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津率先发现了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复缙。
应该是偷袭上了瘾,他没走寻常的大路,挑了条要横穿过杂物房的路。
他很隐蔽,沈渡津也是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才侥幸发现了他。
电梯才到三楼,而复缙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米。
来不及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沈渡津已经出了满身的汗,今晚真是有些糟糕,先是淋了雨,现在衣服还没干透又出一身汗。
盛闵行望着紧闭的电梯门,一点也没发现异样。
避免复缙看透他的动机,他只好装作闲聊一般,脸上挂着笑意,贴上盛闵行的耳朵轻声道:“复缙在后面,我数三下,我们往安全通道走。”
实际上他那像是即将要爆炸的心跳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安全通道在哪儿?”盛闵行微微侧头。
他并非不知道复缙在悄悄接近。
别忘了电梯门是反光的。
沈渡津示意他噤声:“跟着我就行。”
钟期朝着一侧滑落,沈渡津又把他往上扶了扶,将他的头重新摆正。
他不敢出声,将手沿着钟期背后下滑到盛闵行的手附近,在其手腕处快速地敲击了两下,示意盛闵行集中注意力到手腕。
这个动作不容易让人起疑,看起来就像情人之间打闹。
然后缓慢敲击一下。
一。
第二下。
二。
第三……
三!!
如预想中的一样,他们俩撒开腿就跑,沈渡津在前面带路,盛闵行即使背着个人,也毫不费力地跟上他的节奏。
复缙没料想到突生变故,反应不及,足足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大彻大悟,撒腿跟过来。
安全通道平常都是上着锁的,但沈渡津作为夜幸的员工有通行卡,今天这张通行卡刚好就带在身上。
逃生通道的门很重,他刷了卡,使尽全力才将其打开。
缺少润滑剂的缘故,开门的声音也一言难尽,古怪的尖叫声像要刺破耳膜。
复缙难缠的很,称一句人体雷达也不为过,刚甩开没多久又跟了上来。
在他那张脸越贴越近,并且即将抓上门把手的前一刻——
沈渡津成功重重将门合上。
**
安全通道里没有冷气,空气中也充斥着久未打扫的尘土气味。
“他没卡,进不来。”沈渡津重重出了口气说道。
保不齐复缙会采取暴力破门的方式,他不敢完全放松,时不时用耳朵贴着门,关注外面的情况。
“你们的卡,他能借吗?”盛闵行从他背后来了一句。
他心里咯噔一下。
当然。
他们时间不多。
盛闵行又担心复缙会在下面的楼层堵截,沈渡津点头认同。
“往上走吧,”他建议道,“从上面坐电梯下去。”
“还是说电梯不安全,我们直接走楼梯?”
他还背着钟期,这是个很大的负累。
沈渡津想,盛闵行应该是不大愿意背着个人走楼梯的,但又担心复缙时刻都在关注着电梯的动态……
这实在是勉强人。
“把人给我吧,走楼梯下去。”说罢他伸出手去接盛闵行的班。
盛闵行往别处让了一下,躲开他的手:“不用,走吧。”
沈渡津:“往上还是往下?”
“直接走吧,赌一把,不跟他耗。”盛闵行率先往前走到了四楼半。
沈渡津只好跟上。
“车停哪儿?”走大门已经不现实,他在规划一会儿的路线。
盛闵行想了想:“不太远,就在夜幸后面。”
“说清楚点,夜幸后面很大。”沈渡津低着头,托起钟期一侧腿,试图减轻落在盛闵行身上的重量。
这其实都是徒劳,盛闵行觉得没什么必要,这样反倒让他左右受力不均。
但沈渡津难得愿意这么为他考虑,他又不想开口打破这难得一见的气氛。
随他去吧。
或许是危机暂时解除,盛闵行逐渐放松,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后头一直帮忙托着钟期的沈渡津。
沈渡津低着头没来得及停下,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去。
他皱着眉苦笑:“你问我夜幸后面哪里,是不是忘了我不大会认路。”
“有特征性建筑吗?”沈渡津真没想起这茬,他刚稳住身形没扑倒过去。
盛闵行沉吟,好一会儿才接话:“……一扇蓝玻璃窗,算不算?”
