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韩雪为的手慢慢施力,就看着婉音的表情一点一点扭曲起来,然后把人甩到地上。
“不自量力。”
婉音的眼神从愤恨慢慢变成了悲伤,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准确程度,韩雪为把最后一层虚幻的幻想扯了下来,她宛如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
狼狈又不堪。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为了另外一个人死心塌地。”韩雪为的声音传来,很不解似的,“真是愚蠢。”
“……愚蠢?”婉音抬起头,有些嘲弄地看着韩雪为,“那世子殿下所言‘秦晋之好’,又是怎么回事呢?”
韩雪为看着她:“管好你自己吧。”
“看来世子殿下,也不是固若金汤的无心之人。”婉音从地上站起来,“可惜啊,贺云沉早就是沈闻非的了。”
韩雪为神色没什么变化:“那又如何?”
“说来你真该谢谢我。”婉音笑了起来,“贺云沉跟沈闻非之间的纠缠太深了,若不是我,可能他一辈子都会扑在沈闻非身上了。”
韩雪为眯起眼睛:“就凭你?跟你告诉我的那一纸空谈?”
“那可不是一纸空谈。”婉音走近了些,轻声说,“我做不到的,总会有人替我做的!”
刘太医在勤政殿外,时不时扭头去看宫门的方向。
“宫里你们的人?”
“是我的人。”
婉音冷笑一下:“赵王的细作蠢笨如猪,指望着那个蠢女人做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韩雪为站起来:“你做了什么?”
“帮你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贺云沉啊。”
韩雪为一把掐住了婉音的脖子:“你说什么?”
婉音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但她还是扭曲着笑了起来:“世子……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韩雪为脸色更加难看,他正想真的掐死婉音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是蓝耳。
“殿下!”蓝耳脸色苍白似雪,“大事不好了!王后她……”
韩雪为猛地扭头:“你说什么?!”
沈闻非听说了这个消息,一抬眼:“暴毙?”
“是。”常恩道,“讣告已经过来了,想必南昭世子也会得知。”
沈闻非扭头看着又陷入昏睡的贺云沉,眉头紧皱起来:“传高隋。”
“是。”
高隋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宫门口站满了排队谏言的大臣,贺云沉突然成了皇后,还落了胎,事情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幸好桔子跟林眠春已经去了自己那里。
高隋进了勤政殿,看着明显憔悴了不少的沈闻非,小心地禀告了宫门口的情况,以及昨晚“抄家”的事。
沈闻非都忘了还有个什么“贺云沉之妹”,他摆摆手:“南昭王后暴毙,世子肯定是要返回南昭的,你全权负责相关迎送事务,现在就去,快。”
“是。”
“等等。”
高隋脚步一顿:“陛下。”
沈闻非略一犹豫,还是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贺云沉平日里也就跟高隋交情算好,可若让他们现在见面,想必云沉又要难过。
南昭传来的消息并没有压住眼下谏声如沸的情景,沈闻非消失得够久了,不得不出面去说些什么。
贺云沉时睡时醒,连口水都喝不进。他就这么在床帐之后晕沉,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等再一睁眼,眼前是韩雪为。
“这才几天不见,”韩雪为坐在床边,看着贺云沉灰败的脸色,“怎么就成这样了。”
贺云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啊,”韩雪为喃喃道,“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
“世子殿下,”贺云沉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您怎么……”
“我要回去了。”韩雪为一身素白,看着贺云沉的脸,重复了一遍,“贺云沉,我要回南昭了。”
贺云沉的思维慢慢归了位,但他没有力气去想什么事。
“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
贺云沉看着韩雪为,走去哪儿呢?
“哪怕是眼下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韩雪为弯下腰,轻轻给贺云沉理了理鬓角,“跟我走吧,贺云沉。”
贺云沉看着韩雪为,一言不发。
“我之前给你的药,你没吃对不对。”
贺云沉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韩雪为极轻极快地笑了一下,“我告诉你,那不是什么补药,是往生蛊。”
“吃了以后,什么都会重新开始。”韩雪为的声音又轻又软,浓郁地蛊惑,“贺云沉,你吃往生蛊以后,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
贺云沉觉得肚子还是有些疼,还是觉得睁不开眼睛。
要走吗?
要重新开始吗?
韩雪为等着贺云沉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贺云沉这句话。
“我并非权贵,”贺云沉轻声说,“也没有惊世之才。你是南昭的世子,为何非要……我呢?”
“因为我惜才啊。”韩雪为轻轻摸着贺云沉的鬓角,“我舍不得看着你明珠暗投,受如此搓磨。”
“我是鱼目非明珠,”贺云沉偏开脸,“殿下看错了。”
良久,韩雪为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世子殿下。”
韩雪为停住脚步:“你不会还要为他说话吧。”
贺云沉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韩雪为的背影:“可若无大启,又何来我呢。”
韩雪为没有回头,抬腿走了。
第四十四章 抛弃
沈闻非跟贺云沉又躺进了同一张被子里。
上一次他们共享一个枕头就在前天,只是过了一个除夕而已,现在已经地覆天翻。
沈闻非紧紧抱着贺云沉,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裹进怀里,抱着差不多是失而复得的人,勾着贺云沉的脚,怕他会冷。
贺云沉小腹有些沉沉地疼,他静静躺在沈闻非怀里。睡得多了,眼睛都闭不上,浅浅地张着,无神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冷不冷?”沈闻非轻轻问他,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又紧了紧手臂。
“身上还疼吗?”
