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武笑了出来:“我真没想到,在镇上住的几年,让你们连本都忘了。”他摇着头,“既然这样,爹娘,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家分了吧。”
田文大怒:“这个时候分家,田武你脑子有泡吗?”
田武很冷静地看着他:“以前我答应爹娘,供你念书,现在你学有所成,应该是不稀罕我给人抗包袱挣的那几个铜板了,你是有大造化的人,从此之后,咱们就把这个家分开,我什么都不要,每月我会给爹娘二百文的赡养费,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田文实在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什么,就在苦尽甘来的日子,要就迫不及地要分家,傻子才会去干这种事情。
“这是你说的,日后不论家中发达与否,你都不能再回来分一杯羹。”
田武心意已决,当即就找了村长来,村长规劝了一时,只见双方的很坚决,也就没再劝,一纸文书落下,田武就跟他们一家再没任何关系。
田武是怎么回来的,就是怎么走的,没有带走家里任何一件东西,他沉默着看了田柳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了家门。
没过两天,就有人说田武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只是在镇上领了婚书,一家人就从镇上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总之田文家一家都是闹哄哄的,这些事情跟田遥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他从小爹的那一箱子东西里,找到了一本关于种那些种子的。
他趴在郁年的身后,看着郁年一点点地讲给他这些东西。
他们在院子里,摆开桌子,拿着小爹的手札和那剩下的种子,一点点地比对。
“这一类,小爹记载的名字叫做,什么柿?”郁年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小爹的这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连蒙带猜。
他拿着这一把种子,手札后面就没有字了,倒是画的图。
“遥哥儿,这画的意思是,要先把种子泡在水里吗?”
田遥凑过来,他比起字,更熟悉小爹画的画,很快就看懂了:“是,这里的意思是,把种子放进温水,泡一个时辰。泡的时候,还要搅拌。”
他虽然不记得小爹交给他的小爹的文字,但他记得符号:“郁年,这个符号,是一的意思,后面这些,就是二三四五六。我还记得。”
“所以咱们之前种下去的种子不发芽,原来是用错了方法。”郁年也松了口气,“这上面有没有写什么时候能种呢?”
“小爹画的是柳条,那就是春天吧?”田遥问,“要不咱们再试试?”
郁年点了点头。
他们按照小爹画里的方法,把种子泡进温水里,田遥不断地搅拌,随后又在水中放了两个时辰,才捞出来,把泡好的种子移到地里,在种进地里之后,又浇了浇水,保持着土地的湿润。
做完这些,田遥就更加紧张了,几乎是每天都要去地里看一遍。
到第四天,他终于看到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村里响起了尖锐的叫喊声,他第一时间跑到家里,郁年好好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郁年也有些不解,田遥便推着他往村里走,走到半路,就看到几个小孩子,吓得不轻,郁年叫住了一个。
那个小孩吓得喘不过气,看到郁年问他才说:“村里,村里来了好多官差,都带着刀,他们,他们往田文叔家去的!”
第39章
官差来了之后,村里都人心惶惶的,槐岭村的所有村民一向都安分守己,除了村长几乎没有人跟官差打交道,他们对官差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更何况今天来的还是带着兵器来的。
田遥跟郁年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没太靠近田文家,而是去了刘之家中,陈家离田文家很近,近到能听见王翠花的哀号声。
陈母站在院子里,给郁年和田遥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这刀光剑影的,可别把我家小宝吓到了。”
刘之抱着肚子,他的肚子现在已经显怀很多,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哪有这么容易就吓到了。”
田遥看向郁年:“你说他们家犯了什么事啊?”
