人自称是您的旧识，为邱羽邱前辈一事而来。”
哗啦啦！
满桌卷轴登时摔落，萧天时闻言一凛，一个踉跄急促起身，连召也不传了，跌跌撞撞御剑向山门飞去。
西天之上，落日的余晖在山间袅袅雾霭中聚出道道光影，萧天时惶然跃下鸿鹄，远远看到山门外，一个白袍仙姑帷帽遮面，手中捧着一只制式奇特的华贵锦盒。
“玥姬前辈。”萧天时上前行礼，极力压制住声音里的轻颤。
眼前仙姑正是玥姬，自公孙允与阿七剿灭后他们分道扬镳，仙界彻底崩盘，她作为唯二个还活着的仙族回天，数月间再没有彼此消息。这还是第一次，玥姬亲自下界，来九皋山寻找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此行是为了自己那个苏醒后却离魂症数月的师弟。
玥姬对他颔首，丹唇轻启：“萧掌门不必多礼，邱羽在哪，我有要事见他。”
“好，好。”萧天时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中激动，“在后山莲塘居，我这就给前辈带路。”
清风阵阵，燕雀合鸣，邱羽的寝居坐在后山最僻静的向阳之地，房前漫山紫色鸢尾花迎风摇曳，一池清荷莲叶开得正好，几只白鹤栖在池中，原是养来与他说话作伴，此时单腿立于其中，正闭目懒懒打盹。
穿过曲折蜿蜒在水面上的数道游廊，一座清幽小舍出现眼前，萧天时喉头攒动，不知为何忽然分外紧张。
玥姬没有停顿，轻而易举跨过淡紫结界向前，推门而入。
咯吱——
一股清风拂进屋舍，搅动满室淡淡花香，玥姬抿了抿唇，小心踏过满地散落的画纸书卷，在雕花的楠木窗棂前见到了邱羽。
他蜷成一团，斜倚在半开的窗台之上，怀中抱着一簇鸢尾花束，发色已然恢复了凡界的乌黑，用一支木簪随意挽着，一身单薄青衫散乱，松松搭挎在肩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颈。
玥姬皱眉，与萧天时对视一眼，试探着开口：“阿羽。”
没有回应。
又一阵微风自窗外吹入，几片淡紫花瓣晃了几晃，而后幽幽飘落。
邱羽这才懵懂回头。
玥姬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只见邱羽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哪里还有半分从前机敏讨喜的模样。
萧天时叹了一口气：“那日决战，多亏他腕子上那只朱雀心血制成的镯子挡下麒麟角致命一击。从那之后我就把他接回九皋山静养，盼望有天能醒来。这不半月前总算醒了，可整个人却如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除了玖夜的名字会让他偶尔有反应外，谁也不认识，什么也说不出。”
玥姬沉默听着，半晌从袖中取出一支毛笔，萧天时登时瞪大双眼：“这是……公孙允的霸下？”
玥姬轻轻点头，左手结印在霸下笔杆一划，笔尖登时亮起盈盈绿光，一团魂火明灭流淌。
“当年公孙允以霸下炼制傀儡，正是因为其可聚魂，这是阿羽游离在太虚的魂魄，他本来已经重入轮回了，许是执念太深，自己又生生脱离出来，魂魄都被打散，全部找到花了不少时间。”
说着，笔尖在邱羽眉心一点，那缕幽光骤然闪烁，随即一晃融入额间，邱羽浑身一震，眼皮上翻，跌入满地落花。
——
混沌。
到处都是漆黑的混沌，邱羽浑身酸痛，他感觉到自己如同海上的一只孤舟，悠悠逐浪漂浮着，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唤模糊响起。
“——哥哥。”
邱羽蹙起眉峰，那声呼唤太过空旷，似乎隔着空濛，远远传入他的耳畔。
“哥哥！”
又一声呼唤炸起，这次竟是贴着他的鬓边，清晰无比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他终于睁开了双眸。
眼前，玖夜笑意粲然，轻轻抬手，为他别起耳边一缕碎发。
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呼吸颤抖，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小白，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求求你告诉我 ，这一切都不是梦……”
玖夜回抱他，温暖的手掌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脑，温柔的笑声自头顶落入耳中：“我说过的，我会永远陪着哥哥的。”