“……回陛下,都好了。”
沈闻非垂下眼睛看着他,心里难受得没有办法,他吻吻他,低声说,“云沉你……”
他想说的太多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难受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好不好?”
贺云沉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轻轻答了声“是”。
沈闻非几乎要被这个字扎透了心。
“云沉,”沈闻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有些仓皇地抱着贺云沉,跟他说自己的构想,“我们成亲吧云沉。”
“我、我都会查清楚的,我们……勤政殿太小了,我们住正阳宫好不好?你喜欢的花草我都吩咐下去了,到时候一布置好我们就住进去。”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去漠北。到时候你就是大启第一个有军功的皇后了。对不对?”
沈闻非摸了摸贺云沉的鬓角,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第一不第一,军功不军功,我们只是去完成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是不是?”
贺云沉像是听不见似的,任凭沈闻非说。
“云沉,”沈闻非低声叫他,“你困了是吗?”
他的云沉一定是困了。
沈闻非的手慢慢穿过贺云沉的发丝。
“睡吧,乖乖,我们明天再……”
贺云沉闭上眼睛,沈闻非吻吻他的眉头,轻轻拍着他的背。
“臣不敢成亲。”
沈闻非浑身都僵住了。
贺云沉好像自言自语:“……臣不敢肖想陛下。”
“云沉,”沈闻非紧紧抱着他,“你听我说,我、我不再那样对你了,我后悔了,我……”
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不该对他百般戏弄,后悔不该把他孤身一个卷进朝堂,后悔不该任凭他被流言摧残,还是后悔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闻非死死抱着贺云沉那一身瘦骨,像是濒死的人紧紧抱着救命汤药。
贺云沉动弹几下,挣扎着要从沈闻非怀里爬出来,沈闻非不肯松手,贺云沉声音轻轻地:“陛下,臣有话要说。”
“就这样便好。”沈闻非搂着他,紧紧贴着他,“就这样。”
贺云沉喉结一滚:“恳请陛下……恩准臣去漠北边境。”
沈闻非陡然一惊:“你说什么?”
贺云沉垂着眼睛:“如今漠北蠢蠢欲动,臣在京中也是无事,不如陛下开恩,恩准臣去边境,也算是……”
“不行。”
贺云沉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不明白沈闻非为什么要提什么“成亲”“皇后”。
一切都是迷雾,都是悬而未决的阴谋,他腹中子刚刚化成一捧血,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已经是窝囊至极,为何连远走高飞都不行呢?
“云沉……”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垂下去的眼睛,又想到今日太后说的那些话。心里酸涩得快要哭出来。
可他有什么资格掉眼泪呢。
皇权之上,无人之巅,眼下,这个没有半点私心杂念、一心只想着他的人,为了他受重伤、遭大辱,也要就这么离开了。
——不行,绝对不行。
“求陛下……”
“云沉你不要我了吗?”
贺云沉在那一瞬间仿若万箭穿心,他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身边的人。
沈闻非眼眶通红,在贺云沉看过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一颗两颗三颗,他好像是在外被欺负后回到家的小童。
贺云沉只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云沉你不要我了吗?”沈闻非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哽咽着说,“云沉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贺云沉仓皇地扭过头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明明他这么紧地抱着他,却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今天午膳时分贺云沉眼泪的含义。
“云沉,我们以后还会有……”
“别说了。”贺云沉咬着嘴唇,“……别说了。”
沈闻非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忍不住地离他更近了些。
“云沉你不要离开我,”沈闻非小声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贺云沉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新的一年,就这么滑过了第一天。
赵王府。
婉音从宫里得到了南昭王后暴毙的消息,这个对于她来说是绝对喜讯的消息。但此刻,她心里只有无限的痛楚和悲凉。
当初她被放逐出南昭,在大启做细作,其中艰辛困苦无人可知,唯一撑着她的只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韩雪年。
可如今,人不如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看着不停跳动着的烛火,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旁的下人还以为她是在等赵王,上前劝慰道:“婉姑娘,殿下传信回来了,让您不必等。”
婉音一动不动,良久,才叹了口气,扭头问眼前的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六。”
“十六了……”婉音勾起嘴角。
她和韩雪年私定终身也是在十六岁。
回忆太久远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婉音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到门边去,看外面北风呼啸。
“姑娘,门口风大,您还是……”
“王爷还在宫里?”
“奴婢不知。”
婉音脸色阴沉起来,暗自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
第四十五章 “闻非”
贺云沉的生活突然就多出了大块的空白。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之前,他的生活里充斥着很多很多东西,他好像总是脚不沾地,到处忙碌,帮沈闻非监视那些朝臣,为沈闻非出谋划策,陪在沈闻非身边,让他为所欲为。
什么事都是围着沈闻非的。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到现在,十几年了,都是如此。
现在他终于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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