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安迅速站起来,捂嘴轻咳两声,转头去找水,也装作无事发生僵硬道:“又痛了吧,赶紧起来吃药。”
祁迹一看时与安不打算跟他计较,又想不知死活地得寸进尺一下,他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对着时与安不动了,意思很明显。
但接着就在时与安一寸一寸黑下去的脸庞前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嘴里直嘀咕:“不抱就不抱,怪小气的。”
好不容易伺候好这祖宗吃完药重新躺下,时与安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走到桌边打开打包袋,一样样把菜从里头拿出来,看到还有一盘青菜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
“这青菜不是唐晓声点的吧?”
祁迹就露出一个脑袋,惊奇地看着时与安道:“你怎么知道,青菜是我后来换的。”
时与安边吃饭边回答:“唐晓声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荤素搭配,他才没那么有脑子还给配个青菜。”
祁迹得意了,自觉还是自己把菜点到了时与安的心坎上,刚想嘚瑟一番,就听时与安慢悠悠续到:“既然你都能想到给我配个青菜,为什么就不能想想自己的胃能不能这么吃辣呢?”
“我……”祁迹想开口辩解,立刻被时与安打断。
“你这种毛病一看就是一直以来就有的,并且一直没有被认真对待,受过正规的治疗。”
时与安抬头看向祁迹,郑重下结论道:“你对自己的身体很不重视。”
祁迹除了被他老爸老妈之外,很少被人这么郑重地教育,一时竟然被时与安训得说不出话。满嘴跑火车的嘴这会儿也熄火了,一整个人团在被子里使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学会克制,首先再未来的三个月内不再吃辣。”时医生医德上线,在线开始教育病患。
“那不行。”祁迹脱口而出就要拒绝,下一秒看见了时与安觑来的那一记眼刀,弱弱跟了一个“吧”。
时与安郎心似铁,不为所动地继续说:“回去之后,去医院接受正规的系统性的治疗,该做胃镜就做胃镜,不要每次等痛了才开始随便找药吃。”
“还有冰的不要喝,甜的要少吃,咖啡烟酒都需要杜绝,养胃最需要的就是忌口,这些我也希望你能做到。”
时与安每多说一句,祁迹的脸就青一分,到最后他无语望天,强撑着做最后的挣扎:“时医生,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进行教育的。”
时与安吃完,拿过湿巾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双手,闻言道:“当然是医生和患者的身份。”
祁迹下意识反驳:“我又不是你的患者。”
时与安很淡定,他话一顿,抬头盯住祁迹,一字一字往外蹦:“是你说的,我们是上过床的医患关系”。
祁迹:“……”
祁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自己竟然被时与安给套路了的事实当中缓过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吃完药舒服点了,脑袋又开始活跃了。
“时医生,我听说你也是南淮人,为什么你也喜欢吃辣啊。”
时与安正在收拾碗筷,闻言头也不抬:“我养父母生活的地区喜欢吃辣,我从小在那边生活,也就习惯了吃辣”。
“诶这倒是跟我很像,我养父母也是,我妈那时候直接一架飞机就给我送西部去了,我养父母家除了辣椒还是辣椒。”
“嗯,我小时候也在西部生活,那边落后,人**买卖也多。这样说起来,你父母倒是足够狠心,舍得给你送那边去。”
“没办法,那时候太皮太叛逆了,他们大概也快疯了。不过倒也没有完全不管我的死活,他们派人在那边找了风评相对比较好的一个村庄,跟村长谈了好久,最终才敲定的我养父母家。”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没找错家庭,我养父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跟着他们看着他们,我才能逐渐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么不知好歹,才知道原来人可以如此善良。”
祁迹想,或许时与安也应该了解一些有关于他的人生。“我在一个与我完全迥异的世界里,找到了另一个自己,而这个自己,造就了现在的我。”
“我喜欢深入到每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领域去探索,去记录。就像我从来不知道一对农民夫妇就可以改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些探索和记录所带来的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最终是否会像蝴蝶效应一样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巨浪,去推翻那些固有的、陈旧的观念。”