眼泪喷薄，巨大的失落割的他心脏生疼，邱羽心中了然，眼前一切不过是他游离人世的最后一丝幻影，可玖夜身上的味道太暖，他不自觉将他搂得更紧，生怕一个松手，这一切都会瞬间破碎，消散在冰冷无边的晦暗之中。
“可我再也看不到你，若是再也抱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玖夜轻柔捧起他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不会的，只要哥哥想，我就会立即出现。”
邱羽摇头，抽噎着埋入他的怀中。
玖夜吻他发丝，柔声道：“哥哥别哭，这里不是你该存在的地方，回去吧，凡界的花开得正好，哥哥该去好好看看呢。”
“不要……我就在这里，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玖夜轻笑：“若是我也在那里呢？”
邱羽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他浑身战栗，在惊喜与质疑中猝然抬头。
玖夜俯身，在他的唇瓣上烙下深深一吻：“回去吧，我向哥哥发誓，待到鸣雁山银杏金黄之时，我定来与你相见。”
“真的……啊！”
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前玖夜霎时消失不见，邱羽顿觉一阵天旋地转，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剧烈的痛楚渗透四肢百骸，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又糅合，无数尖叫和嘈杂在耳膜冲撞嘶吼，他翻滚挣扎，想抓住什么却都无济于事。
渐渐地，四周开始平静下来，他感到自己如一片在黑夜中飘荡的枯叶，乘着风，悠悠飘落在坚实的地面。
下一瞬，意识骤然回归，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
又有几句人声传入耳膜，蒙在眼前的黑雾缓缓飘散，邱羽茫然转动眼珠，看到了萧天时放大的脸。
“啊！”
他吓得一激灵，大叫着从床上弹跳而起。
“如此有活力，看来是奏效了。”
邱羽拍着胸脯缓神，这才注意到萧天时身边站了一位帷帽遮面的白衣女子。
“太好了！你终于恢复了，这么多月，我差点就要担心死了！”萧天时喜极而泣，大笑着一把搂住邱羽肩膀，勒得他呼吸困难。
不等他开口询问，萧天时三下五除二讲完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白衣女子静静等萧天时讲完，上前一步将他拉开，捧出一只精致锦盒。
“欢迎回来，阿羽。”
邱羽怔住，有些迟疑:“玥,玥姬前辈？”
玥姬笑着点头，指尖一拨，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金灿灿的醒狮铜铃，正是当初在冥川下界丢失的那只。只是铜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轻晃，绿色光点明灭闪烁，映得铜铃表面熠熠生辉。
邱羽没由来的屏住了呼吸。
“这个，是玖夜。”
声音不大，却将邱羽的心脏震得发酸发涨。
玥姬取出铜铃，里面一只瘦小魂火上下轻晃，呼吸一般忽明忽暗。
“我在太虚寻你时发现了他，他比你更惨，想来是在忘川里受了不少欺负，好在他够坚强，找到时还剩芝麻大小躺在岸边，要不是我留心，差点就给一脚踩灭了。”
邱羽小心翼翼接过铜铃，仿佛它有千钧重量，托在掌心时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玥姬接着道:“养魂极其不易，若想魂魄不散并且神智皆存，需得将魂魄放入生前最宝贵之物中，那日你昏迷，我恰巧在乱石中找到这个，原先见玖夜成日戴着，后来又见你佩戴，想来应是不错的容器，你既然已经无恙，便一并交还给你。”
邱羽将那魂火铜铃捧在心口，抚摸半晌，复又抬头:“敢问前辈，魂魄聚起，需要多久？”
玥姬想了想:“一个月，半年，三年，十年……这个说不准，除了看养魂者用心与否外，魂魄自身的能力，对人世的牵挂和渴望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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