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祁韵忍不住叫了一声,就想伸手捂腿。
“不准捂。”郑夫子冷酷道。
祁韵立刻缩回手。
“我刚刚教的方程术,少夫人听懂了么?解这道题。”郑夫子目光炯炯,把书递过去。
祁韵低头看了看,心虚地咬住了嘴唇。
郑夫子的两只眼睛像利箭,盯着他,毫不留情:“少夫人,拿起笔,解题。”
祁韵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解”字。
然后,他就卡住了,半天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郑夫子的目光咄咄逼人,祁韵顶着这吃人的目光,额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可脑子里那一团浆
糊怎么搅都搅不清楚,更别说多挤出几个字来。
他就这么举着毛笔僵了半晌,最后在尴尬至死的静默里,声如蚊讷地说:“夫子,我不会解。”
郑夫子冷冷道:“伸手。”
祁韵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伸出来。
啪!啪!啪!
郑夫子的竹枝连抽三下,祁韵白嫩的手掌心被抽得一片通红。
他自知理亏,挨打也不敢哼哼,等郑夫子打完了,便在心里松一口气,庆幸今天又糊弄过去一次,然后自个儿把手收回袖子里偷偷地揉一揉。
郑夫子恨铁不成钢,说:“少夫人的脑子不笨,就是不肯用半点儿心,上课总想东想西。您这样,要学到猴年马月才能学有所成?”
祁韵不敢回嘴,只垂着脑袋接受教训,可心里却想:我学有所成做什么?
夫君已是聪明绝顶,在外撑起乔家的一片天,他学成了这些东西,难道去和夫君抢事情做?
夫君虽然冷落他,但也不曾亏待他,他有吃有喝有银子花,只需要打点好这个小家,生几个孩子作倚仗,然后好好教导孩子就行了。
早课上完了,郑夫子得出门去铺子里,祁韵总算等到了自己的早饭。
一盏冰糖燕窝,一屉红枣蒸糕,一碟茶叶鹌鹑蛋,还有两样凉菜。
祁韵天不亮就爬起来听课,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肚,可朱婆婆还在旁盯着,他只能按照规矩,慢条斯理地吃饭。
如此吃完,就到了去主家请安的时候。
除了新婚第二日,乔鹤年就再没和他一道去主家请过安,更没有再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而回门那日,他也推脱不去,只叫人备了礼。祁韵独自回门,与他算是整整一个月没见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祁韵仍不死心,又鼓起勇气问了朱婆婆:“今日夫君不去主家请安么?”
朱婆婆面无表情:“大少爷生意忙,顾不上日日去主家请安,这才让少夫人代劳。”
祁韵很怕这个朱婆婆,因为她是这宅子的大管事,总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他,好像觉得他配不上她家的大少
爷。
可再怕她,他还是想问问乔鹤年的消息,就小声说:“可这也一个月了,总不能一个月都不去一次。”
话还没说完,朱婆婆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少夫人,慎言。”
祁韵咬住嘴唇,不敢再问。
他整理一番仪容,带着一行下人,到主家给婆母刘氏请安。
刘氏对他倒挺满意,拉着他说了会儿家常话,又问:“鹤年这阵子没再去你那里?”
祁韵腼腆地点点头,心里希望婆母能帮帮忙。
可惜,刘氏只叹了一口气:“唉,我也拿他没办法。他二十几岁了,天天在外忙生意,扛起了家里的半边天,我一个内宅妇人,还能管他什么?”
祁韵有些失落,又低下了头。
“你就安心等一等,他总要回来的。”刘氏说,“对了,近来老夫人又说要办赏花宴,请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去游沁阳湖、赏荷花,到时你和鹤年说说。办这赏花宴,你也能出去散散心,省得成日在家里闷着。”
祁韵嫁进来一个月,还没怎么与人交际过,也没有逛过宜州城。宜州可是东南藩地的首府,素有“东南小京城”之称,城中达官显贵不计其数,他在云县的时候就神往不已,听到能够出门赴宴交际,他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连忙点头答应。
从主家回来,他在心里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走过一处僻静的小院时,却顿了顿。
这间院子的牌匾上,写着“月栖苑”三个大字。
他的夫君乔鹤年住在日升苑,而这间月栖苑,住的是夫君的孪生弟弟,乔家二少爷,乔松年。
祁韵嫁进来一个月,已经见过了主家的祖母、父母亲,却没见过这位同住一个宅子的小叔子。往常他请安回来路过这里,月栖苑的大门也是紧闭的,但今日却敞开了,祁韵不由好奇地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蹦出一颗小石子,砸在了他裙摆上。
祁韵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游廊转角处,夫君正倚在廊柱上,抱着双臂,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祁韵又惊又喜,道:“夫君,你回来了!”