沈渡津咬牙:“算。”
有窗好过没有。
这种老式的玻璃窗透光性很差,夜幸近几年已经换掉了大半,还剩一小部分储藏室杂物间还保留着这种窗子。
一楼,蓝玻璃窗,地势高积水少的地方……沈渡津只能想到一个。
但实在不凑巧,那间储藏室离他们如今所在的安全通道十万八千里。
不说一条对角线这么离谱,那也有半条对角线的距离。
安全通道离大门近,可偏偏大门又走不得。
只能舍近求远。
这会儿在夜幸当员工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一楼他走过无数回,很多不寻常的道他有个基本的记忆。
计划半天,他们离一楼还有段距离,沈渡津赶在开门前告诉盛闵行:“待会儿我们不走大门。”
“我们跳窗。”
盛闵行微微讶异地挑眉,随即应道:“好。”
跳窗的事,以前也没少干。
第56章 这种事你干过很多回吗
一楼的逃生门也需要刷卡才能进出。
夜幸有普通楼梯,所以安全通道几乎没派上过用场,也只有每个月的保洁定时打扫卫生才勉强算得上有点人气。
盛闵行很自觉地让出门前的位置,方便沈渡津刷卡开门。
沈渡津站定在那道不锈钢门前有些犹豫,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慌张。
门后是什么景象谁也不知道。
他又用上贴耳听音的方法,但这回无法奏效,他只停了一秒钟便放开。
隔壁就是厨房,半夜油烟机的嗡鸣也停不下来。
有个声音说:赌一把吧。
门后有人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终沈渡津上手刷了卡。
很清脆的识别音盘旋在空气中,他拉开了那道满是灰尘的不锈钢门。
门后没人。
探头出去多次反复确认,的确连只蚊子都不多。
他彻底松了口气,朝后招招手,示意盛闵行跟上。
一路上几乎没人,他们很顺利就到了沈渡津预想中的储藏室。
只不过这顺利得未免太过诡异。
沈渡津极力忽视这种诡异,将其归结于自己的心理作祟。
为方便员工取货,储藏室门的钥匙就挂在旁边的消防栓上,夜幸走廊到处都是监控,也不怕会有客人进来顺走东西。
锁眼插上钥匙轻轻一拧就能开,沈渡津轻手轻脚地进去,下意识想去开灯,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上班,于是伸向开关的手又默默收回来。
盛闵行也从后面跟着进来。
储藏室内部倒是比安全通道干净不少,陈设也是整洁有条理的,不像别处堆满货物、连落脚地儿都没有的仓库。
那扇蓝玻璃窗就在眼前。
暴雨天依旧有黯淡的月光透过脏玻璃射进来。
窗外隐隐约约可见盛闵行那辆路虎的身影。
“你方向感很不错,上回让你开车去医院是个对的选择。”
盛闵行冷不迭一句夸赞,足足把沈渡津吓得原地弹跳了一下。
许是看他太过紧张,盛闵行没忍住道:“你好夸张。”
沈渡津回过头,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们已经安全了。”
沈渡津伸手在窗上四处按压,分出些精力回他:“话别说太早,我们还没离开这里。”
盛闵行不与他争,顺从地笑道:“好。”
窗上附着着一层很厚的灰尘,用手在上面甚至可以涂抹作画。
推也推不动,拉也拉不开,就像长在了墙上一样。
没办法中的办法,沈渡津一手撑住窗台,一跃而上,再朝着窗子上方边缘的中间处猛地一踹。
一下不行,他便连着来了好几下。
玻璃随即碎裂。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破绽,盛闵行都有些来不及反应,脸上露出些目瞪口呆的表情。
沈渡津又撑着墙,抬脚踢开那些尖锐的碎玻璃。
处理干净以后,他随即就着这个站在窗台上的姿势转过头来。
看到盛闵行放空的眼神,他蹙着眉道:“别看了,跟上。”
盛闵行还是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钟期太沉,压得他不知该怎样动作。
沈渡津无言,只得跳下来,从他手里接过钟期,朝着窗外颔首道:“你先过去,我殿后。”
“这种事你是不是干过很多回?”盛闵行很突然地没头没尾道。
“没有,”沈渡津否认,又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盛闵行:“看你很熟练。”
熟练得能在你身上看到齐度的影子。
说来好笑,他无数次和齐度说过同一个问题,做人不能太表里不一。
他口中的表里不一也不是贬义词,顶多算个中性词。
意思就是齐度这人老爱藏着掖着,人也别别扭扭,想要的喜欢的一律不肯开口说。
