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云凝神细想,总算明白了刘珺的良苦用心——他根本不怕查,他只是想搞死乌知裕。
只是刘珺……他什么时候捏造伪证都这么得心应手了?
……
永兴贪墨案,涉事官员之多,令人不寒而栗。主导者身为皇亲国戚,甚至皇后也卷入其中。
少帝思鉴此故,一举修改此前拟定的新政草案。同时钦点唐宣和刘珺主办此案后续,若有若无地把权柄移交给了两人。
因着商朝謇的缘故,刘珺其实很少和唐宣一同谋事。
主要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刘珺平日里得商朝謇提拔,唐宣是左国舅的亲授弟子。
商丞相和左国舅不对付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两位老人家平日里见了面,回家都要接风洗尘除晦气。
刘珺和唐宣就分别属于朝堂上商左两派。
那是刘珺首次和唐宣共事。此前他从商朝謇的口里,听过老师对其的忌惮与欣赏。
有手段,有城府,有把一切所得都作为棋子的野心和胆量——这是他对唐宣的评价。
商朝謇从不掩饰他对唐宣的欣赏——或许唐宣才是商朝謇真正想要收的徒弟。
毕竟这次少帝一举成功,最大的功臣应当是唐宣。
此事当从少帝赵泓的婚事提起。
历代帝王哪怕一心投入治国理政,也常常逃不过被臣子七嘴八舌地催婚,当今圣上赵泓也一样。
纵然赵泓亲缘淡薄,对男女情爱之事无甚兴趣,身后同样有喋喋不休的一帮老臣在逼婚。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诸臣守得云开见月明——说一不二的少帝终于在一次朝会上妥协,选中了户部左尚书家的千金做了皇后。
左尚书骤然间成了国舅,乐得十天半个月头都往天上抬。
老头和商丞相明里暗里争了一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可惜没得意多久,左尚书的脑袋直接掉了。
永兴五年,少帝从皇后寝宫中发现其与母家暗通款曲的线索,抽丝剥茧地把户部尚书家端了。
左尚书乐极生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泓的退让是暂时蛰伏,蓄力反噬。老人家也没想到是自己最重视的弟子唐宣从中斡旋,大义灭亲。
左尚书自己没了享福的运气,祸及身边的亲人女眷,皇后也不例外,一律流放。
唐宣本可以升任,但户部尚书因贪墨获罪,二人的师生关系反倒成了他升职路上的阻碍。
圣人网开一面,唐宣因检举有功,并没被连坐。
刘珺并不相信唐宣当真清白。以唐宣的长袖善舞,在户部尚书的手下想必也帮了不少忙。然而唐宣靠这一次翻脸不认人的果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隐忍不发,一击毙命,左尚书摊上这么一个有勇有谋的弟子,也是遭殃。
倘若商丞相在世时被抓住把柄,刘珺承认自己逃不了干系。
唐宣这种不着痕迹的漂亮手段,倒是让刘珺钦佩。
第16章
自那以后,朝堂上再没有几个敢硬着骨头倒逼赵泓嫁娶了——谁都知道这一出是杀鸡儆猴。
而少帝也借此消除了朝堂中本不平衡的局面,开始一手缔造他自己想要的朝廷。
商朝謇死后,再没人压制的左国舅因案入狱,朝堂的局势再一次翻转,一时间两派都失了主心骨,受到钳制的少帝赵泓重新掌握了话语权。
而没有人敢猜测赵泓的心思,哪怕是当初的商朝謇。
那个从手足相残的血海中走出来的少年,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商朝謇曾向小皇帝进言,要提防两个人,赵欹和唐宣。赵泓听着,但没真的把两人杀了以除后患。
刘珺看得出,赵泓也在利用危险的棋子,来限制权力日益强盛的丞相商朝謇。
商朝謇当过太子太傅,赵泓是他真正名正言顺的弟子。帝王的权衡之术,是赵泓年幼时,商朝謇亲手教他的。
赵泓这是学成出师了,商朝謇这么跟刘珺感慨过。
永兴七年,后周与北凉关系紧张,边境频起摩擦,朝堂上也吵得不可开交。
新晋御史大夫的刘珺主张议和,丞相唐宣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
这两位圣上亲手扶植的新秀,私底下的较劲终于摆到明面上来,朝堂又一次自动划分阵营。而赵泓只是冷静地看着朝堂上的鸡飞狗跳。
赵泓先前还会表露出明显偏好,这几年行事愈发让人捉摸不透,商朝謇过世后,更是没有人阻拦他。
少帝总算把朝堂整顿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刘珺猜不透君王心思,眼见战争蓄势待发,冒着被指为“卖国派”的风险,在朝中构想一张不断得到完善的蓝图。
让理念能够落地生根,才能得到这位君王的首肯——刘珺总算理解了当年商朝謇的极力劝阻。
就在刘珺侃侃而谈议和方针之时,他余光瞥见同列的唐宣神色似与以往不同。
看不出来是什么态度——那人似乎稍稍动摇,但情绪随即又被收回去,又恢复此前的面沉似水。
天子问他,当今天下商人唯图眼前之利,又会有谁愿意冒风险去西北通商。
他答,我在江南时曾于江南洪氏有旧识,洪氏同开国先祖打过天下,其后人未必没有破旧革新的远见。
下朝时,赵欹叫住他,免了他的行礼,却问:“洪氏旧识?洪昳?”
