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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阵防御！起阵！”
“师兄！”
“我的腿压碎了！谁来救救我啊！！”
众人推搡尖叫，御剑向来时裂缝撤离，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飘荡荒野，死亡的恐惧如同饕餮凶兽张开的血盆巨口，尖利獠牙闪着寒光，狞笑着扑罩整个仙域。
人群最末，玥姬挖出奄奄一息的太岁，余光一闪，注意到不远处跪坐在地的邱羽。
“你在这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一掌拍落肩头，却猛地震住，邱羽颤抖着抬头，脸上被泪水冲出道道血痕，怀中玖夜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不过足月的狼崽。
“这是……”玥姬呼吸微滞，而后皱眉，一把将他拽起，“先离开这，出去再想办法。”
人群浩浩荡荡开往裂缝，阿七杀红了眼，最后一只巨龙哀鸣着坠落，它仰天长啸，注意到头顶灵光闪烁的漫天飞剑。
空气登时安静下来，短暂对视过后，阿七忽然张开血盆大口，烈焰炮弹般向天际喷射而出，
轰！
众人尖叫退避，烈焰一路向上，在镜门边缘处爆裂炸开。
巨大的气浪震散万里浓云，镜门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啦脆响，熊熊火焰霎时窜起，填满镜门每一道蜿蜒裂隙。
有人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
“镜门！快看！镜门边界开始愈合了！！”
这一声落下，尖叫和哭嚎声鼎沸四起，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向裂缝挤去，生怕被落下在这片九天炼狱。
铮！铮！
几道剑光腾空劈落，人魔两边同时起阵，挡下了汹涌翻腾的赤金烈焰。
萧天时银牙咬碎，对身侧萧御明大吼：“爹您先跟师尊走，这里有我跟秦依扛着就好，您的金丹已经透支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没命的！”
萧御明不理，手中金光暴起，趁萧天时秦依小辈不备，一掌将两人打入镜门缝隙。
“爹！！师尊！！”
嘶吼声震寰宇，萧天时与秦依双双掉入门后深渊，眨眼不见踪迹。
邱羽与玥姬同乘压阵，两人正纷纷施法，减缓镜门愈合速度，为众人争取逃脱时间。可仙剑撑不起如此灵力，老牛拉磨般慢吞吞越飞越低，柳如嬿远远瞅见，一声令下，翠虬当空化作一只蛟龙，托起几人盘旋直上，又在裂缝边抓住萧御明与姜乾，先一爪子甩入了深渊。
就在这时，阿七忽然止住攻击，硕大绒尾疯狂战栗，下一刻，九条蟠龙巨尾分裂伸展，触手一般缠住翠虬后腿猛拽，翠虬嗷的一声惨叫，拼了命的向前挣扎。
镜门越缩越小，仙域下只剩不到百人，邱羽玥姬已双双呕血，那道裂缝仍不断愈合，已然到了普通殿门大小。
柳如嬿想去帮忙，谁知陨星还未俯冲，另一条巨尾穿刺而来，拦住了她们去路。
翠虬后爪开始发出骨骼撕裂的骇然脆响，玥姬收法改拉弓，箭无虚发，不断斥退其余狐尾的攻击，邱羽一手两只小兽，另一只手艰难继续施法，小心着不被当空甩落。
只听噗呲一声皮肉撕裂，玖笙甩出骨刀，一击斩断捆缚翠虬的长尾，阿七呜咽，九条尾巴齐齐瑟缩，翠虬趁机奋起，朝裂缝弹射而去。
“快！！”柳如嬿嗓音发颤，与玖笙加入对抗镜门进一步愈合，一红一紫两束流光汇入邱羽的金色灵辉，与烈焰厮杀纠缠，竟真的又减缓几分。
其余修士魔族纷纷跃下，翠虬紧随其后，一爪一个柳如嬿玖笙，擦着烈火一穿而入，刺拉拉刮碎满身龙鳞。
意外横生在闪电之间。
刚穿过镜门，邱羽忽觉腰间一紧，阿七长尾竟然紧紧勒住了他与玥姬，毒蛇般向后猛扯，就要将人拉出裂隙。
“阿羽！！”“前辈！！”
镜门闭合瞬间，邱羽拼命抽出骨刀在两人之间一划，视线死死盯向玥姬，将太岁与玖夜双双抛出！
下一秒，一抹神识霎时探入大脑，玥姬浑身巨震，牢牢接住下坠的太岁和玖夜，最后一丝光线裹挟着邱羽彻底消失，只剩脑中话语久久回荡。
“带他回魔域，若我最终死在这里，务必记得，兑现您当初承诺。”
——
冥川的怒浪撕碎云霄，逃离仙域的众人纷纷跌落其中，随着滔天巨浪沉浮翻腾。
半晌过去，浅滩上横七竖八躺满精疲力竭的修士和魔族，玥姬靠坐在山壁边，身侧横着一截断裂狐尾，望着冥川灰蒙的天穹痴痴出神。
“别拦我！我就要回去！”
人群中猝然爆起一句怒喝，柳如嬿一脚踹开抱着腿不放的翠虬，作势就要御剑离地，一时间人前乱成一团，拉扯的，劝说的，还有吵嚷着要一起跟着去的，焦躁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铮的一声嗡鸣，所有人耳膜撕扯，纷纷痛苦地捂耳呻|吟。
玖笙怒目呵斥：“都做什么！大家拼了命才逃出那里，现在又要回去，是想再多几个人去陪邱羽吗！”
人群再次炸了锅。
“难道就这样放任他留在那里了吗？他也是为了给大家拖时间才落在最后的，要不是他，玥姬前辈跟两只小妖早被那狐狸吃了。”