盛闵行最初只在他们俩第一次见面那会儿看见齐度打架。
他无数次追问过齐度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为什么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后来都不再打架。
问多了自然惹人烦。
齐度就很烦,到最后才给出个难辨真假的答案:本来就不擅长打架,是替他出头被迫上阵。
放在别人或许难辨真假,但盛闵行就是一眼能知道,假的。
齐度其实最爱打抱不平,但永远只敢偷偷摸摸的。
看他被霸凌得狠了,才按耐不住上手帮忙。
这毛病得治。
当时年纪还小,盛闵行其实也什么都不懂,不善表露被曲解为胆子太小。
于是他只知道带着齐度一块儿打架壮胆。
首当其冲第一件事还算没完全跑偏,就是齐度被罚站那事儿。
他能看出来齐度并不开心。齐度看似懒散地靠在教室后墙上打着瞌睡听课,实则就是一层假装不在意的伪装。
盛闵行气急,仿佛吃了这闷亏的是他。
偏偏齐度本人一句埋怨都没有,这才让他有了带着齐度砸窗户的壮举。
够出气,后续赔偿也够狠。
那过后以后就是越来越不着边际,有架就叫上齐度,收拾残局也好冷眼旁观也罢,总之就是要带着他一块儿。
他也爱装,回回都像是打不过的样子,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被逼得节节败退,齐度也回回上他当,跑去解救他。
开始齐度还没识破,单纯觉得他人菜还爱打,让他去练练散打防身。
后来总算知道盛闵行是半菜不菜,装模作样就为了激他,气得小一个月没和这人说话。
好在后来齐度算是歪打正着地被迫开了窍。
还有个不值一提的小事,别家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是爱什么不爱什么全部大方宣之于口,齐度倒好,回家路上看到卖桂花糕的小摊,喜欢也就多看两眼,就是不愿意出五块钱买下。
盛闵行嘲笑他,却每次都跟在背后花钱给他买下那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齐度自然铁了心不肯要,盛闵行每次就找各种理由将东西硬塞给他。
盛闵行觉得,齐度这人脑子笨,转不过弯儿,所以他才次次都能成功。
**
背上的重力被完全卸去,盛闵行回过神来,很轻松地就跳上了半人高的窗台。
他缩着腰,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钻了出去。
与来时相比,外面已经被水浸没。
他卡在窗子中间,沈渡津从下面使力,他从上面拉,废老大劲才将钟期拖了上来。
窗台面很宽,他把钟期放一边又要去拉沈渡津。
沈渡津仰头看他,摆手说不用,让他先去把钟期安顿好。
盛闵行依了他意。
积水已经漫过了轮胎的一半,也不知有没有浸坏发动机。
车门一打开就有一大股水流涌进车内,暴雨过后一场大的修整是跑不掉了。
盛闵行看着这辆陪他好几年的SUV微微皱眉,有些心疼。
他把人放上后座又返回到窗台下面,准备接应跳下来的沈渡津。
沈渡津刚好这时候爬上来,扶着窗棂就往外走。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那只突然从后面伸出的手。
复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手狠攥住他的脚踝,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往后一拖拽——
沈渡津整个人扑倒在窗台上,柔软的腹部与碎玻璃渣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
没被牵制的左脚在空气中乱蹬着,什么都踹不到。
敌人,不对,复缙在暗他在明,他什么都看不见。
窗台被他占据,盛闵行也无法上来帮他什么。
复缙在尝试把他往后拖回去,他手死死地扒着光滑大理石纹的窗台,却效用不大,窗台被雨水打湿,摩擦力约等于无。
大半截腿都被拖了回去。
盛闵行也不敢动手拉他,下面全是碎玻璃,一个不小心来回作用就有可能血染当场。
他干脆跃身而起,反其道而行之。
转过来看见复缙那张脸时没过多犹豫就往那儿一踹,可动作还是慢了些许。
他又顺势往下跳,重新回去准备和复缙正面对决。
盛闵行喊他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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