言语中带着嗤笑,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
看他没反应,赵欹又笑:“御史大人升任之后这么久,怎么都没有再来过我府邸?”
只见刘珺向后退了半步,仍然没有应声。
“本王今夜便在升平楼设下小宴,希望届时刘御史赏赏脸。”赵欹留下这句话,迈出了大殿。
刘珺看着亲王走远,放松了原本握紧的象笏,像是松了一口气。
后背早已渗出一身冷汗。
他曾天真地以为梁王玩玩就会厌倦,却没想赵欹对此乐此不疲。
梁王几乎是用尽手段,千方百计地折辱他。也许这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独独喜欢看他痛苦地挣扎,并以此为乐。
刘珺笃定自己不是第一个。
那次云雨初歇,刘珺力竭而伏在被褥上,问赵欹为何要这样对他。
刘珺不理解,只觉得凡事都应该有个缘由——好比他和江逐云之前的误会。
赵欹说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我只是想看你疯。”
“你疯起来一定很好看。”
第17章
刘珺并没有去赴约。
他在试图反抗梁王,逃离赵欹的束缚。
再一次见面是春蒐,赵泓召集了文武百官,一同来参加这场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
刘珺坐在马上,一眼对上梁王的眼睛。
随着天子的一箭射出,狩猎便随之开始,刘珺扬起马鞭,策马驰出了几里地,再回头时,没有看见赵欹跟上来的身影。
逐渐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稍稍放松了僵直的身体——刘珺从方才那双眼里,看出了赵欹要找他清算。
刘珺放慢了骑速,从箭筒抽出一支箭,架上弓弦,凝神搜寻着猎物。
刚松开弓弦,刘珺听见身后传来破风声。
来不及回头,箭羽疾擦着马身而过。
刘珺身下的马受到惊吓,发出嘶鸣声,不受控地往前奔跑。他迅猛地拉住了缰绳,堪堪没被甩落。
可刘珺还来不及稳住身形,忽遇颠簸,眼看着要从马背摔下。
预想中的巨痛并没有袭来,旁边伸出一双手,把他搂到另一只马上。刘珺松开被勒红的手,拽紧了对方的衣袖。
他回过神来,看着黑色绣金的锦缎,抬眼看到了那人。
先兵后礼,软硬兼施。
果然是梁王。
赵欹刚在远处射了一箭,意欲给刘珺个警告,不料刘御史马术不精,制服不了失控的马。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文官,赵欹心里嗤笑。
转手还是策马上前,接住了险些摔落的人。将他抱到马背上时,赵欹还能察觉到刘珺因后怕而轻微颤抖。
赵欹说:“不过才当上了御史,这就开始不听话了?”
赵欹说的并不是骑马,而是指上次刘珺没有“赴宴”。
“我是臣子,再怎么样也是效忠君王,”刘珺没再看他,“而不是殿下。”
“翅膀硬了。”赵欹评价道。
直到被赵欹钳制住双手,刘珺才意识到了什么,急喊出声,想要后退挣脱:“梁王!”