他提着裙子跑过去,跑到乔鹤年跟前了,才意识到夫君讲究脸面和规矩,连忙停下来,挺直了腰背,端好仪态:“今日这么早就回来,是要在家用午饭么?”
男人盯着他,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一扫,才开口,语带讥笑:“嫂嫂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得?”
祁韵脑中嗡的一响,吓得两眼圆瞪,噔噔噔退了三步。
面前的男人和他夫君乔鹤年长得一模一样,但这讲话时吊儿郎当的腔调、看人时桀骜不驯的玩味眼神,却与乔鹤年完全不同。
他就是夫君的孪生弟弟,二少爷乔松年!
第4章 圆房1
祁韵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垂着脑袋小声说:“二爷见笑了。”
乔松年仍是似笑非笑,盯着他白皙秀美的脸蛋。
可惜,刚刚还表情生动、活泼天真的美人,这会儿脑袋都埋到胸口了,只看见半个雪白的额头,和挺翘的秀气鼻尖。
乔松年的舌尖磨了磨后槽牙,故意说:“这儿怎么有只虫?”
祁韵吓了一跳,立刻慌张地抬头乱看:“哪里?哪里有虫?”
乔松年如愿看见了他的脸,勾唇一笑:“虫掉你衣裳里了。”
祁韵浑身都麻了,差点就想伸手往衣领里摸。
乔松年哈哈大笑:“兄长怎么讨了你这么个蠢媳妇。”
祁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戏弄了,气得就要骂人:“你!”
朱婆婆立刻上前来,拦住了他:“少夫人,该回院里去了。”
她一出现,祁韵的气势就蔫了下去。
这是在乔家。
自己是外姓人,还不得夫君的宠爱,要是和小叔子吵起来,说不准最后又要挨一顿罚。
他只能把气压下去,咬着嘴唇,不敢回嘴。等回了自己的翠微苑,嘴唇都被咬出了两道深深的印子。
他坐在书房里生闷气,从娘家带来的小厮阿福就在旁边宽慰他:“少夫人,别气了,我听下人说,那个二少爷一向离经叛道,连老夫人都被他气晕过,咱们犯不着跟这么一个人生气。”
祁韵坐在书桌前,又生气,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气冲冲地说:“他再离经叛道,总也知道基本的礼数,他是夫君的弟弟,辈分比我矮一截,怎么能当面就那么说我?他就是欺负我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没人撑腰。”
阿福叹一口气:“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下回咱们绕路走,不去月栖苑跟前招惹这位祖宗。”
他好言好语宽慰了祁韵许久,祁韵才终于好受了些。
晚间,祁韵刚用完饭,前院的下人来报,说大少爷今日回家,要来翠微苑留宿。
祁韵高兴坏了,连忙好好梳洗一番,本还想再打扮打扮,朱婆婆却说了一句:“大少爷来留宿,少夫人还是素净些好。”
祁韵一愣,登时满脸通红。
朱婆婆说话不中听,但有几分道理。夫君是过来歇息的,又不是来叫他一道出门,现在打扮了,待会儿还得去洗。
他就这么素面朝天的,穿着朱婆婆拿给他的轻薄纱衣,坐在床头等着。
不一会儿,乔鹤年进了屋。
祁韵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胸口咚咚地跳起来。
乔鹤年没有径直走进屏风,而是先去耳房梳洗,而后叫丫鬟伺候着脱去外衣,才越过屏风。
一进来,他就脚步一顿。
那个乡下来的土气穷酸上不得台面的妻子,正坐在床头等着他。
他的身形纤细修长,雪白如玉的肌肤从纱衣下若隐若现透出来,能看到曼妙的曲线。
就算不看脸,一眼过去也能知道,这是个娇嫩欲滴的美人。
乔鹤年脚步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祁韵虽然低着头,但眼睛看着他的脚呢,见他不动了,连忙抬起头去看。
乔鹤年的目光一下子从他的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新婚那日有厚厚的妆容遮盖,他只觉得新娘脸上像戴了个□□面具,现在一看,才发现他清秀白皙、楚楚动人,一双眼睛像含着一汪水。
怪不得母亲提过一句,说他在云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乔鹤年新婚时没细看,还以为云县这小地方眼界低,拿个□□当天鹅。
祁韵见他神情变幻莫测,但就是不走近,不由有些胆怯,小声叫他:“夫君,怎么了?”
