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非手指一动,没说话。
如婵声音带了哽咽:“陛下,太后娘娘所做,都是为了陛下您啊。今日所言,也并非是陛下所想之意。太后娘娘曾与奴婢说过,若是陛下心中定有所属,太后娘娘不会再阻拦。”
“陛下。”如婵抬起脸,满脸泪痕,“若陛下心中仍不平,奴婢愿承担一切罪责,还望陛下和太后娘娘和好如初,母子血脉,别再生嫌隙啊陛下!”
殿中飘荡着如婵细细的抽泣声,良久,沈闻非缓声道:“你去吧。”
“陛下……”
“去吧。”沈闻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替朕好好照顾太后……下去吧。”
沈闻非闭着眼睛倚在椅背上,心中所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失望、痛苦、后悔交织在一起,让他从眼下生活的欢欣中抽身出来了。
往事不可回首。
贺云沉已经忘却前尘往事,以后这些悔恨,就只是折磨他一个人了。
“闻非。”
沈闻非睁开眼睛,贺云沉就在眼前,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过来。”沈闻非张开手,“抱抱。”
贺云沉乖乖地把自己嵌进沈闻非的怀里。
“是因为太后娘娘吗?”
沈闻非低头去看贺云沉,生怕他的眼睛里会带上一丝丝痛苦。可是那双眼睛现在是这么清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沈闻非贵为天下之主,坐拥一切,可他兜兜转转,就只剩下了怀里的贺云沉。
“母子之间,或许总能解开心结。”沈闻非低声说,亲了亲贺云沉的额头,“没事……都过去了。”
贺云沉抬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胛。两个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沈闻非问:“怎么舍得回来了,刚才不是一个劲儿往外跑。”
“外面有人通报,”贺云沉说“正阳宫修好了。”
天气早就已经和暖起来了,正阳宫终于修葺完毕,可以搬进去住了。沈闻非特意空出来时间,带着贺云沉去正阳宫里看。
这是历朝皇后的居所,本就奢华尊贵,现在更甚。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到处无不体现着皇帝的用心良苦。
“院中的几口缸,等再过几天会栽上莲花,”沈闻非拉着贺云沉的手,“四处还种着香樟,最东南角,我让他们留了位置,到时候有空闲了,我们可以一起种一株桂花树,还可以养几只梅花鹿。”
贺云沉衣装轻快,手心散发出来的热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沈闻非忍不住捏紧了手掌,心里微微泛着波澜。
怎么会不触动呢?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进了屋,香炉散发出来的香味裹着贺云沉微微发红的鼻头,沈闻非笑笑,轻轻捏了捏:“怎么鼻子红了,像是哭过似的,小哭包。”
贺云沉耳朵一热,垂下眼,抬手摸摸鼻子,又被抬住下巴,沈闻非看着贺云沉的眼睛,目光几乎算得上是痴迷。贺云沉先败下阵来,想躲,被搂住,想闭上眼睛,沈闻非又不许。
你看,他还是那么霸道。改不掉的。
“云沉,”沈闻非的声音很低,两个人离得近,他说的话震得贺云沉心口嗡嗡响。“我好喜欢你”
平日里这样的话沈闻非并不轻易说,今天,在正阳宫,他认认真真地说出来这句话,贺云沉脑袋一怔,呆住了。
“我好喜欢你。”沈闻非越靠越近,两个人的嘴唇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碰上了,可是沈闻非还是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云沉,我可以亲亲你吗?”
贺云沉心跳得厉害,他只是轻轻偏了偏头,就贴上了沈闻非的嘴唇。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贴合碰触,渐渐的,沈闻非的力气越来越大,扣着贺云沉的后脑勺,吻得很深。
他们默不作声地亲吻,贺云沉闭着眼睛,没有看到沈闻非蹙着的眉头。
如婵的到来和太后那番话让沈闻非醒过来了。
往事不可回首。说得轻巧。
贺云沉现在身体都没有完全康复,太医说,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如先前一般骑马舞剑了。
这怪谁呢?
