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年:“只有咱们两个过年,家里的事又不多,出门一趟也无妨。就在城外走走,吹吹风,很快就回来。”
祁韵仍轻轻摇头,把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了下半张脸:“我不想去。”
乔松年凑过来,在被里搂住他,放柔了声音:“去罢,出去走走,你就会开心些。”
祁韵露出的一双盲眼眨了眨,而后就变红了。
“我开心什么?”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什么都看不见,风景再好也看不见。你带我出去,我连路都走不稳,慢腾腾的像个老头,还折腾你。”
他一把拉上了被子,蒙住了头,哭起来:“干嘛这么折腾呢,我也不开心,你也累,不去了。”
乔松年连忙过来,要掀开他的被子,他却用力蒙着自己,还翻过身去,不让乔松年掀开。
他一边呜呜地哭,一边说:“松年,我不是怪你,我就是自己难受。你对我够好的了,这几天我一直折腾你,我也不想折腾你……”
乔松年从背后搂着他,叹了一口气:“韵儿,说什么傻话。来,转过来。”
祁韵却没有动,依然背对着他,蒙着被子哭:“我不想折腾你了……呜呜呜……”
乔松年:“你不要觉得愧疚,这又不是你的错。如果换成我失明,你也会不辞辛苦照顾我的,对不对?”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他搂着祁韵,把脸埋在他后颈,“要是我失明了,我可不会对你客气,我一定要你天天喂饭,亲自帮我洗脸,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我会想,我媳妇儿待我真好啊,我可真是个幸福的男人。”
听他这么说,祁韵总算止住了哭,小声说:“我嫁给你,本就该伺候你的,但是你是在外头做大生意的人,你怎么能在家伺候我呢。”
乔松年挑眉,刚想说话,又顿住了。
他先前没有同祁韵以夫妻身份相处过,一直忽略了这件事 祁韵的家境和他家差得太远。
虽然他不在乎这个,但祁韵自己会觉得没有底气,会不由自主地以他为先、万事听他做主。
所以他会觉得自己伺候丈夫是理所应当的,而丈夫伺候他则让他诚惶诚恐。
怪不得。
怪不得他原先待乔鹤年那样好,两个人却依然矛盾重重 因为乔鹤年是个别人退一步,他要进十步的人。
祁韵傻乎乎地退让太多,乔鹤年就越发逼他逼得紧,最后让他无路可退、受尽委屈,只能选择和离。
乔松年脑子里转了片刻,才说:“我是个做大生意的人,可我也是你的丈夫,我们俩要过一辈子的。不互相扶持,怎么过得下去?”
祁韵顿了顿,总算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回头转向他。
乔松年就把他翻过来,爱怜地捧住他的脸蛋,拇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韵儿,你可真傻。”
祁韵吸了吸鼻子,抱住他的腰:“你才傻呢。别的男人巴不得不用伺候媳妇儿,就你这么傻,还说愿意伺候我。”
乔松年笑道:“对,我是傻男人。但是傻人有傻福。”
他愿意“傻”一些,因为他希望长久。
不像乔鹤年,聪明反被聪明误,样样都要好处,反把媳妇儿逼跑了。
他给祁韵擦干净脸,说:“那我们明日出门踏青,好不好?”
祁韵点点头,但又说:“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不走远。”乔松年道,“远波县外就有一座小山,咱们去爬爬山。”
祁韵:“我这样哪能爬山呀,我就在山脚下走走罢。”
乔松年从善如流:“好。”
到了第二日,两人吃过早饭便乘着马车出发。李兴赶车,小豆子也跟着去,周婆婆则坐在马车外间准备招呼主子们,只留下李嫂守家。
远波县外的这座小山很近,马车出了南城门,走上一刻钟就到了山脚下,山包也不高,要是他们爬得快,还能赶回家吃午饭。
祁韵眼睛看不见,挽着乔松年的手,爬得慢悠悠的。不过他的耳朵依然能听见山中的风声、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和潺潺的溪流声,鼻子也能闻到清新的空气。
作为山里长大的孩子,这些熟悉的声响和空气让他的心情轻快不少,一边慢慢挪步,一边还有兴致同乔松年聊天。
“这山比我想象的要平缓呢。今天的天气也好,像阳春三月一样。”祁韵说。
乔松年:“台州本来就暖和得快,等过完年,不多久就要穿夏衣了。”
祁韵道:“我喜欢夏天。这儿的天气好,我能不能多待一阵子?云县总要冷很久,五月才回暖。”
乔松年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祁韵高兴地抱着他的手臂:“真的?”