可是在马上,他并没有逃脱的空间。
“别逃了,”赵欹说,“再躲给你扔下去。”
“殿下就不怕我拉着你一起死?”刘珺躺在马背上,找不到着力点,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欹摆弄自己。
“你都还没有杀江逐云,死不瞑目吧?”赵欹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捅了进去。
……
刘珺的衣物被尽数解开,多数被垫在身下,也有部分不知散落到了何处。
也许有人捡到遗落的衣物,认出是刘珺的,会暗骂御史大人怎么这么恬不知耻。
赵欹玩笑似的,腾出一只手,把刘珺嵴背抬起来。
被抬起来的位置,让他刚好可以清楚地看见两人交合的位置,乳白色的浊液沾染衣袍,黏腻而淫靡。
他愈发厌恶现在的自己。
闲云被风吹得四散,阳光挣扎许久,终于穿透云层。像是那层遮羞布陡然间被撕扯开。
此刻的刘珺像个四处游弋的鬼魂,暴露在阳光下,无地自容,却又躲无可躲。光线的照射,让他觉得自己受到窥探,浑身一颤,后穴不自知地绞紧。
赵欹像是感受到了快意,一夹马腹,驾驭着马从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奔去。
“啊!……”痛苦与快意一并席卷全身,刘珺不自控地,从嘴边逸出了几声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刘珺体会不出时间的流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天空。
忽然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
赵欹俯身在他耳畔轻声道:“看,你的君王。”
刘珺这才明白,赵欹今天真正的警告,是在这里。
以刘珺御史大夫的身份,勾搭上身为亲王的赵欹,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在君主的眼里都不是小事。
朝中纷纷扬扬的传言是一回事,被赵泓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刘珺思及此处,浑身僵硬,竟是做不出任何举动。
“他还没有看到你……”赵欹看出他的紧张,“这次给你一个机会,别出声。”
梁王真的是把“恩威并重”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少帝的声音远远传来,让人觉察不出情绪:“小皇叔是在干什么?金屋藏娇吗?”
“不比陛下清心寡欲。”赵欹笑道。
梁王总是乐于把自己营造成一个耽于声色的混子,少帝却不曾因此卸下过防备。
他在百姓和朝臣面前扮演辅佐君王的贤臣,但是从来不在赵泓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
因为无论他如何回避政事,赵泓也从来没有放松警惕。
于是梁王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赵欹顶着功臣的名头,少帝没有治罪于他,一是没有理由,二是时候未到。
赵欹深知赵泓在寻求机会,一击毙命。
但是他不会给到赵泓这个机会。
他们像对弈的棋手,不掩藏自己的杀机,却都在蛰伏,伺机而动。
就看谁先暴露出弱点。
“臣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赵欹这么说着,但还是坐在马上,顺手拿衣服盖住了刘珺。
可梁王的语气里并没有半分歉意。
这位少年君王总是能忍住,不因为被冒犯的冲动,顶着舆论的压力处理梁王——他还需要借助这些豺狼虎豹在民间的声望,一举推行新政,巩固根基。
所以在没有人的时候,梁王总喜欢赤裸裸地冒犯君主。
两边的护卫踩断了新草,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声响,赵泓颔首,却引着马头走远了。
凝固的空气像是刹那间重新开始流动。
赵欹忽觉似有拉扯感,发现刘珺紧抓衣服的手还没松开。
“这就吓哭了?”梁王眉间带着笑意,用手抹开他的泪痕。
像是一种施舍。
其实赵欹也并没有想到圣人此时在猎场上,还碰巧会见到。
少帝早年间遭陷害,冬日里失足落水,自那之后落下病根,在这种阴寒的初春极易复发。料想赵泓不会闲到拖着病痛折磨的身子,只是出来打猎。
赵欹也不相信叔侄俩能有这样的缘分。
这么大一个猎场,他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怎的偏偏冲撞了圣驾?
第18章
一晃眼春蒐已然到了尾声。
这厢在猎场上声色犬马,并不妨碍那厢决出胜负。
春蒐持续几天几夜,要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能手。圣人大肆操办狩猎,其实也有从中选拔人才的目的。
今年的狩猎场面十分精彩。
纵使真正的武将在四境驻兵,但是唐宣竟能与在场的武官一争高下,也被赵泓另眼相看。
惯会识人眼色的唐丞这次春蒐表现得异常积极,也不顾旁人怎么看,像是奔着第一去的。
有实力的武官看到了唐宣的态度,也不和这位御前大红人争了,在最后一场比试中放了水。
唐宣就顺其自然地到了首位,在春蒐中以文官身份拿下了第一。
唐宣此次一举夺魁,自然会受到圣人的嘉奖,奖励是圣人亲赐的金弓。
为了营造相对轻松的气氛,礼部将场地设在宽阔的野地上,中央架着几簇篝火。百官围在了一起,有赞赏不已的也有纯看热闹的。
而唐宣就站在中间,才情横溢的丞相习惯了站在人群中央,应对起来丝毫不慌。
刘珺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唐丞相自如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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