沈闻非心狠狠地揪起来。古人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当然贪心,他想要贺云沉好好得留在他身边,想要贺云沉爱他,想让贺云沉好好的。
如果是他贪心,那他也可以接受贺云沉不那么爱沈闻非。
那也没关系,他可以不要那么多,就一点点,一点点爱就好。
沈闻非想让贺云沉好好的。
沈闻非的吻渐渐让贺云沉有些疼,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被紧紧搂回来,沈闻非的吻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用力,贺云沉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嘴唇和牙关的颤抖。
可也只是一会儿,沈闻非就放开了贺云沉,他沉默着蹭了蹭贺云沉的嘴角,轻轻地道歉,问他痛不痛。
贺云沉摇摇头,被沈闻非抱进怀里。
沈闻非看着外面随风飘摇的香樟枝叶,忍不住收紧了手臂。
贺云沉之于他,宛如掌心的一捧流沙,稍不小心就会顺着指缝溜走,他只能僵持着一动不动,稍有风吹草动他便心惊胆颤。
——之前这么多年,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吻吻贺云沉的头发,没问出这句话。
第六十七章 争吵
“殿下?”
贺云沉一惊,手中的小罐子应声而落。他转过身来一看,是王太医。看着王太医一脸疑惑,贺云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王太医有些奇怪,“您怎么……”
“今日是您当值啊,”贺云沉走过来,“我没什么事,正巧您来了,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殿下请讲。”
贺云沉略一犹疑,开口道:“敢问太医,若是男子想要受孕,可有灵药相助?”
在宫中浸润多年,王太医马上就明白了贺云沉的意思。
只是沈闻非那边……让人琢磨不透。
“殿下,”王太医斟酌着,说,“殿下年初刚病了一场,若是现在想要为陛下开枝散叶,怕是有些勉强,还需要再多调养些时日才好啊。”
“年初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了,”贺云沉继续问道,“王太医,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王太医也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这一切在宫里都讳莫如深,他又怎么好开口呢。
“殿下恕罪,臣是重新启复之人,确实不知。”
贺云沉皱眉:“那王太医连我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吗?”
王太医略一沉默,开口说道:“殿下是为陛下办差事的,难免磕磕碰碰。时间长了,总是有损躯体,再加上头上外伤,自然病去如抽丝。”
贺云沉若有所思,眉间仍是不松。
“殿下也不必忧心,若是想有子嗣,再精心调养些时日即可。”
贺云沉能听得出王太医言语中的遮掩,也就不再问了,稍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太医院。
“殿下慢行。”
王太医看着贺云沉离开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贺云沉一个人在宫中慢慢走着,已经是七月份了,四下里鸣虫阵阵,他站在廊桥之上,忍不住抬起手去摸自己的头。
按照王太医所说,自己是因为头上碰出了伤才会忘记前尘往事,那应该伤得很重才对。
可是为什么摸不到伤疤?
原本贺云沉都想好了,不再纠结于之前的事情了,可是那天,他在门外碰到如婵,她低声下气地认罪,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过失,请他向沈闻非说说好话,不要让太后皇帝母子离心。
“为什么?”
他有太多问题,也根本不再认识如婵,只来得及问出这三个字。
“太后娘娘也是忧心皇室血脉,大人,之前多有不敬,还请您……”
当时常恩就出来了,她只说到这里。
皇室血脉。
不过沈闻非以现在的年纪却还是膝下无子,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贺云沉摸了摸袖袋,里面放着几颗小小的药丸。
他心里莫名其妙变得乱糟糟的,正要往回走,突然听见一声大喊:“云沉!!”