乔鹤年回了神,走过来,神情依然冷淡:“你怎么穿成这样。”
第5章 圆房2
祁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纱衣 朱婆婆不知从哪儿拿的,穿上若隐若现,十分不雅。
祁韵小声道:“你不喜欢吗?”
乔鹤年冷淡道:“我会喜欢这等下流衣裳?”
“下流”两个字把祁韵狠狠一扎。
他一下子抬不起头来了,双臂抱紧了身子,拿纱衣的袖摆遮住了自己。
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乔鹤年眼中浮起一丝厌烦:“畏畏缩缩。”
祁韵咬住嘴唇,只能又把手放下来。
乔鹤年的视线扫过他白皙的胸口,又收了回去。
祁韵不敢看他,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半天也不说话,只能小声说:“我去换一身罢。”
他刚要站起来,乔鹤年冷淡道:“这么晚了,还换什么衣裳?”
祁韵只能又坐下来。
乔鹤年:“睡觉。你去里头。”
祁韵连忙听话地爬上床。
他一起身,纱衣下的两条长腿一览无余,偏偏他还毫无所觉,拱着屁股爬进床里,乔鹤年猝不及防看见,微微一愣。
一眨眼,祁韵已经躺好,规规矩矩盖上被子。
乔鹤年轻咳一声,吹灭了床边的烛台,也上了床,拉下纱帐。
卧房外间还亮着灯,透过屏风和纱帐,仍有微弱的光线,祁韵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听到身旁的男人均匀的呼吸,又紧张,又期待,不禁偷偷笑起来。
他终于等到了,今晚就可以和夫君圆房了。
等圆了房,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院里的下人们也不敢在他跟前拿乔了。
“笑什么?”身旁的乔鹤年忽然开口。
祁韵吓了一跳,赶紧拿被子蒙住下半张脸:“没笑什么。就是……你今晚过来,我很开心。”
乔鹤年轻轻嗤了一声,似是不屑。
过了一会儿,祁韵又小声说:“夫君,我很
中意你……好早之前就中意你了。”
乔鹤年眉心微微一动,声音冷淡,却又带一分骄傲自得:“是么?”
祁韵点点头:“我十六岁的那一年,碰上你二十岁生辰,邀请我家来做客。我跟着父亲走进梅园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你站在梅树下。”
“你的生辰是冬天嘛,正好梅花开了,像雪一样落在你肩上,我一眼就看傻了。”祁韵傻乎乎地笑起来,“父亲指给我看,说那就是乔家的大少爷。我想,你可真俊哪,比画册上的人还俊。”
没人不喜欢听漂亮话,乔鹤年也难以免俗,祁韵这样夸他捧他,他也有了几分好脸色,顺着话头说:“那天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祁韵就给他描述:“那天的宴席很豪华,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跟着父亲坐在上席,桌上有鱼翅、燕窝、松茸,我都不认得,别人讲了才知道。他们说这些很贵呢,我就吃了好多。”
他像翻箱底一样,一句一句细数着那天吃到的好东西,十足抠搜穷酸的模样,乔鹤年的好脸色一点一点消失了。
祁韵讲了半天,口都讲干了,最后说:“还好我现在嫁给你了,以后不用赶去吃席,也能吃到这些好东西了。”
乔鹤年心头油然而生一股烦躁。
那种被又脏又臭的牛皮糖黏住的烦躁。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祁韵躺着。
祁韵愣了愣,侧头看看他:“夫君?”
乔鹤年一言不发,只留给他沉默的背影。
祁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夫君有点儿不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蒙头蒙脑地回想片刻,而后小声问:“夫君,你怎么了?”
“睡觉。”乔鹤年冷冷道。
祁韵想问他:不圆房吗?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睁眼到半夜。
第6章 熬汤
第二天清早,朱婆婆便在屋外叫主子们起身,说郑夫子已等着了。
乔鹤年似是习惯了早起,朱婆婆叫第一道,他便坐起身,自个儿下床穿衣。
祁韵一贯要赖床,可今日好不容易能在夫君跟前表现,他连忙打起精神,跟着下床,伺候乔鹤年穿衣。
在他站在乔鹤年身前,拿手仔细捋平衣领时,乔鹤年就垂眸看着他。
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祁韵算得上是个出挑的美人。
但是一开口,那股穷酸的小家子气就直往外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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