乔松年:“当然。你在宜州待得也不开心,还不如待在这里。”
祁韵顿了顿,又发起愁:“可我不能总不回去罢……家里的长辈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规矩?”
乔松年不动声色:“原本我过完年也要在台州做生意,这事早和家里说过了,他们不会见怪的。”
“你要在台州做生意?”祁韵好奇地问,“做什么生意?”
“海盐的生意。”乔松年道,“等过完年,你的眼睛恢复,我大概也要忙起来了。”
他没法一直待在这温柔乡里,外头的生意还是得按照乔鹤年的计划去做,免得众人生疑。
祁韵似懂非懂:“海盐?那很挣钱罢。”
乔松年:“挣点钱,养家糊口罢了。你要是有孕,养孩子可得花不少钱。”
祁韵一时脸红,拍了他一下。
而后,他又说:“年后我想回云县看看父母兄长。”
乔松年一顿,道:“我们现在出去得十分
小心,多有不便。我差人去泰山泰水大人那里问问,如果他们有空,请他们来台州看你。”
祁韵连忙说:“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兴致勃勃,挽着乔松年不停往前,竟然真的爬上了山顶。
两人一块儿坐在山顶的巨石上吹着山风,祁韵仍觉得不敢置信:“我竟然爬上来了,我眼睛都看不见,本以为会爬得很慢。”
乔松年给他擦擦汗:“我说了这山不高的,怎么样,今天开心么?”
祁韵点点头,把脑袋歪在他肩上,感受着迎面的山风,道:“这儿景色好么?”
乔松年往远处看了看:“这儿看过去,就是远波县城。”
“这个县城不大,也不很方正,东西长,南北窄,城西有一处码头,运河从县城北面穿过……”
他细细描绘着,祁韵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轻柔语气,仿佛也在脑海中想象出远波县城的模样。
“城里的主干道从西通到东,县衙就在这条道上,但是县衙门口有棵歪脖子树,大家都说这树长得丑,可是有它在,县城好像一直风平浪静的,所以也没人说要砍它……”
祁韵听着,不由笑了笑,说:“松年,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听你说,好像更有意思。”
乔松年:“当然了。我为了哄你高兴,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呢。”
祁韵咯咯地笑:“油嘴滑舌。”
他们在山顶上吹了好一会儿微暖的山风,又吃了周婆婆带着的点心,这才往回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祁韵歇了这一会儿,便觉得先前爬山的疲倦都涌了上来,脚板也酸软了,再加上往下走容易滑溜,他便走得尤其艰难磕绊。
乔松年见了,干脆把他背起来,往山下走。
祁韵伏在他背上,两手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问:“爬了这么久,你累不累?背得动我么?”
乔松年:“背别的背不动了,媳妇儿还是背得动。”
祁韵就埋在他肩头笑,笑完了,忽而小声说:“松年,我好中意你。”
乔松年蓦然停住了脚步。
祁韵察觉他停了,两只脚晃了晃,有点儿害羞:“怎么了?”
乔松年转过头看着他。祁韵的两只盲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映出他克制而狂喜的神情。
他道:“韵儿,再说一遍。”
祁韵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他背后:“你快走呀,下人们都在后面跟着。”
乔松年:“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祁韵在他背后小声哼哼:“我好中意你。”
乔松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背着祁韵,大笑着,猛地往山下跑:“回家咯 ”
第122章 除夕
祁韵在他背上惊叫一声, 随即又笑,拿手拍他:“你突然跑什么呀!”
身后的下人们都在急急地追,尤其周婆婆, 人老走得慢,连连叫:“老爷!夫人!慢一点!”
乔松年哈哈大笑,脚步慢下来, 但背着祁韵转了好几个圈,说:“我高兴,我就要跑。”
祁韵扯他的耳朵:“傻。”
扯完了, 他动作一顿。
他能看见了!他能精准地摸到乔松年的耳朵!
他失声道:“松年、松年,我能看见你了!”
乔松年一愣, 回头看他:“真的?”