贺云沉吓了一跳,他就看着沈闻非离弦的箭一般冲上来,三步并作两步飞上那座桥,狠狠把他拉进怀里。
“你这是要做什么!”沈闻非剧烈地喘息着,紧紧收着手臂,有些质问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贺云沉有些喘不过气,他根本推不动沈闻非。
常恩带着常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慌失措劫后余生的样子。
贺云沉懵然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闻非松开手臂,扣着贺云沉的肩膀,目光仔仔细细地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却又没张口。
“怎么了,”贺云沉勉强笑了笑,“怎么这么紧张。”
沈闻非看着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反应过度,他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含糊道:“你之前就是落水才……我担心。”
落水。
这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在贺云沉心里重重敲了一下。
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好了好了,别在水边站着,快回去吧。”沈闻非搂过贺云沉便往回走。
贺云沉看着沈闻非紧绷的下颌,抿紧了嘴唇。
正阳宫。
最近贺云沉身子恢复得越发好,底下的人也就不怎么着紧地守着他。一个没看住,贺云沉便消失在了正阳宫外。
沈闻非回来之后几乎神魂剧震,他几乎要以为这段时间的幸福和温柔是他幻想出来的吉光片羽,直到把贺云沉又搂进怀里,沈闻非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慢慢恢复了原位。
以常春为首的宫女太监都去领了罚,常春还要额外杖责,贺云沉得知这件事之后赶紧去拦,去还是慢了一步。
他看着常春渗着血的后腰和腿,心中所有的疑惑不解统统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
沈闻非身上只穿着亵衣,站在床前看着贺云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罚他们?”
“为什么我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你说我落水,但王太医说我是伤到了头?”
“为什么我的头上没有伤痕?到底是谁在骗我?”
沈闻非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他们没护着你,该罚。”
这只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贺云沉等了一会儿,却只有沉默。
“……我没有受伤,”贺云沉深深地呼吸着,“我、我只是去了一趟太医院,我想……”
他卡住了,他看着沈闻非安静的眼神,蓦然觉得他正在默默流泪。
可是沈闻非并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贺云沉的肩膀塌下来,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
沈闻非沉默着走过去,沉默地把贺云沉搂进怀里。
他声音很低,像是哀求似的:“我们就这样不好吗?不要再纠结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往事确实不可回首,往事皆如刀。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着,最后,贺云沉后背上绷着的力气卸了下来。
沈闻非松开手,看着他灰扑扑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不敢提以前的事,”沈闻非轻声说,“云沉,你不记得了,是对我的恩赐。”
“……你若想起来了,恐怕,就再也不会爱我了。”
“不会的,”贺云沉辩驳道,“我不会像你说的这般。”
“你会的。”沈闻非拉着贺云沉的手,低声说,“你肯定会的。”
第六十八章 真相
沈闻非像是一只固执的蚌,不管贺云沉怎么问,都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他的沉默看在贺云沉眼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余,还有些恼怒和悲伤。
贺云沉实在是不能再心平气和地睡在沈闻非身边,在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沈闻非终于开口了:“你要去哪儿?”
“我去偏殿睡。”贺云沉头也不回,“陛下好好休息吧。”
他确实只是赌气而已,可是沈闻非却提心吊胆得要命,他赶紧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可、可是偏殿还没收拾出来,偏殿里的床也不如这里的舒服,云沉你不要去那里睡。”
“……”贺云沉沉默地看着沈闻非。
沈闻非小声地说:“你别那么叫我。”
贺云沉觉得自己又开始心软。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正阳宫的宫人都让陛下罚罪去了,现如今自然没有人收拾。我自己会收拾的。陛下早些安歇吧。”
“我、我错了!”沈闻非怕得很,他哪能让贺云沉就这么去偏殿里。他拦着他,认错道歉。
“我错了云沉,我不这样了,我不罚他们了。”沈闻非说,“你别生气,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天子之言其能说变就变?”贺云沉一把按住门,皱着眉头,“陛下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没有……”沈闻非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几乎是嗫嚅着,“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不高兴,我想让你高兴。”
贺云沉看他这样觉得心疼,却又上来了脾气,说:“那告诉我真相。”
他说:“告诉我真相,我就高兴。”
43/51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