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与祁茵茵一起将邱羽后背垫了软枕轻轻扶起。
玖夜端起药汤闻了一闻,柴胡的苦辣刺得他眉头紧皱,为了防止邱羽再被呛到,他用汤匙舀出少许吹到温热,又用嘴唇碰着试了试温度才轻轻送到他的嘴边,邱羽嫌苦,吐出来的总比喝进去的多,玖夜就用帕巾耐心替他擦拭,一边又一勺一勺地吹凉试温喂进他的口中。
祁茵茵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自惭形秽地叹了口气道:
“小白,阿羽多亏有你关照着,伯母愚笨,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阿羽受伤,伯母知道你一直心中有愧,伯母其实从未怪你,你也不要自责了。阿羽虽不善表达,但他心里很清楚,他既愿为你挡箭,定是因为你为他做的更多,伯母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本就命运多舛,如今在阿羽身边与他情同手足,伯母与张嫲嫲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几日眼见你忙前忙后甚是费心,你们族人就算再天赋异禀,该休息的时候也要注意休息,仔细不要累坏了自己。”
玖夜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他静静地听着祁茵茵说话,内心深处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感觉。
麻麻的,不苦,有些发酸,却又带着丝丝的甜。
从他记事起父尊便不苟言笑,他是所有族人心中唯一的崇敬,他也不例外。可父尊向来严苛,自出生起就把他当做狼尊后裔培养,可刀枪太重心法太难,他怎么也学不会做不好,慢慢的,就成了所有人口中讥讽的虎父犬子。
再后来姐姐越来越厉害,小小年纪就赢得了魔域大比名扬四方,也是自那以后,父尊对于他本就不多的关心也彻底消散。
他被放弃了。
起初他也自恼愤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愚钝,姐姐有什么好,她能做的自己也一定可以,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得来的也不过一句尚可,但比你姐姐差的太多。
于是后来他干脆放弃了,既然怎样都不能被看见,不如就此做一个真正的纨绔废物,好过当个小丑,一辈子活在自我感动的窒息之中。
母亲心疼他,可她总是太忙碌,玖夜懂事,委屈了也不去打扰,她很喜欢人族,还活着的时候,总会挤出片刻闲暇,与他讲述在凡界听来的趣事逸闻。
然而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她就丧命在了神箭之下。
母亲曾说,人类是三界里最复杂难懂的种族,他们矛盾又荒诞,他们自相残杀却又彼此相爱,因此,那里也成为了三界中最危险同时也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祁茵茵,邱羽,张嫲嫲,他们虽然并不都是血亲,但他们彼此守护彼此相爱。现在,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个他,前几百年漫长的岁月中孑然一身,他的人生还有很长,还好,从今日起他将不再是独身一人踽踽独行于这片荒芜天地。
眼眶有些发烫,他微不可查地吸了吸鼻子,低头轻笑着应了一声是。
中药的辛苦弥散在整间屋子,一碗汤药终于见底,盯着邱羽眼角泪水,玖夜陷入了沉思。
他的泪,也是这般苦味吗……
*
邱羽咳得痛苦,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他头脑昏沉,宛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梦魇漩涡,前尘与今世的场景和人物不断旋转交替出现又消失。
另外,他还梦见了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梦里,玖夜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个子高了许多,样貌俨然一副青年模样,正手如铁箍般紧紧掐着他举至半空,眼里满是鄙薄与嗜血的兴奋。
而在他的身后,邱羽仿佛看到了人间炼狱。
血红的火光遮天蔽日连绵百里不见尽头,四下群魔乱舞尸横遍野,姊姊和伙计们的残肢断体横在一处,阿娘和张嫲嫲血肉模糊倒在一旁,几个满口留涎脑袋烂穿的游尸正在啃食她们的脑花和肚肠。
邱羽只觉得全身毛孔炸开,他浑身颤抖,因窒息而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痛哭着呼喊他们的姓名。
玖夜的笑却越发狰狞可怖,他五指收紧强迫邱羽垂眸与自己对视,嗓音里满是令人胆寒的笑意:
“我的好哥哥,你在看哪里啊?我在这呢,多年未见,哥哥就只知看别人唯独不想我,可真叫人伤心!啊,我怎么忘了,哥哥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呢,怎么样?喜欢我为你做的这一切吗?哥哥总是满口良善情义,所做之事却是惺惺作态恶臭无比,在我看来哥哥就是人界渣滓,阴沟蛆虫,什么铜铃赠礼惺惺相惜,虚伪至极恶心至极!今日久别重复,冥川万箭穿身之痛,哥哥就用这条贱命来慢慢偿还吧!”