“那你想怎么办？再开一次镜门，大家再去一次，然后全部陪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救了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
争吵声喋喋不休，玥姬忽然出声，不大却清晰无比。
“不能去。”
嘈杂骤止，上千道目光投向她，表情各异。
顿了顿，玥姬才又再次开口：“若天门再开，妖狐逃出仙界下入凡尘，整个人界将堕入一场浩劫。况且，锦骥和玖夜如今这般，就算小千镜界还能用，天门也再无法打开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剩冥川怒吼，声声震碎心脏。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声遏行云，紧接着，一道前所未有的强悍威压震得所有人心脏骤停，众人咳着血骇然回头，却见冥川之水猝然掀起万丈浪涛，江水竟从中一劈为二，隔绝出一条宽阔的无水之路！！
江岸边，一道黑色身影手持重剑，毛茸兽耳与长尾皆被水浪浇透，摇晃的身影站立不稳，却仍旧固执地蹒跚向前奔去。
天光霎时阴翳，腥风弥漫黑云翻滚，一声尖锐狐鸣响遏云霄，天门，再度洞开了！！
——
身躯砸落地面的时间也就弹指，巨响过后，满地烟尘飞荡百丈，邱羽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鲜血从口鼻耳目中汩汩喷涌。
断尾的疼痛让阿七发狂，疯了一般四处喷火冲撞，麒麟角神力的威压将目力所及皆震成碎粉。
这威压太过凶悍，邱羽几乎能感觉到体内金丹临界碎裂的震涨，他就这么拖着身子，艰难地在阿七庞然身躯下匍匐爬行，最终蜷缩在两块巨石倒伏留出的狭小空隙。
就在这时，身前石碓猝然微微耸动，紧接着，一只骷髅般枯瘦干手赫然探出，公孙允老态龙钟的皱脸出现眼前，拖着只有一半的身躯。
他显然也没想到这里还有活人，浑身一震，看清身前之人，两颗浑浊的的眼珠促狭眯起，喉咙发出阵阵怪笑。
“想不到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活人，竟然会是你。”
邱羽不答，疼痛撕心裂肺，气若游丝。
“真好啊。”公孙允抬头，望了望荒野边发疯暴虐的阿七，眼神竟越发温柔，仿佛又变回了录事卷轴中，那个稻田内笑意盈盈的白衣少年，“虽然他不记得我了，但至少他活了过来，我把他的一切还了回去，那句约定就还能实现。”
邱羽皱眉，一个字便是一口血：“什么……”
公孙允赫赫哑笑：“届时，你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魔尊，那我咳咳……就是天下最会种田的掌门。”
一语落下，石破天惊。
不远处，一道鎏金天门猝然撕裂，滔天湿气扑面而下，飓风尖啸，霎时卷起满地尘埃。
阿七在这里困得暴躁，天门大开，来自凡间的气息卷携而下，激得它双目流火更甚，兴奋地仰天长啸，庞然身躯一跃，消失在残破仙域。
公孙允嘴角咧得更大了：“真羡慕你啊，即使一无是处，身边却总有那么个人死心塌地，灰飞烟灭也要护着你。”
“不过也多亏了你，阿七终于可以离开了，他会如我们曾经许诺那样，杀入冥川，成为三界名副其实的最强魔尊。”
邱羽的意识开始渐渐远离，公孙允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整个红尘的空濛，在耳边萦绕盘旋。
渐渐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乌啼镇的仙居楼，楼板下，屠苏酒的醉人香气垂涎欲滴，祁茵茵神秘兮兮推开房门，笑着从背后变出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张嫲嫲又在骂男食客手脚不干净了，手臂一插，还不忘给偷懒的自己一个不痛不痒的爆栗。
他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微微呛人的爆竹气息，焰火漫天，河灯潺潺，少年玖夜臭着一张脸，别开脑袋送给他那只狼毫制成的袖箭臂缚。
他看到他渐渐长大，长成白忆秋，长成魔族至尊，他教他练箭，唤他哥哥，星河婆娑，他听到他在耳畔呢喃，低声询问着爱，他们相拥，第一次告白，第一次接吻，第一次……
往事如流水倾泻汹涌浩荡，在生命的流逝中割得支离破碎，样样件件，在心脏上雕出血痕，终究化作一地碎刃。
弥蒙中，公孙允的惨叫将他惊醒，紧接着，玖夜放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人之将死，所见皆幻。
可很快，他便发现一切都是真的，玖夜双手冰凉，怀抱竟也不似以往那般温热柔软，那阵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混着血腥充斥鼻腔，玖夜在唤他，一声声哥哥呢喃耳畔，下一秒执起他的手腕轻啄，而后贴上心口，
——穿胸而过！！
第八十六章 决战
鲜血四溅。
邱羽彻底惊醒过来，愕然看向玖夜，以及紧握自己穿透他整个胸膛的手。
“小白！你在干什么！你放开，放开啊！”悚然寒意直窜脑顶，眼泪喷涌而出，邱羽浑身战栗着，拼了命想抽出手臂，可玖夜的手却如铁箍，死死攥着他的腕子，不能行动半分。