“我敢说,如今我之所以做着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受了我的养父母的影响,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年。”
时与安默默地听着祁迹诉说着曾经和现在,说着这些的祁迹是鲜活的,虽然时与安知道,他本身就很活泼,但这一刻,他的身体乃至灵魂,在时与安眼里看来,都是鲜活的。
那股源源不断的激情、执著与力量,能扭曲这一刻的空间磁场,把时与安也带到祁迹的世界当中,一同接受阳光倾洒全身,心脏有力碰撞。
他承认,他完全在被祁迹感染。
每一位医者心中也都会存有最开始的初心与理想,只不过在时间的流逝下,有些人将初心丢弃,有些人将初心掩埋,有些人将一切深藏心底,然后披上冷静以至于麻木的外皮,机械地重复着一日复一日的工作,
那个时候会感到初心虽不忘,但激情却在逐渐流逝,这或许也是时与安对自己当下心态的判断。
他足够专业也足够敬业,但他这些年却很少再想起,最初要做儿科医生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要挽救更多更多跟他一样出生便带有先天缺陷的孩子的生命。他只是追寻本能的去拯救、去帮助任何一个他可以帮助的孩子,但却很难再从重复的工作当中找到新的乐趣、新的意义、新的价值。
可是祁迹可以,他像是在告诉时与安,不要低估自己可能对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影响一样。
他所挽救的每一个生命,都可以拥有光辉而灿烂的一生,他们也许会成为读书育人的教师,也许会成为建设祖国的科学家,也许会成为守卫边疆的军人。又或者,他们根本无需拥有一份高尚的职业,光是想着他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喜怒哀乐,属于自己的漫长却又平凡的一生,这一切就已足够令人心潮澎湃。
这才是他学医的初始,为了生命的重量。
“时医生?怎么不说话?”祁迹说完,房间一阵静默,时与安像是陷入了沉思。
时与安回神道:“没什么,只是听了你的话有些感触。”“感触?”
“嗯,就觉得,自己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当医生,但却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我来了呀。”祁迹笑道。
“嗯?”时与安有些不明白地看着祁迹。
“所以我来到了你的世界,为你寻找你的意义。”
祁迹睡着的时候,时间不过十点。论平时夜生活应该才刚刚开始,现在却已经窝在被窝里安然入睡。
刚才出的冷汗被冷空调一吹,倒回了身上,这样睡一夜铁定感冒。
时与安走近床边,轻轻叫人,睡着的人却根本听不见。无奈之下,时与安只好晾了把毛巾,仔仔细细地把祁迹从脸到脖子都给擦了一遍。
这是时与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仔细细地观察祁迹的眉眼,不得不感叹,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白金色的发丝应该经过了多次的漂染,但发质却似乎顺滑依旧,也不知道这人在保养上花了多少闲工夫。
平时醒着的时候一双狐狸眼狡黠又机灵,闭上了之后整个人却显得很安静乖巧。
祁迹很白,平时是健康的白,今天却是带了些病气的苍白,这样不设防地睡去,更多了一分精致的易碎感,让时与安想要伸手触碰,却又怕碰碎了什么一般,最终把手收回。
时与安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很久。
走之前,时与安关掉了房间的灯,回头对着黑暗的房间,轻声说道:“晚安,有个好梦。”
第16章 祁迹的回礼
第二天早上七点,几人在酒店大堂集合准备走路去医院。
祁迹的胃疼在半夜的时候终于好彻底了,今儿个起来又是一条好汉,一路走路带风,把其他三人远远甩在身后。
时与安本来跟唐晓声和胖子并排走着,一边走一边回手机里的消息,等他一抬头发现祁迹已经一个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于是唐晓声眼见他老板似乎在一瞬间被按了加速器,迈开大步开始提速……
时与安和祁迹跟小学题里的追及问题似的开始你追我赶。
祁迹走路不慢,加上他今儿个心情好再多蹦跶几步,跟安装了小马达似的往前走。
唐晓声眼见他那平时四平八稳的老板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两条腿迈出了一片高速摇摆的残影,将平时的那些自持稳重全部抛在身后,唐晓声堪称目瞪口呆。
他怀疑地看向胖子,真诚发问:“是有狗在身后撵他俩嘛?”
胖子……胖子走路从来就没追上过谁,他哪知道这俩一大早起来玩竞走是在抽什么风呢!
神经病!