祁韵:“一点点,像半夜里看见人影一样,但是能看见!”
乔松年高兴地说:“我就说要出来走走。快,咱们回去找大夫看看。”
他们飞快下了山, 让下人驾着马车回城,直奔医馆。
大夫给祁韵把了脉,又施了一次针,这回祁韵便明显能看到光亮了,只是看人仍有些模糊,影影绰绰的。
“再过个三四天, 就能完全恢复了。”大夫收了针, 说。
“多谢大夫!”祁韵高兴极了,他总算不用日日夜夜担心自己会一直瞎下去了。
乔松年付了诊金,带着他回家, 祁韵高高兴兴吃了午饭,下午又精神抖擞地安排明晚的年夜饭, 兴致好极了,一直忙到夜里才停。
夜里,他和乔松年一块儿躺在床上,仍叽叽喳喳地说着明天过年的安排。乔松年搂着他,盯着他说话的模样,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祁韵一把抓住他的手,嘻嘻地笑:“我能看见啦。”
说完,他又怀疑道:“这几天你是不是趁我看不见,总干这种事?”
乔松年:“没有。我知道你看不见,干嘛试你呢。”
他指着自己:“你现在能看清我的样子么?”
祁韵凑近一些:“要凑到这么近,才能看……”
话音未落,乔松年已往前一凑,吻住了他。
他很喜欢亲吻,这几日总是搂着祁韵亲亲抱抱,祁韵也习惯了,就闭上眼睛,张开了嘴。
男人的舌头探进来,缠住了他,舔着他的舌根、上颚,带起一阵颤栗,祁韵忍不住哼哼几声,脸蛋泛起了粉色。
他一出声,乔松年的喘息就粗重了些,一把扯脱身上的寝衣,翻身压住了祁韵。
祁韵红着脸,和他抱在了一起。
如果说前几日这样亲密还让他有点儿害怕,那现在这样亲密,就只让他觉得期待又甜蜜。
松年中意他,他也中意松年,他喜欢和他这样黏黏糊糊地吻着、抱着、纠缠着,觉得有种别样的快乐。
他一边同他亲吻,一边小声说:“松年,先前你这样对我,我总觉得有点儿怕。”
乔松年喘着气,低声问:“为什么怕?”
祁韵迷糊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乔松年就幼稚地咬他的鼻子、脸颊:“像这样吃?”
祁韵被他咬得咯咯笑:“你别闹了。”
乔松年又把刚刚轻咬过的地方亲几下:“韵儿,我的心肝儿,我是恨不得把你吃进肚子里,可我舍不得。”
祁韵就嘻嘻笑了:“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所以他现在不觉得怕了。
因为他知道,松年是如何中意他,如何在乎他。
松年不舍得伤害他的,就像他也看不得松年难受和疲倦一样。
所以现在这样亲密,他只觉得害羞甜蜜,倒不会害怕了。
乔松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着亲亲他,一把拉上被子,蒙住了两人。
纱帐垂下来,遮住了床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和情浓时的暧昧低语。
床头烛台中的蜡烛静静燃烧着,豆苗一样的烛光随着窗缝吹进来的夜风轻轻摇曳,映在纱帐上,平添几分静谧温馨。
蜡烛的烛泪滑落,在烛台里越积越多,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被人吹灭。
第二日清早,祁韵是被外头的爆竹声吵醒的。
他觉得自己才睡了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哼哼几声,揉揉眼睛,撑开眼皮,慢腾腾转了转眼珠 好像比昨天看得更清楚些了。
外头的爆竹声还噼里啪啦响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今天就是除夕了。
他便推推身后抱着自己的男人:“松年,起来了,今日是除夕,咱们早上得祭祖。”
乔松年搂着他,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再睡会儿,我累了一夜……”
祁韵脸一红,小声啐他:“不理你了。”
他自个儿爬起身,叫周婆婆进屋伺候自己梳洗。
周婆婆给他把热水端进耳房,祁韵洗漱时,她就在一旁说:“夫人,今日是除夕,县城里有驱傩游行,可热闹呢。等早上祭祖后,您要不要
和老爷出门去逛逛?”
祁韵双眼一亮,往外喊道:“松年,快起来,今早祭祖之后咱们出去逛逛!”
外头传来男人懒懒的一声“嗯”。
64/115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