眼前玖夜化作了十一二少年模样，手背覆盖上黑灰绒毛，脸上妖纹尽显，被穿透的胸口上，紫黑雾气缕缕升起，顺着血淋淋的手腕爬上邱羽的手臂，盘绕蜿蜒，缓缓向心口流去。
邱羽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其中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强大魔力，那力量太过霸道，撑得他灵脉暴胀，心脏几乎爆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融合纠缠，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瞬间明白了玖夜要做什么。
玖夜竟在主动献出自己的魔丹！原属于他的另一半修为，此时也一并汇聚，以这种献祭的方式尽数传输给了自己！
可他分明已经魔力枯竭了啊，献祭了另一半修为，他的命呢……
天门上，匆匆追玖夜赶来的众人此时赶到，萧天时与玥姬冲在最前，远远大喊着玖夜名字，见此情景，纷纷闭嘴愣在原地，不敢再贸然前进。
邱羽已注意不到任何东西，心如刀绞，比魔丹融合的痛更撕心裂肺:“为什么？小白，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丹，我不要你死……”
“别哭……”玖夜咽下一大口血沫，笑着抚上他的脸颊，擦去泪水，“别哭，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是换一种方式罢了。”
邱羽拼了命的摇头，他不想要这样的陪伴，他只想玖夜好好活着，该走的人本该是他，就算献祭融丹也该是他的，怎么偏偏是玖夜，他是魔尊，是主角，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就算要死，怎么会是玖夜，怎么该是玖夜？！
玖夜深深凝望向他，眼神温柔而热烈，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刻入脑髓:“其实我早就知道，哥哥很早就和玥姬约定过了吧？等一切解决完，你就把另一半修为，连同你的命，一同还给我。然后……咳咳……”
邱羽怔住。
“然后,你就会消失不见，回去原来的地方，彻底离开这里，也，彻底离开我……”玖夜的眼泪掉了下来,“哥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一开始，我无数个白天黑夜都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惹得哥哥不高兴，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分明好好的，哥哥宁愿死，也还要离开我呢……”
“咳咳……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哥哥来到这里，遇上我，遇上这一切，原本就是被迫的，是我自作主张把哥哥再次带回来，哥哥才遭受这些痛苦。一切都是我的错，哥哥不必留下来，因为我会跟哥哥一起走，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哥哥，你不是一直好奇，当年除夕，我在河灯里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吗？”玖夜仍在笑，身体却越来越小。
邱羽哭得喘不过气，徒劳地为他输送灵力，可那伤口太重，鲜血如瀑，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邱羽无措，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搂得更紧。
“我希望咳咳咳…永远都能赖在哥哥身边，吃一辈子哥哥买的烧鹅……”
邱羽彻底崩溃：“好，好，我答应你小白，哥哥答应你，等你明天醒来，哥哥陪你一起，我们一起……”
泪水淹没话语，邱羽只觉的喉头哽塞，脑袋深深埋入玖夜心口，再也说不出任何。
玖夜轻笑，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眸，那只手已经几近透明，灰黑的绒毛在风中战栗，玖夜垂头，在他眉间落下了一个吻。
“我会永远，陪着你……”
话毕，最后一丝魔气完全殆尽，邱羽只觉怀中一空，玖夜化作一只幼狼，黑眸濯濯望向他，前爪抬起，就这么散作晶莹碎尘，飘散在莽莽天地。
远处似乎有人在惊叫，邱羽只觉得一切都是模糊的，呼吸和心跳皆在此刻停息，他跪坐着埋头，妄想留住怀抱中，玖夜残留的最后一丝余温。
然而下一刻，冲天的魔息猝然平地而起，巨大的漩涡连接天地，卷起满地碎石断木，呼啸着将邱羽团团裹挟，心口剧痛让他忍不住尖叫出声，显然，那是魔丹终于愈合的征兆。
玥姬第一个反应过来，手中聚起灵辉，一个箭步俯冲而下：“遭了，魔丹强行融合，玄枵剑被毁，没有神武压制，邱羽体内的心魔会被彻底唤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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