时与安从没想过“追”祁迹是一件这么难的事,快接近的时候他喊住了前面那个还在使劲儿嘚瑟的身影。“走慢点。”
祁迹回头看见时与安已经快到他身后了,还有些惊奇。
“哟,这么快赶上来了,还以为得等你们好一会儿呢。”
时与安平复了一下微喘的气息,问道:“胃不痛了?这么有劲儿。”
“嗯呐,好着呢,多谢时医生昨晚的关照。”祁迹笑嘻嘻地凑过去跟时与安并排走。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你说哪句?”祁迹揣着明白装糊涂“时医生,你昨晚可说了好多话。”
时与安瞅一眼祁迹,就知道这人又在拿他寻开心,遂不予理睬。祁迹可没打算这么放过时与安,他能感受的出来,前天晚上的谈话加上出来这一趟,时与安对他的心防卸下了不少,他不趁机得寸进尺一下他就不姓祁。
“如果你说是上过床的关系这一句,那我当然记得啊。”
唐晓声和胖子一路小跑赶上来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了祁迹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上过床,顿时双双吓得一个趔趄。
唐晓声颤声道:“什么?你……你……你们?”
胖子大怒:“卧槽祁迹你搞谁不好你搞医生?我要报警了我!”
时与安没想到后头突然多出来两人,还偏偏听到了祁迹最语意不清的一句话,一时尴尬难堪无奈多种情绪酝酿心头,最终化作一团掩盖意味十分浓厚的怒火直接朝唐晓声喷了过去。
“怎么哪里都有你,明天之前把让你新改的论文交出来,否则就不用再给我看了。”说罢,带着红得通透的耳朵大步往前走。
唐晓声没成想自己竟然因为听了一句不该听到的话遭受了此等无妄之灾,瞬间委屈极了,他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祁迹,想要讨一个公道。
奈何祁仙人帮亲不帮理,只略带歉意地拍了拍唐晓声的肩膀,指了指前头的时与安语气无奈道“恼羞成怒了,没事哈,论文明天记得交。”
遂追着时与安一路小跑而去,留下唐晓声抱住胖子失声痛哭。
他们到医院时,张教授他们已经帮助患儿准备好了转运所需的一切仪器。众人一刻没有耽搁,上了转运车直奔火车站。
如今的高铁已经专门为这类危重症转运病人开启了特殊的医疗通道,众人护送着患儿的病床一路上了一等座,安置好全部的仪器。
时与安坐在患儿的病床旁边随时监控患儿的各项数据,列车缓缓开动,祁迹走过来坐在走到的另一边看着病床中小小的身体。
“忘记问了,她叫什么名字?”祁迹突然道。
“曾念,小名平安”时与安确认完患儿的情况后,转头看向祁迹道。
祁迹低声重复了两遍名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抬头看向时与安,笑着说:“有那么多念着她的人,她一定会平安的,这次转运一定会成功。”
托祁迹的福,这一路上念念的各项指标一直都很平稳,一直到她被送出火车站上了仁心的转运车,祁迹和时与安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大半。
一行人到仁心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患儿直接被送进CICU。一群心内外的专家根据患儿最新的情况即刻开展会诊。
“从昨晚最新的超声图像来看,患儿是完全型房室间隔缺损,伴房室瓣反流,以及右心功能衰弱。”
“3个月的时候患儿在A医院做过肺动脉环缩术,但是之后没有进行一次性的根治手术。”时与安站在台上向众人解释情况。
“现在的基本情况就是,患儿目前的支气管肺发育情况很差,有严重的肺炎肺气肿,以及肺动脉高压。因此导致肺啰音明显,听诊有明显大水泡音。”
“所以关键问题我认为有两个,一个在于CAVC的手术能不能成功,心脏的问题是根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手术之前能否将患儿的肺炎情况控制住,这是我们能不能顺利进行手术的关键。”
最后,时与安总结道:“像这样情况的孩子,百分之九十已经自然死亡了,曾念活到现在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是她和她的父母共同努力的成果。离手术还有大概六天左右时间,我们也希望,医院能够动员全员力量,联合慈善基金会,大家一起将这份奇迹延续下去。”
从那一日起,祁迹像是把CICU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时刻关注着小念念的情况。每次时与安进CICU,后面必然跟着一个扛着机器的祁迹。
“今天的情况比入院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了。”时与安对着祁迹的镜头解释道。
此时已经是入院的第五天。
小念念已经醒了,此刻正在让护士姐姐拍拍背帮助拍痰,时与安就站在另一边帮小念念把有创呼吸机换成无创呼吸机,推动小念念进行自主呼吸。
祁迹凑近了看,发现小念念竟然出现了双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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