郁年想了想:“前几日才在村里办了流水席,正是他风光的时候,就算是犯了什么错,官府也会看在他秀才的面子上从轻处罚,但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除非……”
田遥和刘之两双眼睛看过来,带着浓重的求知欲。
“除非,他这个秀才来路不正。”郁年说。
“不能吧。”田遥说,“那天是官差来报喜的啊,他们不能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吧?更何况,科考作弊,是杀头的大罪啊。”
“那也说不定。”
刘之转念一想:“也很可能啊,田文的才学咱们都知道的,能考上本来就很可疑了。”
郁年轻轻喝了口茶:“村长肯定会跟咱们说这事的。”
陈旭刚刚劈完柴,这会儿满身的热气:“你们知道吗?流水席过后两天,田武就跟他们分家了。”
说起田武,陈家父母很是唏嘘,就没见过谁家的爹娘那么压榨自家的儿子的,那田武整日在外就像是牲口一样,不知疲倦地赚钱,现在都二十了还没成亲,可真是……
“不过听说田武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一家人离开云溪镇了。”
“那这是好事啊!”刘之说,“本朝律法不株连,田武分了家又离开了,那肯定不会受到这事的影响吧。”
“你当那王翠花是个泥人性子呢?”陈母才说,“一个儿子没指望了,那不得盼着另一个啊,希望田武走得远远的,别叫她找到了。”
短短三四天的时间,田家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原先跟他们家走动的人家,如今都对他们避如蛇蝎。
田文在短短几天里,就从天堂跌到了谷底。
他还在想着以后要怎么才能在村子里得到更多的好处,一朝就成了阶下囚。
田柳在昨天,就被他的同窗一抬小轿子从侧门抬回了家中,今天官差就来了家中。
田文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暴露得这么快,明明他们说,这事一点隐患都没有。
原来田文在去参加科考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带他去赌坊的同窗王鑫,王鑫家中颇有点家财,所以很多同窗都围在他的身边,田文想着他们也曾经有过一起喝酒的情分,所以也凑了上去。
那王鑫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童生的身份也是靠他的家人给他捐来的,他们家在府城也算有点门路,知道了此次的监考官的身份,七拐八拐地跟他们王家沾了点亲。
本朝自从开恩科以来,陛下就十分重视科考,到学院中,所有的学子都颇具文人风骨,自然是不屑作弊一事的,所以本朝从没出现过作弊的先例。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且认为不会有作弊的情况下,王鑫通过主考官,拿到了此次科考的答案,毕竟这只是乡试,主考官的权利大于一切。
田文是在一个睡不着的晚上,发现了王鑫的不对劲,他在王鑫的房间外,听到了王鑫的密谋,并以此要挟王鑫,自己也要的到答案。
于是两人合谋,共享了这份答案,从那时开始,王鑫跟田文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为此,田文答应把田柳嫁给王鑫做小,毕竟他们荣辱一体,互为牵制。
说两个人都是绣花脑袋也不是白说,两个人的答案写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王鑫到底还是知道这件事的干系,所以主观地做错了几题,田文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一雪前耻,所以他的答案跟那份答案答得一模一样。
在出完成绩之后,乡试本就已经彻底地封卷结束,却突然有钦差到了原仓府,听闻乡试第一的成绩十分优异,更是惊才绝艳之人,便要开卷查验,监考官虽有阻拦,但毕竟钦差官高一级。
于是尘封的试卷又重新出现在钦差的眼前,钦差大人看完了这完美的答卷,目光锐利,当即就有侍卫拿下了监考官,随后就是摧枯拉朽地查案,三天之后,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都被查了出来,官差开始抓人。
村长知道这事以后面色铁青,他以为村里终于出了个读书人,却没想到他却犯了这么大的罪,这是我朝开朝以来,第一起科考舞弊的案件,这田文只怕是活不了了。
“是什么官员啊?查得这么认真?”田遥只觉得自己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愧是当官的,有那么强的洞察力。”
村长摇了摇头:“只听说是钦差,说是到原仓府寻人,顺带代陛下巡查民情。也有人说题目是这位钦差出的,看到答卷,跟他给出的答案一模一样,所以……”
过了半旬,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件事的后续。
田文因为科考舞弊,但不是这次舞弊案的主要谋划人,所以能够免去一死,但判了终身□□,田家人从此之后再不许踏上科考这一路。主谋王家,贿赂朝廷官员,藐视我朝法律,王家父子判斩首,王家家财充公,因为我朝不株连,对不知情者,□□三年。
刚刚被抬进王家的田柳,还没享受到王家的富贵,就锒铛下狱。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唏嘘。
这件事情结束以后,王翠花成日都去镇上找田武,在原先田武做工的地方,哭天抢地地指责田武不孝,在被人赶出来以后,开始又哭又笑,竟像是疯了。各中传闻,都是田遥从村里人那里听来的。
这半个月的时间,田遥每天都守在那块菜地里,他看着自己种下去的种子慢慢发芽,看着它们长成了禾苗,茁壮地生长着。
“郁年,你说这能种出什么东西啊?”田遥给苗苗浇完水之后,趴在郁年的肩上。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吧?”郁年摸了摸他的头发,“小爹的手札,我还是有些看不懂。”
天气渐渐地暖和了起来,厚重的棉衣早已经束之高阁,他们现在都穿着一身春衫,田遥趴在他的身上,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对了。”田遥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过几日要去一趟镇上,大概要去半旬。”
郁年愣了愣,从他来槐岭村开始,他跟田遥就没有分开过,田遥突然提出要离开,郁年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你去镇上做什么?”