言毕,玖夜手上力道猛然加紧,邱羽一口气没上来,惨叫一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玖夜端着一只木盆跨了进来,看到邱羽苏醒,他表情惊喜,放下木盆就想冲过来。
“别过来!”
邱羽汗毛直竖,哑着嗓子大吼出声。
玖夜吓了一跳,他不明所以,见邱羽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气氛僵持着,祁茵茵端着汤药进了屋,见邱羽面色煞白抖如筛糠,她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柔声将人逐渐安抚。
邱羽惊魂未定,意识清明过来才惊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这也真的不能完全怪他,论谁刚刚梦见家人朋友尸体遍地,自己还被掐着脖子骂的狗血淋头,然后一睁眼就与那人打了个照面怕是都会吓得魂不守舍。
祁茵茵把汤碗放到床边,伸手温柔地将邱羽扶了起来靠在软垫上,她帮邱羽擦去汗水,端起了汤碗开始吹凉。
汤匙碰撞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祁茵茵温柔道:“伤口可还疼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适的吗?”
“好多了,阿娘。我怎么在这里的?我记得我不是被?”,汤药的苦味刺鼻,熏得邱羽只想作呕。
玖夜忽然向前一步,似是有话要说。
祁茵茵没有注意,她舀起一勺药汤送到邱羽嘴边,邱羽忍着白眼吞了下去。
“小白把你带了回来,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阿娘手脑愚笨,是他日夜为你煎药擦拭,换洗更衣,你的伤才能好得如此快。阿羽,小白是个好孩子,当时你昏迷,是他自己身负重伤也要将你带了回来,阿娘知道你受了累,可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你就不要怪他了……”
邱羽嘴巴越张越大,后面阿娘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有听清。
这是什么惊悚诡异的展开,主角为他煎药更衣?主角为他日夜操劳不眠不休?这是一个炮灰该有的待遇吗?系统你是不是给我拿错了剧本,主角后宫最受宠的妃子娘娘怕是也享受不了这种待遇吧……
一想到主角坐在他床边细心为他换洗衣物,端着小瓷碗吹凉药汤然后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这画面太惊悚了,可怖程度与梦中霸气妖冶杀人的主角过犹之而不及,许是觉得不太真实,他不知不觉间举起了手,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擦!好疼!
祁茵茵正讲的起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了一大跳,她手腕一抖汤匙掉在地,冒着热气的汤药倾洒,溅上了邱羽的手臂,他瞬间一声惨叫,倒霉如他,伤口又被挣裂了。
祁茵茵霎时脸色苍白,口中不住地道歉,眼泪朴朴地往下掉。
玖夜眼疾手快,他急步向前,利落地让祁茵茵去取新的伤药和绷带,自己则半跪下身来用魔息为邱羽止住了血,顺便冷敷了烫伤之处。
折腾许久,当新煎好的汤药再次端了上来,邱羽脑海中的惊悚场面就变成了现实。
主角在温柔地给他喂药。
看着举在唇边的白瓷汤匙,邱羽咽了咽口水,犹豫着小心嘬了一口,却惊觉药不但不似方才那般辛苦,反而略微甘甜。
见他表情变化,玖夜淡淡道:“方才就想提醒伯母了,阿羽怕苦,我寻了蜂蜜,阿羽喜欢,也能止咳。”
邱羽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即刻又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做完一切,祁茵茵松了一口气,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她咳嗽了几声嘱咐了他俩注意身体后就适时端着碗匙离开了。
气氛更加微妙了。
第十三章 异象
邱羽如坐针毡,玖夜也好不到哪去。
“你。”
“你。”
竟是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静了片刻,玖夜开口道:“还是你先说吧。”
邱羽嗯了一声,又静了一会才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没事,皮外伤,已经完全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
屋里空气凝滞,窗外大杨树上的知了却在这时扯开嗓子聒噪起来。
邱羽有些郁闷,他平生除了痛,最怕的就是让人窒息的尴尬,奈何绞尽脑汁的想说点什么来,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回去。
玖夜却先开了口。
“抱歉。”
邱羽倏然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玖夜的脑袋低得很深,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瓷白的碗壁,碎发遮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受伤……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对,那日我不该自己先走的,若不是我无能也不会让你落得如此,我到现在才明白,你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是真心待我好,是我一直以来都泥古不化不肯承认,伯母和张婆子都说你为我挡箭是因为我待你好。可是我,我知道的,我不好,我待你也不好……”