田遥这才说:“前几日玉生哥不是回来了嘛,他不是在镇上刘员外家当长工嘛,先前因为流民的事情,他们一家人都去了府城,最近问题解决了,不是就回来了,刘员外家要趁着这个时机,翻新一下自己家的宅院。要大量招工,玉生哥就跟刘员外家里说了我,然后刘少爷还记着先前的大雁的事,说我是个哥儿也没事,会把我安排在都是哥儿的院子里住的,去做半个月的工,能有二两银子的入账呢。”
郁年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腿,承认了自己无能这个事实,但凡他现在能走动,也不会让自己的夫郎去卖苦力。
田遥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郁年在想什么,他绕到郁年的身前,弯下身子:“郁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们要赶紧赚很多钱,给你治好腿,等你的腿好了,你再心疼我吧。”
话是如此说,郁年还是心中郁结。
“你现在自己能照顾自己了,我也该趁着现在这个时间好好赚钱,已经开春了,很多人家里都已经开始种地了,我不出门,总待在家里我也会不得劲的。”
郁年只是抓住了他的手:“遥哥儿,娘的那个簪子,也能去当铺当一些银钱的。”
田遥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那是娘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你怎么能想着把它当掉呢?而且你已经把簪子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你不能打它的主意。”
他知道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卖掉已逝亲人的东西有多难受,他发誓,如果以后能有钱了,他一定要把爹爹的那一张皮子赎回来。
架不住田遥随时的撒娇,在想说别的的时候田遥又堵上了他的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解开了他的衣裳。
这明摆着就是美人计了。
……
“我跟顺婶子说了,每天给你送一下饭。”田遥趴在郁年的胸口上,他的腿根还有些抽搐,声音也还有些颤抖。
“不用,我不会把自己跟灰灰饿死的。”郁年的手顺着他的头发往下,从脖颈摸到腰际,手心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那是上次受伤的留下的疤痕,即使他想了再多的办法,那疤痕也散不了,永远地留在了田遥的身上。
“好吧。”田遥抓着他的头发,“有什么事就让灰灰去村子里找人,它现在在村里混得比你还熟了。”
“好。”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来镇上找我的嘛,虽然我可能没什么空闲的时间,但能看到你就很开心。”
“好。”
田遥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让郁年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灰灰,好好照顾他菜园子的那几株苗苗,郁年都答应了他。
说着说着,田遥就睡着了。
他明天一早就要去镇上了,郁年今夜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郁年跟灰灰送田遥送到村口,在路边说话的时候,听见了远处宋家的传来的的嘈杂声,有碗破碎的声音,还有拳头入肉的声音,田遥看了一眼郁年,随后调转了方向。
“桥哥?你在家吗?”
出门来的人却不是沈桥,是他的夫君,宋耀,宋耀看到田遥,扯出一个笑:“你这是要出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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