腔调里逐渐蒙上一层囔囔的鼻音,邱羽呆呆地望着他,有一瞬间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只耷拉着飞机耳的委屈小狗。
邱羽的心登时软了下来,他本就没有怪玖夜的意思,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竟然到现在还认为是自己害了他。
想到这,他无奈摇了摇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
反应过来的时候玖夜的头发已经被他揉得蓬乱,邱羽心道完蛋,立刻就要收回手来,玖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继续按在了自己头顶之上。
他抬起了头,眼里亮晶晶地直视着邱羽,脸却更红了。
【滴滴,主角好感度+50,功德值+25,目前功德值325。恭喜宿主,请继续努力。】
系统忽然播报,邱羽随手叉掉对话框,看着玖夜越发涨红的脸颊有些好笑,摸头就喜欢,这孩子未免也太好哄了些。
想着,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玖夜的额头。
嚯!好烫。
“你哪里不舒服吗?额头都烫起手来了。”
玖夜却忽的咧嘴笑了起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明晃晃甚是可爱。
他又发力将邱羽试图再次撤回的手往头上按了几按道:“没有,我就是挺高兴的,你没有怪我,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这孩子,莫不是烫傻了。
邱羽脑子里吐槽的欢快,干脆又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没办法,如此乖顺可爱的主角真的太像一只讨人喜欢的家养大型犬了。
玖夜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就这样让他摸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下邱羽的爪子握在了手心。
“阿羽,小翼是谁啊?是你说过的那种要送聘礼的心上人吗?”
什么玩意?
邱羽大脑瞬间宕机,邱翼?玖夜怎么会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邱翼?难不成是自己昏迷时说漏了什么……
看着脸色逐渐不对劲的邱羽,玖夜越发忐忑失落,他眸色黯淡,垂头咕哝道:“无妨,阿羽这般样貌品行良善之人,自然是有人喜欢的。”
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他低头将腰佩铜铃解了下来。
“既是这样,这些珠子就还给你,我只留着你送的铜铃就好,若是叫小翼知晓你将聘礼也一并赠与我,想来必定非常生气吧,到时再因我迁怒于你,我于心不忍,更不想你会因此为难。”
邱羽一脸懵逼,他怔怔望着无论怎么用力都解不开珠子绳结的玖夜,心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忍住想上前帮他解开的冲动,邱羽慢慢消化了他方才的话语。
看来并不是自己说漏了嘴,而是着傻小子误会了什么东西,并且误会的有些离谱。
他装模作样咳了几声,伸手拿过腰佩为玖夜重新系回腰上。
“你误会了,哪有姑娘看得上我,自然更没有要下聘礼的心上人这一说,小翼是个男子,是我,额,是我一个故人。”
玖夜明显不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干嘛要骗你,只是一位故人,我二人互为兄弟,如今分开已有非常久了,怕是以后也再不会相见了。”
玖夜歪着头思索了片刻,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邱羽见他依旧一副打算继续问下去的样子,急忙岔开了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那些天兵怎么回事?他们怎会是空心的,死后竟然还会化作木头傀儡,你对此可有什么头绪?”
玖夜果然不再纠结故人一事,他面色一凝,点了点头道:
“略有知晓,眉心点朱,枯木逢春。此术名为血祭傀儡术,三界早已失传已久,我也是听我父尊提起过,最初还是你们人界的修仙人士所创,似乎是出自寒凛山派第二代掌门之手,不过听说那位掌门后来死于傀儡失控,自那以后三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此术。”
邱羽心中疑惑,悄悄在后台敲了敲系统:“这是什么剧情?不是说我的任务主要是攻略主角,怎么还出了个劳什子傀儡术?”
【司文殿所写,司判不知,宿主正常走剧情就好。】
邱羽暗自翻了个白眼,听玖夜继续道:
“据藏书记载,血祭,顾名思义,也就是说要用血画咒,以一定比例的血液混一定比例的朱砂,朱砂也必须是特制材料所制,再点于木偶傀儡眉心,念出口诀法咒后傀儡就能如同真人一般活动,也只有施术者方可操控他们的行为和思想。怪就怪在朱砂与血液都是红色,可是那些木偶人的眉心却分明是黑色。”
邱羽听完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也注意到了,确实可疑,会不会是朱砂的问题,朱砂放的久了就会变黑,而且,虽然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此术,但是制作方法尚有记载,若是有心之人一再试错,总能试出正确比例来。”
“不可能,就算朱砂可以变黑,比例也能试出来,但朱砂的具体材料与口诀法咒并未有流传记载,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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